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马傲 第二回 事出有因由

这小孩看起来虽像个乞丐，却有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姓任名雨纷。说起这名字其中还有个小故事。

任雨纷母亲怀上他的时候就已在急着取名了，任父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一心想为孩子取个与众不同的好名字，但想了半年也未取出个满意的名字来。这一日，秋雨绵绵，梧桐叶飘，任父闷闷不乐，正为儿子的名字犯愁，任母笑道：“你看你……名字可以慢慢取嘛，置如此之美的景色于不顾，岂不浪费？来，我给你唱几首苏东坡的词，解解闷。”任父大乐，道：“夫人早该如此了，哈哈，苏东坡一直是我最欣赏一位大文豪，嗯……今日唱什么呢？对，《定风波》吧，就《定风波》！”任母嫣然一笑，轻声唱了起来，任父低声相合。一曲唱罢，任父赞叹道：“此词作于苏轼被贬后的第三年，灵感来自他在野外途中偶遇风雨的这一小事，这首词于简朴中见深意，于寻常处生奇警，表现出旷达超脱的胸襟，寄寓着超凡超俗的人生理想。哎，实在是绝妙啊，也只有苏轼这等旷达超逸的胸怀、这等极高的人生境界才写得出这等妙不可言的词来啊，哈哈，夫人，你说是不是？”任母浅浅一笑，道：“是啊，像‘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样的词，除了苏东坡，放眼当世谁还写得出来！”任父连连称是，脑中忽地灵感一闪，喜道：“‘一蓑烟雨任平生’，任平生，任平生，恰好我正是姓任，何不就给孩子取名叫‘任平生’，大气而不落俗套，寓意境地高远，实是再好不过了。”任父越想越得意，连赞几个“妙极”。任母也拍手称好，忽然却又摇了摇头。任父道：“怎么？夫人觉得哪里不好了？”任母道：“好是好，就是任平生怎么听也是个男孩的名字，要我们生的是个女孩呢？”任父一听倒也是，苦恼的望着窗外纷飞秋雨，突然间开怀大笑起来，喜不自胜，叫道：“任雨纷，对，就叫任雨纷！”任雨纷这名字不失任平生的境意，而且更具诗一般的美，男女皆可用，任母一听也极为满意。任雨纷这名字用了大半年才取出来，真可谓来之相当不易。

任雨纷翻过小山坡，轻车熟路的找到一条小溪，洗了把脸，拿起葫芦正要装水，忽然想道：“那**的把小爷耍得这么惨，可不能这样便宜他了，得想个法子整整他。”灵机一动，脱了裤子，撒了泡尿在葫芦里，转念又想到：“对了，尿不能太多了，不然那龟儿子喝得出味道来。”又倒出一些尿出来，然后再装清水。多年的江湖磨练让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心智与机警。

任雨纷拍了拍满满的葫芦大笑道：“能喝到小爷的童子尿，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份。”急于看牛圣光喝下自己的尿，他是一路飞奔回茶棚。回到茶棚时却见空荡一片，只剩一个收拾茶碗的老人家，他心中大失所望，想道：“看来他们是走了，可惜了我给那家伙准备的尿啊。”

那老人看见了任雨纷，道：“孩子，你找刚才那些人吗？”任雨纷点点头。那老人道：“哎哟，你可不要去，他们上山找少林寺的和尚们打架去了，少林寺那是多厉害啊，他们肯定打不赢的，你千万莫去，别伤着你个小娃儿了。”

任雨纷一听他们是去打架的，顿时乐了，想道：“又有热闹看了，在这荒山野岭走了十天半月了，好久没看过热闹了。”眨眨眼，骗那老人道：“我爷爷还在那群人中间，我得去找他，谢谢您了。”他心智虽远比同龄人要深，但到底只是个孩子，只知看热闹，哪知此中凶险。问明上山的路，一路直奔少林。

刚才任雨纷走了不久，群豪便见大道尽头一人一骑，疾驰而来，马是奔行如风的大宛名驹，人是高大剽悍，不怒自威的老者。刘询笑道：“凌家的老管家凌石老先生来了。”群豪一听是凌石来了，心中俱是一凛，纷纷叫道：“凌管家，凌管家来了。”

片刻间，马已奔到众人跟前，凌石“吁”的一声，翻身下马，向刘询、方有德等老相识微一颔首，对众人抱拳道：“让众位朋友久等了，老朽代我家老爷先行向大家陪罪了。”说着作了一揖。群豪忙回礼。

凌石又道：“我家老爷随后就到，由于今日这情况非同寻常，我也就长话短说。我家老爷说大家的好意他心领了，他很是感激各位朋友不远万里赶来相助，但这是凌家与少林的私怨，还望各位切莫插手此事。”

此言一出，群豪哗然，只有刘询毫不意外，心道：“果不出我所料，凌兄那等英雄侠义之人是绝不肯因自己的私人恩怨而引起武林大乱的。”

方有德第一个就叫道：“我说凌大哥啊，这就不对了，我方有德与凌墨兄弟相交这么多年，情如兄弟，我这条命也是他救的，现在他有事了却让我在一旁坐着，你说我还是人吗？我坐的住吗？”登时有很多人大声附和。三峡水精劳大金也道：“方大哥说得是啊，八年前要不是凌大侠救我一命，我早就在长江里喂了鱼了，这么多年了，他老人家的大恩我一直没机会报答，这次怎能坐视不理？不是我敢看轻凌大侠，但少林寺威命实在太大，多一人多分力量总是好的。”

凌石看着他二人，眼中充满感激之意，但还是很坚定的说了一句：“不行！劳兄，我们何常没想到其中厉害，但那又有何惧！我就直说了吧，今日在此的朋友大多确是真心来助我凌家的，但有那么几个人……嘿，我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今日要敢乱来的话，我凌石第一个不放过他。”说完这番话凌石紧紧盯着人群中一毫不起眼的灰袍道人。群豪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不由都“啊”了一声，青城派“追命剑”曹化叫道：“那不是无恶不作、臭名昭著的三灭道人么？他怎么会在这！”

众人又随着凌石的眼光转了几个地方，竟又在人群中发现了好几个名声狼籍之徒，像“辣手索命”彭发、江东女魔、红衣枪陶大活等人，无一不是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场中不少人与他们有过节，磨拳擦掌的就要与之动手。凌石一挥手，朗声道：“各位朋友且听我一言，你们有何恩怨还请留待日后了结，或请另择地点。我家老爷知道大家决计不愿错过这场热闹，所以愿否上少林众朋友自便，但如果有人把我凌家去少林寺为我家小姐讨回公道一事当成了结个人恩怨的机会、向少林报仇的机会，嘿嘿，那恐怕下场……”只见凌石伸手成爪，在空中虚抓一下，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竟自己飞到了他手里，他大手一捏，手掌张开之时，石头已化成了粉末随风飘散。

群豪骇然色变，登时肃静。凌石用武力威慑众人实是不得已的办法，甚觉愧疚，抱拳道：“今日情形非同一般，凌老头失礼了，日后定当向众位陪罪。老朽去接我家老爷了，各位自便。”话不多说，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群豪见凌石这番来去，行事雷厉风行，心中大为折服，许多没见过凌墨之人均想：“凌家连个家仆都是威武不凡，武艺超群，这凌大侠更不知如何了得！”

任雨纷一路行来，但见山崖石壁宛转，峰插云霄，古松奇石，云来瀑布，景色幽绝，心道：“这么美的景色，就算看不到热闹，这趟也不算白跑了。”走了一个多时辰已隐隐可见青瓦白墙，少林在望，寺门尚未看见，老远就听一铿锵有力的声音道：“王公子有什么话先说明白，老衲再请浅为师兄出来也不迟。”转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少林寺门前的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好大一群人，刘询、方有德等人便在其中，而他们对面站着的几百号人，其中多为僧人，也有乞丐、其他武林人士。

刚才说话的是站在场中心的一个面色腊黄、身材瘦长的老和尚，此人法号浅白，乃少林戒律堂首座。他身后那个高鼻大耳的和尚就是威震武林、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浅悦大师；浅悦旁那矮胖和尚是罗汉堂首座浅缘，后依次为浅析、浅城、浅仁。他六人加上未现身的达摩堂首座浅为，合称“少林七大神僧”。

任雨纷把棕叶帽扔了，矮着身子钻进了人群，众人见是个小乞丐，只道是丐帮的，也没有理会，竟给他挤到了最前面。

一个青衫男子走到了浅白面前，冷冷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刚才说的还不清楚吗？我妻清嫣就是死在浅为恶僧手中的，你最好快让他滚出来赔罪，不然今日我王淡然踏平少林寺！”此言一出，群豪惊呼，要知少林千百年来贵为武林领袖，来挑战的人虽不少，却也无一人敢像他这样口出如此狂言，少林僧人无不恼怒之极。

任雨纷心中却好生同情那青衫男子，想道：“啊！这少林寺的大和尚竟打死了他妻子，哼，实在太可恶了。”挪了挪身子，伸头看那男子，见他浓眉大眼，面目苍白，略微偏瘦，面色憔悴，双目红肿，竟似哭过一般。

“好狂的口气啊，哈哈，凌大侠的佳婿果真‘非同一般’，今天倒要好好见识一下。”与浅悦并肩而立的那白衣老者鼓掌道。此人年龄过半百，长方脸，面目白净，唇红齿白，倒似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一面貌清癯，气质飘然出尘，身穿蓝布长衫的老者哈哈一笑，向前轻踱了两步，大声道：“李兄说得不错，我这女婿虽狂了点，但我却认为他狂得好，我凌某就喜欢他这股狂劲！我也把话说明了，今日少林寺不交出浅为，不是我凌家踏平少林，便是我爷俩葬身于此！”这老者正是侠名传天下的“江南奇侠”凌墨。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绝无丝毫回旋之地，浅悦方丈不由得暗自担忧，苦苦思索如何化解这场大战。

白衣老者姓李名京芳，是西域第一大派昆仑派的掌门，一手八十八路“昆仑荡气回肠剑”使得出神入化，堪称西域第一。昆仑派与少林寺素来交情颇深，李京芳听闻凌墨广邀江湖朋友要上嵩山与少林为难，便立即率领门下四名高手赶赴少林，为其助阵。

“素闻凌墨英雄侠义，心胸宽广，今日看来他这老江湖也被仇恨冲昏了头，竟然说出这等话来，莫非他女儿真是死于浅为之手？可是浅悦大师却说……”李京芳紧皱眉头，大为不解，道：“凌兄，此事前因后果还请说个明白，也让在场的江湖同道来评评理。”

浅悦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李掌门所言甚是，并非老衲护短，包庇同门，只是老衲现在让浅为出来，恐怕时机不宜，化解不了恩怨反更增误会，所以还请凌施主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将此事来龙去脉分说清楚，自有公断。”

王淡然道：“好，爹，你老人家就跟他们说个明白，到时候看他们还如何狡辩。”

凌墨微一颔首，脸上闪过一丝悲痛之色，随即又恢复了坚毅、冷峻的神情，说道：“这事还得从上个月初八说起。那日我与小婿在屋内下棋，我儿清嫣带着女儿在枫林玩耍，忽听清嫣‘啊’地一声惨叫，孩子‘呜’了一声便没了声息。我大惊下，与淡然疾向发声处奔去，到时只见清嫣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一个灰袍蒙面人抱着孩子已去得远了。我直追下去，一路追到枫桥，与那灰袍人相距已不过丈余，他眼见抱着孩子是逃不掉了，猛地一个转身，左手以孩子作掩护，右手来锁我咽喉。我以左手对他，右手已在电光火石间夺过了孩子，这却正中了这恶贼的奸计，他趁我右手还没放下孩子，左右掌交替，好一路猛攻，竟在瞬间拍出了二十一掌。令我吃惊的是此人使得竟是有‘天下刚猛第一’的‘烂伽掌’，天下间除了少林浅为大师谁又会这门功夫？谁又能将这门至刚的功夫打出柔劲来？嘿嘿，浅为算盘倒打得不错，以为我只有一只手对付他，还得照顾孩子，定然敌不过他，哪知我跟他拆了六十余招，虽略处下风，但丝毫不露败像。浅为眼见奈何我不得，不敢再恋战，倏地一个后跃，左踏七步，右踩九步，身影已隐没在树林后，使的正是少林七十二路绝技中第一轻身功夫‘踏鹤蹬云步’，这时我心下再无怀疑，知道此人定是浅为。”

“我抱着孩子飞奔回到家，嫣儿已是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淡然正用内力努力拖住她最后一口气。我马上赶到了寒山寺。如果这天下间还有人能救得小女性命，那这人必是寒山寺住持，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枫一禅师。”凌墨说至此处，侧身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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