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马傲 第三回 生死两茫茫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一个中等身材，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老僧双手合十走了出来，道：“老衲便是枫一。佛门中人慈悲为怀，救死扶伤本就是我辈份内之事，更何况我与凌大侠是数十年的交情，那日他来请老僧前去，老僧立即就随他赶到了凌府，一见清嫣这孩子的伤老衲着实吃了一惊：这孩子背上有一个极淡的紫色大掌印，要不细看还不易发觉。此定是被天下刚猛无双的‘少林烂伽掌’所伤无疑，想必大家都知道烂伽掌的掌力虽以刚猛著称，所习者造诣越深，伤敌时在对手身上留下的掌印就越淡，但对手所受的内伤反而越重。从嫣儿身上的掌印来看，显然伤她之人的烂伽掌已练到了炉火纯青、刚柔并济之境，除了少林寺的高僧谁人又会此门功夫呢？少林除了浅为大师谁的烂伽掌造诣又有这等登峰造极？唉……”枫一摇了摇头，喟然长叹，似也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枫一续道：“令老衲更为惊痛的是嫣儿的心脉已被震断，恐是大罗神仙也是回天无术了。江湖中人常高抬枫一为‘神医’，老衲也一直自信任何疑难杂症，内伤外伤到了我手上都可迎刃而解，却想不到老衲亲眼看着这可爱孩子受伤逝世竟无能为力……”枫一虽乃一代得道高僧，苦坐枯禅数十年，早已勘破生死之事，但凌清嫣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兼之凌清嫣悟性极好，常自妙解佛理，令得他欢喜不尽，二人情谊之深厚仿如父女，又如知己好友。她的去世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

王淡然冷冷道：“少林寺的大和尚们还有何话说？”浅悦略一沉吟，道：“枫一大师武功高强，医术精湛，德高望重，老衲与他也是十多年的老交情了，他既是说人死于烂伽掌之下，那绝无假了，只是其中尚有两个疑点，容老衲一问：第一，假如那蒙面灰衣人真是我浅为师弟，以他的功夫杀凌施主时还能让她发出叫声么？据老衲所知，令爱是从未学过武的。第二，烂伽掌是浅为的成名绝技，武林中人人皆知，但也不代表他只会此一门功夫，相反浅为还善拳法、腿功、刀法等诸多门上乘少林武功，而他为何单单要用最易暴露自己身份的烂伽掌行凶？”

李京芳道：“方丈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栽脏陷害浅为大师？”王淡然道：“浅悦方丈，你说的虽不无道理，可这烂伽掌你如何解释？莫非除了你少林派外还有人会你们这独门绝技，而且造诣还相当高深，凶手身材还恰恰跟浅为一般，天下间竟有这等巧事！哈哈，实在可笑之极，浅悦大师，你也是一代宗师、得道高僧了，却怎恁地善恶不分，一味护短？”

少林众僧听了这话，无不大怒，纷纷叫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呢？”浅悦却毫不生气，道：“王公子所言甚是，烂伽掌是最大的疑点。老衲坚信此事不是浅为所为绝非护短，而是因为浅为师弟他这一年来从未离寺半步，试问他如何到江南行凶？”

群豪一听，大觉意外，顿时议论纷纷。枫一心知以浅悦的身份、人品绝不致说谎，奇道：“如此说来，世上还真有这样个精于烂伽掌、长得跟浅为大师差不多的人了……”凌墨道：“多说无宜，方丈请浅为出来，我瞧上一瞧便知。”浅悦道：“不错，此事因由凌大侠也已说明白了。浅仁，你亲自去叫浅为出来。”

约莫半盏茶功夫，浅仁领着一长方脸，虎目大嘴，身材异常高大粗壮的老和尚走了出来。此人就是浅为。他长得虽一副威武之相，但神色镇定、温和，无半分逼人之气，众人怎么看他都是个慈祥的老人。

浅为走到场中念了声“阿弥陀佛”，向凌墨施了一礼，道：“老僧正是浅为，凌大侠，令爱之事老僧也听说了，实感心痛。你我之间，恐怕有很大的误会……”凌墨手一扬，打断了浅为的话，冷笑道：“误会？恐怕不见得吧！浅为，凌某也敬你是一代高人，却不料你竟是这样个敢做不敢当，狗屁不如的东西！”

浅白是七僧中脾气最为爆躁的，浅为还未说话他已是发作起来，怒道：“凌大侠，我少林派心平气和的跟你解释此事，只求化解此事，你们倒好，三番五次口出恶言，丝毫不把我少林放在眼里，难道我少林当真怕了你们不成？”

浅为道：“师弟休得无礼，凌大侠痛失爱女的心情你可曾体谅？身正何惧影斜！老衲本就没作此恶，还怕对证么？”凌墨道：“好一个逢场作戏，浅为你还是省省吧，你以为骗得过他们就能骗过我？哼，一个武林顶尖高手无论再怎么掩饰隐藏自己，但他周身所散发出的那股个人独特的气质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没错，那日杀我爱女、欲图抢走孩子的人就是你浅为了！”

王淡然斜睨浅为，淡淡道：“你是自裁还是怎地，留句话吧！”

浅为神态平静，双手合十，沉默了片刻，道：“好，老衲愿意自裁以解这段恩怨。掌门师兄、众位师弟，此乃我自愿，你们不可多究。”话毕，浅为举掌便往自己天灵盖拍，下掌劲道老辣，确是决心要以死化怨。

群豪大惊，呼出声来，凌墨、王淡然等人见浅为下手如此干脆决绝也大感意外。浅悦离浅为最近，见浅为手一动便知他要寻短见，大袖朝浅为一挥，浅为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众僧忙抢身上去察看，浅悦道：“没事了，浅城你把师兄抱进寺里去，让他好好休息。”浅城应声抱起浅为进了寺。原来在刚才那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浅悦将少林无上心法“易筋经”的劲力运入“铁袖功”里，以迅雷之速把浅为的掌力化解去了九层，救得浅为一命，但到底浅为刚才出掌突然，且下手又狠，浅悦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将他的劲力化得一丝不剩，是以浅为也就被余下得些许掌力震得晕了过去，却也无大碍了。

王淡然道：“哼，浅为算准了你在他身旁，定不会让他就这样自裁了，是以演了这场苦肉计，嘿嘿，我王淡然可不吃这套。浅悦方丈，再问你一句，你是铁了心不交出浅为了？”浅悦道：“阿弥陀佛，老衲还是那句话，此事疑点甚多，恕不能从命。还请给老衲一年时间，我少林寺一定查清此事，给众位一个交待。”

凌墨面色一沉，道：“一年？恐怕让我再等一天也不行。看来今日只有得罪了！枫一大师，还请退到一边，小弟知你与少林交情颇深，断然不会使你为难。就让我两爷子来会会少林的七十二路绝技吧！少林寺的大和尚们，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单打独斗……”

就在此时，群豪忽闻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震得山谷轰鸣。众人左顾右盼，正自惊愕，但觉眼前一花，场中已多了一位老者，此人身材矮小，一张脸瘦得颧骨高高突起，尖嘴猴腮，甚是猥琐。方有德叫道：“这不是薛夜薛大侠么？”刘询点头道：“不错，正是他。”好多人都认出了薛夜，叫了出来。

凌墨满脸惊奇，道：“薛兄！不是说你到关外潇洒去了吗，怎地又到了这？”说着大踏步迎了上去，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王淡然也叫道：“薛大哥！”原来这薛夜乃凌墨的八拜生死之交，此人虽是貌不惊人，却是侠名遍天下，江湖中谁人提起都要竖起大拇指赞声“好汉子”的大侠。而王淡然与薛夜也有一段颇不寻常的交情，那时王淡然还非凌墨女婿，故薛、王二人兄弟相称。王淡然也是在那时与凌清嫣结下情缘的。

薛夜笑声一敛，惨然道：“兄弟，我在回来的路上听闻了嫣儿之事，当时我说什么都不信，几经打听终于确定了此事属实，于是连夜赶回中原。后来又听说你上了少林，所以我又立即到这来了。杀嫣儿的凶手当真是浅为么？”

凌墨拳头紧握，一字字道：“就是他，决计错不了。但这事大哥你就不要插手了……”话未说完已被薛夜打断：“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你难道还不了解我么，难道你以为嫣儿的死我的悲痛会在你之下么？”

凌墨知道再劝无用，也即释怀，爽朗一笑，道：“好，今日你我兄弟，再加上淡然，我们三人就斗一斗这威震天下的武林泰斗，指不定日后还会成为一段武林佳话，哈哈……”薛夜鼓掌道：“这才是了！”

三人并肩而立，豪气干云，傲视少林众僧。

浅白是七僧中脾气最为火爆、最沉不住气的，眼见他三人神色倨傲，丝毫不把少林放在眼里，心中恼怒无比：“好狂的家伙，老僧还不信凭你三人就把少林挑了。”掠身出来，道：“好，就让老僧先来领教下三位的手段，哪位先来赐教？”王淡然道：“看来少林寺的和尚们是要单打独斗了。爹，薛大哥，就让我抛砖引玉现领教这位大师的高招吧，你们等等再出手。”凌墨点头道：“甚好。”

王淡然走到场中央，道：“浅白大师，请。”他自己却右手拿着剑，左手背负，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剑连鞘都不出，毫不把浅白放在心上，似乎浅白这等身份还不配与他交手。浅白紫着脸，气得七窍生烟，道：“好，早闻王公子的剑术通神，恐怕已青出于蓝，胜过了乃师‘竹青老人’，老衲就不客气了。”话未落音，双手已成爪抓出，瞬息间出了四四一十六招，招招皆是精妙之极，使得正是少林绝艺龙爪手，确是威力惊人。浅白习此技已有四十来年，早已融会贯通，登峰造极。这一下对付王淡然是用了看家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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