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梦缘录 第四十一话 鲛人泪

火海、火焰，以及在火光中狂奔着惨嚎不止的人形。

满地都是火焰灼烧的焦土，甚至有千仓百孔的火坑，房屋都在火海中化为了废墟，被烈火烧焦的尸体一具具横陈在地面，他们的身上还有尚未熄灭的火苗，黑色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散发着毁灭的味道。

白夜寻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也许只有电影和游戏里，或者是战争中才有可能出现的画面。

这就是......战争吗？

不......这不是，这种单方面被杀害的行为不能叫做战争，也不叫做战斗，这叫做屠杀。

白夜寻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颤抖着，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视线中的所有人都在火海中丧生了，他还能做什么？

“湮、湮月殿下......”

地上有人在挣扎着爬起，声音沙哑虚弱，那是个垂死老人的声音。

“华溟爷爷？”

这个声音似乎让湮月从浑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她惊呼了一声，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老人靠着废墟，浑身被火焰所笼罩，但他却面不改色，仿佛感受不到浑身火焰的灼烧。

湮月急忙走到老者面前，半跪下来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咳、咳咳！”

老者露出欣慰的笑容，话说了两句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我没事，华溟爷爷，可...你是鲛人，怎么会伤成这样？”

湮月似乎非常尊敬这个垂死的老者，说话声中竟然带着哭腔。

白夜寻茫然的看着眼前平凡无奇的老者，感觉心里空空的。

鲛人，难道是神话中的鱼尾人首的那个神秘种族？

“傻丫头啊，我是鲛人，可不是蛟龙啊，咳咳...你这丫头就是太心软，太仁慈了...”名叫华溟的老者似乎想要责备她，可说了两句就止住了，因为湮月露出了痛苦自责的表情。

华溟微微一怔，苦笑了一阵，虚弱的叹了口气。

湮月能感受到眼前老者的生命在快速的流逝，心中的愧疚和自责越发的深了。

“华溟爷爷，这些事，是谁干的？”

湮月紧咬着银牙，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

“殿下，你应该猜得到，这是......”华溟说到一半，忽然死死的盯着湮月的身后，眼神凌厉如刀。他刚才还是慈祥温和的老人，现在却仿佛杀伐果决的将领。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感到很遗憾，湮月。”

清澈温和的声音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加百列轻轻的走到了湮月的背后。

“加百列，你敢说这一切和你没关系？！”湮月回头看了她一眼，愤怒的质问着。

桃源仙境变成现在这样，第一个拍手称快的只会是耶和华，和他的天堂使者，他们的安慰在湮月看来更像是讽刺。

加百列收起了一直以来的笑容，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没有回答她的话。

“殿下，你说的没错，仙境会变成这样，就是她们做的！”

华溟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什...么？”得到肯定答案，湮月反而愕然，“可是，加百列刚才说过了，如果我跟着她去天堂，她们不会对这里下手的。”

加百列，虽然和湮月一直是敌对关系，但是就连湮月也无法否认，这个女人从来不会做违心事，更不会说谎话——因为她的力量之源就来自于公正和诚实。

“那是诱饵啊！殿下......你想想，天堂那群伪善者，怎么可能容忍仙境这样的存在？”华溟痛心疾首的说着，双目微微闭上，然后又睁开，“她们先是破开结界，然后又以炽天使为诱饵吸引你的注意，其他的天堂使者在仙境展开屠戮。”

“她们这是想让华夏神族彻底覆灭啊！耶和华根本就没有想过和解，以您现在的力量，一旦去了天堂，那个伪善者撕破脸皮对你下手，那是什么样的后果？”

华溟说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竟然落下了泪水，他就像个大限将至的老人，苦口婆心的告诫着不懂事的孩子。

“鲛人老先生，我希望你慎言，我主说过不会对这片土地出手，那就绝不会食言，况且我主就派了我一个人来，做这一切的怎么可能是其他的使者们？”加百列微微皱眉，义正言辞的反驳着。

鲛人？那个神话传说中鱼尾人身的种族？

白夜寻看着老人脸上深深的褶皱，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你是六翼的至强使者，耶和华那老鬼难道会瞒着你？”华溟微微一笑，语气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唯独没有讥讽，他说了一句之后就不再搭理她，转而对着湮月说道：“殿下，以后行事切忌不可妇人之仁！你可是肩负着神族的希望啊！”

“华溟爷爷，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别说话了......”湮月的泪水犹如珠落玉盘，她感觉眼前的老人仿佛随时都会像烟云般消散。

这可是陪伴了她千年的老人啊......

就像是她的管家，可又像是爷爷，为她的生活起居负责，又要帮助她维护仙境。鞠躬尽瘁。

千年的时光，一个人坐在王座上，看着殿堂下空空荡荡的，总会感觉到独孤和无助，有华溟的帮助和扶持，她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她才能建立能够保护大家和平生活的桃源仙境。

如果没有华溟的指引和帮助，她早就迷失在复仇之路上了吧？

她无法想象失去这名老人以后，她的人生该走向什么道路？谁来为她指引方向？

“殿下，天堂那群伪善者绝不可信，今后我不能伴您左右了。记住：如论何种时代，男人当自强......”

华溟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神采仿佛华美的霞光般摄人，虽然他是对着湮月说的，但是白夜寻却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

无论何种时代，男人当自强......

湮月，是男儿吗？

还是说，他是在......对我说？

他还没来得及深思，老人眼中的神采渐渐凝固了，眼皮也渐渐下垂闭合，他的周身开始散发着湛蓝色的光华，身形开始虚化。

“华溟爷爷！”

湮月泣不成声，伸手想要抓住老者，不让他消失，手刚碰到老人的身体，却仿佛碰到了一撮飞灰，老人如烟云般飘散，带着虚影升腾到了天空，降下了倾盆的大雨。

雨水哗啦啦的打在地面，渐渐将仙境中的火海浇灭，火烟在雨中飘起，似乎是亡者在诉说悲戚。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甚至在被老人指责时也没有开口反驳的加百列忽然低声轻吟：

“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其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

“鲛人老先生死后熄灭这场战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加百列轻轻一叹。

白夜寻心中一股无明业火冒出，怒视着这个美丽的天使。

“你闭嘴，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湮月美妙动人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似乎在抑制着翻天的情绪。

“果然，比起我来说，你还是相信鲛人老先生？”加百列怔怔的看着她。

“那我要相信你们这群俯视苍生、高高在上的天堂使者？！”湮月幽幽的看着加百列，“梅莉她们呢，你们连她们也没放过？”

“是不太可能，你对天堂、对主满怀敌意，而我是天堂使者，为主而战。”加百列摇了摇头，“至于你说的那些异族，我不知道她们的情况，因为我什么也没做。”

“你也许是没做，但你那些姐妹就未必了。”湮月擦干眼泪，缓缓站起，“我知道你不会放我走的，所以我们就不要废话了吧？”

“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深感遗憾，但我必须遵从主的意志。”加百列摇了摇头，强烈的光辉忽然在她身后爆发，六翼在她身后展开，轻盈的羽毛飘絮而出，缓缓飘到了她的手中，竟然聚合成了一把深红色的长枪。

这是，刺神之枪——朗基奴斯之枪！

唰！

无数的青铜剑忽然浮现在湮月的背后，形成了一对巨大的青铜之翼。

一柄古朴的长剑忽然从远处的山脉中冲破山顶飞出，带着清韵的嗡鸣声飞到湮月的面前，湮月伸手握住长剑，同时她的双眼里豁然亮起金色，里面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加百列的眼神开始凝重起来，然后她感觉到一股金色的光华从天空倾泻而下。

她举头望去，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金色满月，满月的中心是一条黑色缝隙，左右两边有着无数对称的划痕。

“这就是......无名之月？”

加百列轻声低喃，这个时候，金色满月中心的黑色缝隙豁然张开，仿佛一只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