逍遥剑 第五章 江湖人的生意

其实敢与天玄山庄谈生意的人并不多，因为天玄山庄向来干的都是无本的买卖。自从羽公子的父亲孔兆言称霸天下之后，全武林的人士尽皆为奴，当一个武林魔头再没有对手时总要找些事消磨时光，于是天玄山庄以奴役的武林力量为后盾，开始了暗杀、贩卖私盐、买卖人口等勾当，几乎抢占了方圆几百里内所有喜欢，可以取乐的东西。在江湖上天玄山庄早已臭名昭著，大明历代皇帝皆有拔出毒瘤之心，不料天玄山庄地势险要，杀手均是以一当百的武林高手，数次交锋大明损失兵将上万，天玄山庄却毫发未损，倒让大明万分忌惮。

然而如今崇祯上位，除了阉党不算，对往日旧犯也是蠢蠢欲动。魏忠贤的羽翼曾劈天盖地，如今也是灰飞烟灭，不禁让其他做过亏心事的人心惊胆颤。王府自然也是如此。

羽公子却也有些着急，不过早已经命手下准备好了机关暗器以及埋伏。原本最可靠的是火神派的硫磺弹，不想火神派刚要运出门却突遭袭击，大半尽毁。太阳方刚升起，三娘便看到羽公子一个人端坐在聚英堂里的石雕大椅上发呆。三娘侧头望了望，悄声朝一边修剪花木的侍女招了招手，侍女小跑过来，三娘才道：“庄主有没有吃过早饭？”

侍女嘟着嘴有些不安的模样摇摇头：“连一口水也没喝过。”

“那有没有和谁说过话？”

“没有。”侍女又摇摇头，“不过昨晚羽公子说了很多话，也有很多人找过他。”

三娘又朝屋内探了探脑袋，却始终不敢走进去，此时屋内有了声音。

“进来吧，你是这天玄山庄的女主人，如何变得这般鬼鬼祟祟。”

三娘无奈，朝侍女挥挥手，拾起裙摆怯生生走进屋内。羽公子静静望着她，道：“今日为何如此怕见到我？”

“哼！笑话，我是天玄山庄女主人，为何怕见到你？”

“因为你做了错事。”

三娘简直不敢去看羽公子：“我，我三娘能做错什么事？”

“这件事你我都知道，何必言明。只是这一次你错得实在是可怕，你应该知道火神派的硫磺弹是天玄山庄必需武器，倘若这一次王府带来的是军队，没有这批硫磺弹天玄山庄恐怕要在江湖上彻底消失。”

三娘颇有些后怕：“没，没这么严重吧？”

羽公子突然一把拍在座椅上，脸已经僵化：“三娘你坏了我的大事！你若当真心系天玄山庄，你就不会不知道那批硫磺弹的重要性。”

“我，我——那现在怎么办？难道王府真会把官兵引来？”

羽公子稍稍冷静些，道：“探子来报，王府的人已到山下，除王府十余侍卫外一路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之人。”

“这么说来王府目前还没出卖天玄山庄？”

“我看未必，如果此次王府是来一探究竟随后带兵来袭，恐怕事情就不妙了！”

“何不更换交易地点，让云众坊雷鹏去云众坊交易？”

“不可，王府与天玄山庄乃是十多年的交情，此时将之拒之门外恐怕又会让这伙人心生猜忌。”

“不如将之引进，然后让他们有去无回！”

“胡说！这是在向朝廷宣战！如今的崇祯皇帝可不是当年的朱由校，他恨不得杀光所有行迹不堪之人。”

“如果王府的人已经离开天玄山庄，然后死在了王府门口，这总不管我们的事了吧！”

“不，你不但要好好招待王府的人，而且得暗中护送他们返回王府，决不能有半点差池！”

三娘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若是有那批硫磺弹，或许我们还可以给那些奴隶抬抬身价，只可惜如今要进门的却不知是祸还是福。”

“堂堂天玄山庄如何要怕一个王府？”

羽公子摇摇头，一脸苍茫：“三娘，你可知今日为何我会呆坐于此？”

“难道不是为了等王府的管家吗？”

“哼！区区王府管家也配我孔白羽等！我是在努力压住一桩扑向天玄山庄的灾难啊！”

三娘将羽公子全身看了个遍，发现今日的孔白羽确实有些不一样，至少之前的孔白羽犹如仙人不食人间烟火，高傲而自负，如今却变得忧思多疑。

孔白羽沉沉道：“昨夜鬼婆与彦十三欲放走奴隶趁乱叛逃，还杀了数十地牢看守！”

“这两个叛徒！”三娘咬牙切齿道，“人在何处！老娘亲手宰了他们！”

“已然伏诛。”

三娘反倒疑惑，既然人已死孔白羽何必忧愁：“莫非奴隶都跑了？”

“天玄山庄机关遍布，就是神仙下凡到了天玄山庄不磕几个头也休想安然离开！”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忧心忡忡！”

“如今大明朝廷对我天玄山庄已是虎视眈眈，倘若天玄山庄再多几个像鬼婆、彦十三等人，恐怕天玄山庄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恐怕你是多虑了，天玄山庄还没有谁敢轻易叛逃的！就算能离开也活不过三天。”

“哼！彦十三跟随我已有十年，鬼婆更是二十几年，如今又是何等情形？你以为天玄山庄的杀手个个敬我？不，是怕我爹！是怕天玄山庄无情的诛杀令。这些年你应当清楚，要不是杀手之间互相监视家人以此要挟，谁还愿意在此多留一刻。倘若这次王府果真暗带兵马来袭，杀手定然乘势叛逃，你我岂能安乐于此？”

三娘沉凝片刻道：“不如和杀手做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现在就发高于平日十倍的月钱，只要过了这几日，杀手还是会为天玄山庄尽忠职守，还愁赚不回钱？”

羽公子此时才点点头，脸上的乌云顿时散去：“你去看看，王府的人可是到了？”

正在天玄山庄城楼上巡逻的护卫看到山下来了一批人，这批人连车带马不过十五六人，走得极慢，人还未到护卫已经通报了羽公子。羽公子招来云众坊坊主雷鹏，吩咐一番，又唤来丫鬟换上他崭新的衣服坐到了聚英堂中。

羽公子在等一个人来。可他并非英雄，或者应该说是在等一个敌人。这个人或许也是生意伙伴。

其实若是平常羽公子根本不用等，或者说连见他一面都没有必要，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大明江山易动，天玄山庄更易亡。羽公子必须得打听一点消息。

羽公子的茶才喝了三口，院门口便快步走进来一个人，这人一身青衣，腰带紧紧束起，腰刀稳握，这人正是当年卜鹰的手下冷童，卜鹰一走他便也做了护卫总管。只可惜他从来不会笑，但他手里的刀却不含糊，或许正因为这样羽公子才让他做了护卫总管。

冷童过来行礼，压低声音道：“庄主，人来了！”

羽公子点点头，道：“速请！”

冷童拱手退去，没一阵功夫却只带了一个人进来。这人衣服得体腰身笔直，眉宇之间却有几分傲气，刚进院中，仰头便扫了一圈，发现庭院奢华，一抹胡须道：“你们庄主真会享受！”

冷童引路伸手作请，道：“希总管这边请，庄主就在聚英堂等您！”

“哟！聚英堂！我可听说江湖中还没有几个可以坐进聚英堂的，没想到今日我小小王府管家也有幸讨个座位。”希总管心中甚为高兴，不想走了近十个院子却依旧未见冷童停下来，到有些不悦，“还在前面呢？”

“您请。”

“哎哟，你们这天玄山庄还真是第二个皇宫啊！这么大，我这腿骨都快折了！”

“希总管，若是魏忠贤在世这话不假，如今魏贼已下地狱，大明如今只有一个皇宫了，你可别胡乱开玩笑啊！”

孔白羽的人就站在数级台阶之上的聚英堂门口，此时他正背着手，神情惬意。

希总管心中一阵恐慌，本想拍个马屁，反而被闷头打回，倒是万分尴尬。

羽公子笑道：“希总管一路辛苦，孔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希总管上前一步，立即拱手笑道：“哪里哪里！怎敢劳烦羽公子亲自来迎！”

羽公子请希总管屋内坐下，奴婢上来添茶倒水。羽公子道：“希总管请！”

“羽公子请！”

希总管将茶一饮而尽，片刻后眉头深锁道：“听冷护卫说庄主最近生了一场病，如今可是无恙？”

孔白羽拱手笑道：“已然无恙！多谢希总管挂怀！对了，这次为何是希总管亲自前来，希总管何必操心这点小事，吩咐一声我命人送去便是！”

希总管执手一挥，愁眉道：“我也不想来，你看都风尘仆仆赶了七天了！可是王爷有交代！万事务必小心谨慎，这王府大小事宜哪一件不要我操心，这档子事更是如此！如今皇帝杀人都上瘾了，要是闻到什么风吹草动也不管是鹰是兔，定是开弓便射！我哪里敢疏忽！”

孔白羽微微思索，道：“王爷那边有没有听到关于我庄的一些——”

不等说完，希总管便笑道：“放心吧！皇帝正忙着对付乱民金狗，哪有时间找上门来！”

孔白羽眉头一展，喜道：“来，希总管请用茶！”

“哎——”希总管喝口茶道，“这次的奴隶不差吧？可别把你的杀手卖给我！我听说以前山下是很繁华的，不想云众坊低价买光了人，却把自己的杀手高价卖给了富人，结果富人被杀，财富尽归天玄山庄，以至于山下穷到连一辆好马车也没有！”

“希总管真会开玩笑！”羽公子却面露愧色，转开话机，“这奴隶是不错，可是数目却要少四个！”

“不碍事，您全留下吧！”说到此处，希总管微微喝口茶，似是刻意避之。

待到饮毕，孔白羽才道：“希总管何意？”

希总管面色一沉，道：“庄主有所不知，近日锦衣卫盯上了王爷.......”

“锦衣卫？不知所为何事？”

“何事？”希总管摇摇头，“那魏忠贤曾一手遮天，就连皇帝也要听他的话，王爷要想在朝中立足能与魏忠贤没有关系？如今魏忠贤是死了，可是伞倒衣襟湿啊！锦衣卫是什么人，那是当今皇上的龙爪，如今伸到了王爷身上，王爷自然得小心谨慎！所以这批奴隶王府不打算买了。”

孔白羽徒然一怔，虽然这江湖上还没有谁敢拒绝他，不过他此刻却不愤怒，而是隐隐不安：莫非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见孔白羽未搭话，希总管放下茶杯道：“庄主，大明律令略人者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杀头啊！民亦是如此，官更是罪加一等！这次王爷之所以叫我来，主要是登门谢罪，我们王府与天玄山庄也是多年旧交，如今王爷有难还望庄主体谅才是。”

孔白羽也不知这希总管是否故意托词，一时犯难，突然响起奴隶逃跑的事，便赔笑道：“希总管莫急！事情是这般，这批奴隶原本四十个，都是云众坊雷鹏从千里之外买来的，如今在天玄山庄已是二月有余。就在昨夜起这群奴隶中却有四个不老实，试图逃跑，牢中看守疏忽大意，竟然让俩老鼠打开牢门，缠斗之中损我看守近十名。”

“哦？”希总管倒是有些好奇，“莫非人跑了？”

“希总管说笑了，这天玄山庄铜墙铁壁，这就算神仙下凡没有我的白令休也想走出去，更不要说是两个贱奴！”

“你是说两个奴隶折损了你近十名看守？”

“希总管有所不知，其中竟然还有两个高手，都怪雷鹏眼瞎没认出来，昨夜听说管家要来便悄悄策划逃跑，途中便损了我看守，一直逃出牢门。按天玄山庄规矩，这些奴隶都得死，可我孔白羽承诺过希管家要给您把货备齐，便令护卫诛杀两个会上窜下跳的老鼠，其余的不得有伤。然而这二人果然有些手段，竟然折了我两大高手，最终这两贱奴被乱箭射死。此番，我损失颇重，若希总管不将这批奴隶带走，恐怕无法向死去的侍卫交代吧。”

希总管沉默片刻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剩下的两个贱奴？”

“当然。”

羽公子拍了拍手掌，很快院外便传来叫嚷声：“动快点！再磨蹭，小心挨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