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途 七

连青儿一直藏在原处的灌木丛里观望，见萧澜和他们打了许久不分胜负，心里愈发觉得不妙。待见萧澜匆匆退回到自己身边，忙低声问道：“怎么了，打不过他们吗？”萧澜瞧他们未曾追来，心下稍安，咬着牙道：“我身子发寒，要歇息一下！”说完，他暗运内力，要将这次阴劫强行压下。连青儿知他身体时好时糟，眼下想抱怨几句却是不敢出声，心中暗暗焦急。萧澜知此刻容不得他晕阙个把时辰，便顶着下次发劫痛苦加剧的代价，运功缓缓强压下了周身泛起的寒冷之感，暗暗忧虑道：“四下景物不明，芷素他们可别瞧不到记号，他们若是找不到此处，那可糟了！”

少顷，萧澜压下了这次阴劫之后，对连青儿道：“你大哥他们若是来了，未走错地儿的话，目下差不多该到了，你往回探探，看你大哥他们来了没。那三个贼人有些本事，我一人斗他们不过！”连青儿忧心的道：“天这么黑了，这里离村子有一二十里，他们若看不见记号那可糟糕呀！”萧澜虽亦为此担忧，却仍是道：“他们应看的到，你往回探探，呼喊一下试试，若不见则再想法子，我在此瞅着他们等你！”谷内四周隐隐有枭兽之声，听来颇是诡异骇人。连青儿自己实不大敢独自一人深夜在这山谷中游荡，然而又不好逆萧澜的意，支吾犹豫了会儿后，终是一跺足应了下来，说道：“澜哥你莫走动，在这盯着他们候我……”说着，人已向来时的路奔去，没入黑暗之中。

连青儿行出一段距离，欲试着大声叫喊，旋又怕那伙贼人听见。想到之前与钟芷素分别时，她所说的以狗叫呼唤对方，便“汪汪”的大声喊叫。喊声在谷中飘荡的甚远，萧澜和那三个自称是明教弟子的人都听见了。萧澜暗怕打草惊蛇，但见那三人虽有警觉，倒是不曾循声探查。他略略安心，祈祷着钟芷素连韦他们能够听见呼唤尽快赶来。

连青儿边跑边“汪汪”的大喊，她连续喊了有十七八声后，蓦听不远处传来犬吠声回应。连青儿听那似乎是大哥的声音，心里一喜，当即奔去。她跑了几十丈后，只听钟芷素的声音唤道：“青儿！”两个人影自黑暗中浮现，正是钟芷素和连韦。连青儿不由抱着她，蹦跳着大喜道：“素姐、大哥，你们来了太好了，我还担心天黑了你们看不到我留的记号，找不到这来呢！”钟芷素道：“天黑后我们确实未再瞧见你留下的记号，是试探着找到这来的，谢天谢地，幸好未走错！”她不见萧澜与连青儿在一起，便问道：“澜哥在哪呢？”连青儿指着自己跑来的那边道：“贼人们在那歇息，澜哥一个人打他们不过，现在在那盯着，要我来寻你们！大哥、素姐你们快同我去！”

三人快步向萧澜那里行去，钟芷素闻得萧澜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忙问连青儿他有否受伤。连青儿答道：“没见他受伤，只是好像又犯老毛病了！”钟芷素听得萧澜又发老毛病，心里一沉，脚步不觉加快。连青儿未见到二哥，问道：“二哥呢？”连韦道：“我叫他去村里喊人了，那毕竟是贼人，我们几个恐应付不来的，还是多叫些人来妥当！”连青儿道：“那他们几时来？”连韦沉吟道：“这刻应该来了吧，只是不知天黑了他们能否寻到此处。”

三人很快行至萧澜那里，钟芷素首先问道：“澜哥，你身子无事吧？”萧澜见连青儿真的将连韦钟芷素寻来了，心下大喜，闻得钟芷素询问自己身体，随口道：“没什么，休息了会儿已然无碍。”钟芷素并不知道他能在发劫时强行压制，瞧他没事，便就不再担心。两边各自道出自己的情形。钟芷素得知萧澜只能和贼人中的两人打成平手，心下颇忧，蹙着眉望向前方空地上围坐在篝火旁的强人，思索不语。

连韦见那三个强人留心警觉周围，不敢安心歇息，不由说道：“他们有三人，若是眼下这般情形，我与萧兄弟联手怕也不能稳胜。若是他们能放心歇息，让我们打个出其不意便好了！”萧澜道：“小济去村中喊人，几时能来？”连韦苦笑道：“他来不来得了尚没准呢，天这般黑，他便是喊来了人亦未必能寻到此地。莫指望他了，咱们还是想个法子，趁早收拾了这伙贼人！”萧澜眉头皱起，正自踌躇是否叫连韦同自己出去与贼人硬拼，忽听钟芷素道：“澜哥，你方才与他们打斗过是吗？”她语气微带兴奋，萧澜暗暗不解，说道：“是啊，怎地了？”钟芷素道：“我有法子让他们放松警惕，届时你和连大哥出去，攻其不备，可能胜么？”萧澜沉吟道：“若是趁他们休息时，我与连大哥去攻其不备，胜算……当有七成！”她虽说得胸有成竹，萧澜却无十成把握。钟芷素道：“那便成了！”连韦好奇的道：“芷素，你有啥法子让他们放松警觉？”钟芷素当下嘱咐萧澜一番，直教三人听得疑惑不已。

天空云雾稍散，露出皓月的光华，周围景物渐明，谷中的飞禽走兽之声亦不似之前那般诡异。四名劫来的孩童几乎都一一睡了，而那三名强人因为萧澜的缘故，兀自保持警觉，未敢大意歇息，仍坐在火堆边注视着四周。那女人坐的离火最远，她适才接了萧澜一拳，如今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身上那股燥热不仅未消，反愈发强烈，如受火烤。她心中惶恐烦躁，此刻浑身燥热难耐，真恨不得能脱光了埋在雪地里。

便在这时，三人见一旁的灌木丛内窜出一个人来，正是不久前那个高瘦的村少年。忙纷纷站起，以十二分精神准备应付。但瞧萧澜低喝了一声，迈步向那离他最远的女人走去。那女人微惊，后退着叫道：“老二老四，劳你俩去打发他！”那两名汉子知道她受了邪法，身体难受，遂依她言上前迎向萧澜。那持棒汉子知他有些本事，提点同伴道：“留心，这小子有些功夫！”赤手汉子应了声，与那持棒汉子稳妥进招。两人配合着攻中带守，攻势缓慢小心的逼进萧澜，不予他趁隙击弱的机会。

二人攻招尽管稳当，近乎无懈可击，可萧澜倒不在意，因他目的本就不为伤敌。只见萧澜连施守招，化解两人攻势，哪怕略显狼狈，却未吃着甚亏。七八招过后，萧澜招架的愈发慌乱，再过数招，已是险象环生。萧澜心道差不多了，抬臂挡下一棒，挥拳朝那二人击出一阵热风，紧接着倏忽退后，口内慌张叫道：“莫追莫追！我不管了，大爷饶我条性命！”说完迅速转身落荒而逃，一溜烟地钻入旁边的灌木丛中。萧澜奔出十余丈，不见他们追来，暗骂道，“×××，竟不追来，真×××狡猾……”他揉着被铁棒打得隐隐作痛的胳膊，心里祈祷贼人们一定要中计。

那两名汉子见萧澜求饶逃跑，愣了愣后，那持棒汉子笑道：“小子有两下三脚猫功夫，但还是怕死，嘿嘿！”两人懒得追赶，转身回到火边坐下。这一番打闹，把那四个孩子给吵醒了，“咿咿唔唔”的叫了数声。三人恐吓他们几句，孩子们登吓得不敢作声。随后那两名汉子见萧澜已然败走，忖度这附近不会再有其他人，是故放松了警惕，背靠背坐着，闭目歇息。那女人亦努力睡着，希望一觉过后身上的燥热会自行消退。他们方才一直担心萧澜躲在暗中欲对自己偷袭，如今见他告饶逃走，便未思索那么许多，安下心来歇息。

萧澜钟芷素四人一直躲在暗中，等了一刻多工夫后，瞧他们三人均已阖眼休息，连青儿道：“行了吧？”钟芷素怕他们尚未睡熟，说道：“再等会儿！”四人又等了两盏茶后，萧澜道：“成了么？”他一块石子在掌心都捂热了，只等着丢出去砸人脑袋。钟芷素觉着也差不多了，点头道：“去吧，小心些！”萧澜、连韦随即蹑足走出，悄然前行。至离那三人两丈之处时，萧澜运起“巨阙”穴的寒劲，聚于掌心，把那块石子猛地掷向正在熟睡的持棒汉子。只听“啪！”的一声，那汉子的脑袋犹如瓜果般爆裂开来，红白血浆仿佛鲜花盛放。受萧澜内劲影响，在半空凝结成冰，噼啪有声的砸在地上。那两人闻得声响，顿时惊醒过来。萧澜连韦也无暇惊讶那人的脑浆迸飞，转而去对付那剩下的一男一女。萧澜迅速来到那女人身前，将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女人制伏，见她兀自挣扎反抗，便在她脸上用力掴了一巴掌。

不料那女人挨了他一巴掌，竟两眼一翻，吐血死去。萧澜探她鼻息，发现她已断气，心头大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巴掌无意中施了冰火阴阳的热劲。想到今夜连毙两人，萧澜不禁感到五味杂陈，又惊又愧。他旋放开那女人尸体，抬头看去，瞧连韦亦已将那赤手汉子制住，立即走了过去，协助连韦按着他，喝道：“你两个同伴皆已没命了，你要想活命便老实些！”

这时，躲在草木中观望的钟芷素和连青儿见贼人们死得死擒得擒，俱走了出来。钟芷素怕萧澜顺手将那赤手汉子也杀了，远远叫道：“澜哥，莫杀他了！”萧澜心里本不愿杀伤人命，自是不会杀那汉子，但仍是恐吓他道：“你若是还挣扎，便休怪我也把你杀了！”那赤手汉子眯眼一瞅，见两个同伴均倒地不起，其中一个连脑浆都流出了，委实骇得不轻。他瞧清楚萧澜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惊奇道：“你……你不是跑了么！”之后见萧澜尚有几名同伴，心下明白了过来，懊恼的叹了一声，暗悔自己不该如此小觑这些乡下人。

钟芷素与连青儿先去把缚住四名孩童的绳索解开，连韦则审问那汉子道：“你们是什么人？安敢在此强抢孩子！”萧澜见那汉子还犹豫不答，踹了他屁股一脚，却是克制了未用寒热真气。那汉子吃痛，慌张说道：“我们是明教中人，来此带些幼童回坛里去……”萧澜追问道：“哪个明教？你们还绑了多少幼儿？”汉子不迭答道：“日月教，我们是日月教的！咱这是第一回，以前不曾干过！”萧澜曾经听野花道长讲过明教之事，今听他们自称是明教的，故随意一问。

连韦见那汉子似是语焉不详，便说道：“这贼子说得未必是真，咱们还是将他送到官府……”他话犹未毕，突听钟芷素喊道：“澜哥，何以六子小梅他们均不能言语了！问问他是怎地一回事！”萧澜一听，才想到之前自己与贼人打斗时，那些同村孩童皆没吐一字，忙喝问道：“这是何故，快说！”汉子答道：“他们吃……吃了些哑巴散，是故不能讲话，过几日便能好！过几日便好！”萧澜骂道：“你们恁地歹毒，当真是该死！”汉子无奈颓然道：“是该死……该死……”

孩子们见自己得救，不禁哗啦啦的落下眼泪，却不知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还是苦于不能言语。钟芷素连青儿遂领着解去束缚的孩童们行来，钟芷素道：“我们该回去了吧，得将他送村里法办！”想到以往惹人喜爱的孩子被他们虐待的连话都讲不得，钟芷素不由得极其气愤。萧澜“嗯”了声，将那放弃抵抗的汉子交给连韦看管，自己去将他们三人身上的财物全部搜出。他瞧足足搜出了十几两银子和几贯钱，欣喜的笑道：“真亏得芷素聪明，他们虽不追我，却仍是放心的歇了！”他们原本定了两套方法，若是他们追赶萧澜，匿于一旁的连韦便会蓦地奔出，偷袭他们。钟芷素脸红道：“哪有，我也是看了书上才想到的！”萧澜将银钱揣入怀里收好后，与连韦用原来捆孩童的绳子将那汉子缚住，闻言奇道：“书上学的？哪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