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途 十一

萧澜虽想为耶律阿古报仇，但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此刻情形危急，应尽力逃命，不容得与仇敌拼斗。他双足落地后便飞步纵前，可转眼又响起了“嗖嗖”两声，乃是又有两支箭矢朝他射来。这次萧澜俯身避得慢了一瞬，一支箭矢贴他背脊划过。“呛啷啷”的一阵铿锵之音，萧澜的锁子甲为那箭矢划破了长长地一块，背部亦被划出一道血痕，端的是惊险之极！

萧澜咬牙还要再向前奔逃，却见一道身影从旁掠来，一支尖锐之物霍地刺向他面门。萧澜大声怒叱，疾缩身子，左手放下石楚楚的双足，正要反击那人一掌，却听“嗖”得一声，复有一支箭矢破空射来。俨然是那两人中一人跳出阻拦萧澜，另一人兀自放箭射他。萧澜惧那箭矢，急忙拉着石楚楚往后一仰。躲过那射来地一箭后，眼瞧那道身影压上，萧澜身子半仰，不能躲闪，当下鼓起一口炎阳真气，“呼”地吹出，跟着左手蓄力，一掌拍向那人。

刹那之际那人手中之器扎在萧澜的胸口，为锁子甲挡下。那人待要再刺他颈部，忽感面门一炙，登觉如火灼焰烧一般。那人剧痛得大叫一声，一手捂脸退后。然而这一瞬萧澜的一掌却已拍到，那人右手防护不及，萧澜这一掌倏地击中其胸膛。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地移步后撤。萧澜可不予其喘息之机，抢上两步，又是一掌击出。那人右臂横挥，危险中把萧澜这一掌挡下。萧澜遂一跃跳起三尺，右足含劲踢出。那人受伤之下，动作迟钝，萧澜这势如疾风的一脚猛地踢中其胸膛。但听“喀喀”的骨碎之声，冰火阴阳劲力一吐，那人胸骨俱折而亡。

其尸身还未倒下，又是“嗖”地一声响起，乃是隐匿着的那个人再次发了一箭。萧澜躲了几次，且击毙了对方一人，心中已然不惧，沉着地左手一挥，把那一箭击飞。他欲一鼓作气除掉此二人，目光随即视向那箭矢射来之处，一手搂腰挟着石楚楚，往那儿急掠跃去。那人的尸身将将倒地，前头便传出一声厉叫。萧澜闻声飞掠至五丈外地一棵枯树下，正要出掌拍树，那树上却跃下一个身影，一支尖物疾刺而下，攻得竟是被萧澜保护着的石楚楚。

石楚楚为血腥所吓，几失神魂，这时紧闭双眸依偎着丈夫一动不动。眼瞧那尖物就要刺到，萧澜一掌倏忽横来，把那尖物抓住，定睛一瞅，乃是支黝黑的箭矢。目光抬上，只见一个黑氅窄袖，手提黝黑长弓，腰悬箭囊，长发披散的女子倒挂在树枝之上。她两眼瞪着萧澜夫妻，有若喷火射电，显是恨不得啖食其骨肉。这一箭为萧澜握牢，刺不下去。那女子立刻收手弃箭，手掌在树干一拍，身子借力飞出，跃到萧澜夫妻后方，右手迅急的自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矢，电掣般刺往萧澜后颈。她那箭离萧澜颈项还有五寸，萧澜霍地一个转身，反手把她的箭矢拍开，接着力贯右足，欺前猛踢她腰肋。女子忙以持弓的左臂来挡，“喀”得一声，冰火阴阳劲力侵体，女子臂骨碎断，人也“噗”的吐出一口鲜血，砰砰地退了三步，跌坐地上。

那女子的一口血箭激射，不偏不倚的恰巧吐在石楚楚头上。她只觉脸上一热，湿湿的流入颈里，惶恐中骇叫了一声，差点儿晕去。萧澜吓了一跳，瞧妻子无事，遂大步上前一脚踢在那女子的胸口。那女子还欲挣扎爬起，可冰火阴阳劲力暴吐，她如何受得？当即哼亦不哼的栽倒。这二人箭术极厉，功夫也不俗，但终是低估了萧澜的冰火阴阳。萧澜外功哪怕平平，可每招速度奇快，劲力强绝，天下无几个人能受。此二人全力追攻萧澜，却是反饮恨他手。萧澜瞧这射箭的二人短短须臾俱死于己手，心中微震，一怔后暗道：“阿古我给你报仇了！”

不远处十几名宋兵举刃趋近，不住呼喝叫骂。萧澜懒得纠缠，正想挟妻子遁走，突听有人悲叫道：“龙兄！龙兄！你怎么了！”、“龙兄……哪个狗畜生害了你……老子必替你报仇……”、“龙嫂呢！龙嫂……”悲愤的声音接二连三，萧澜猜是不少高手到了，暗叫不好。他拥紧石楚楚，飞快地对她道：“老婆现在生死关头你一定要抱紧我不能有事！”话一说完，他提气疾纵，往另一边的林子里掠去。可同一刻对方已发现了他夫妻与那女子的尸首，一群人惊叫怒骂，除了两个去察看那女子尸身，其余的尽数往萧澜追去。

“狗贼！留下命来……”、“切不能让他跑了！”那两人见女子气绝，悲愤之下一齐往萧澜掠去，势要杀他报仇雪恨。一时少说有六七人追赶萧澜，但后者施展全力，起落飞掠，这群人内力逊他，心头虽然怒恨之极，脚下却是追他不上，且反而与他愈来愈远。便在众人焦急之际，前方蓦地几道身影纵出，迎面朝萧澜掠来。萧澜见当先之人一袭白衫，面貌英俊，认得是曾去过金营的杨殊。见其挥舞一柄厚背大刀砍向自己，萧澜避其锋锐，迅捷地闪身躲避。两人凌空的一霎拆了几招，杨殊的刀法刚中带柔，招式含诡。萧澜徒手防御，第二招险遭了殃，直被迫得落到地上。

适才杨殊隐隐闻得此处有打斗呼喝之声，于是与两个同道奔来察探，半路正好撞上萧澜。杨殊识得这独目人乃是一名金军大将，就飞身拦他，不料他功夫不低，躲挡下了自己的三招辣手。当下杨殊三人摆开架势，阻在萧澜前方。而后边来得众人乘机追上，一晃眼迫至近处。萧澜还要往左逃去，可一人已持剑拦了去路，猿臂蜂腰，丰神俊朗，竟是在关中遇到过一次的魏秋霖。萧澜心下凛然，环目一匝，只见众人四下合围，全封了自己的逃路。

群豪里除杨殊魏秋霖外，其他人男女老少各异。人人皆愤怒得青筋抖跳，眼瞳殷红。一名女郎剑指萧澜夫妻，道：“把这对狗男女杀了，剜心肝祭奠龙兄夫妇英魂！”她一身绿色劲装，体形窈窕，姿容俏丽，却是昔年在长江北岸聚会过的慕雪桐。原来近几年岳鹏举在襄汉荆湖掌兵，名声大噪，加之杨殊等兴汉弟子的招揽，大江南北地许多江湖豪杰都投到其军中效命。不单是江淮的“神箭飞龙”、秦坦、慕雪桐，连西北来得魏秋霖等人都入了行营后护军。这些人聚在一处，由杨殊调派，专做踏白兵刺探侦察。今日萧澜逃命之下，竟不巧撞见。

萧澜见势不好，匆匆把插腰的阔刃剑取出，解了包裹拔刃在手，冷哼道：“想杀我，可没那容易！”目光打量周边众人，准备觅弱杀出。一众宋兵随后奔至，群豪要杀萧澜为神箭飞龙夫妇报仇，便唤宋兵们暂且退开。众宋兵遂持刃围在十丈之外，远远盯着。石楚楚瞧自己二人被一众敌人包围，心下惶恐，不禁说道：“夫君你别顾我了自己设法突杀走吧！”萧澜道：“无妨，我杀得出去，你拥紧我便是！”石楚楚抱紧他虎躯，螓首枕他肩上道：“我俩同生共死！”杨殊听得神箭飞龙夫妇殒命，亦是一脸愤恨，道：“你若早降，还留得你命，如今你必死无疑！”

萧澜左手拥着石楚楚，右手执剑，大喝一声，箭步上前，一招《劈山刀法》的“斜斩括苍”，直击杨殊。众豪见他动手，一名手提钢鞭的大汉喝道：“休跟着狗蛮子讲道义，大伙儿一齐上！”说着持鞭趋前，纵往萧澜背后。群豪听其一喝，皆都出动，仅留几人封他逃路。杨殊见萧澜这一招气势汹汹，暗暗一凛，脚下横移一个身位，厚背刀轻轻一架，把他这一剑的力道卸下。正欲还他一刀，萧澜的一脚却已踢到。倏然间杨殊退后一步，挥刀砍他腿足，不料萧澜踢出的一脚疾收，跃起二尺，复是一剑斜斜斩下，仍是那招“斜斩括苍”。

杨殊无力再挡，亏得轻功甚佳，一个旋身横闪开了三尺，躲了萧澜这凌厉强绝的一剑。萧澜趁机欲遁，挟着石楚楚便往前纵。围守在那的三个宋兵瞧他冲来，全不畏缩，持刃大喝迎上。萧澜攻势迅猛，一剑一腿毙了两人。第三个宋兵为萧澜一剑斩断长矛，猛地大叫一声，扑上去把萧澜一条腿抱住。萧澜听得身后众人迫近，急得不禁怒喝，腿上施力，一脚把那宋兵踢飞。待要跃起，忽感背脊一麻，乃是敌人赶至，自己背心的穴道被对手点中。

这一麻痹，教萧澜全身一滞。跟着但觉背部一阵剧痛，不知被什么打中了。萧澜闷哼一声，踉跄往前三步，呼吸间一提真气，将那处被点的穴道冲开。抬头见两道人影凌空跃过自己，萧澜晓得前方路阻，只得回身先应付背后之敌。他右足拄地，霍然转身，阔刃剑顺势斜斩，正是一招“回斩哀牢”。刹那剑芒暴涨，旁人尚不及提醒，只见血光飞洒，一名灰衣汉子的臂膊被他斩下。乃是此人以为萧澜穴道被点，无力反抗，遂执铁棒戳他后脑，不曾想萧澜竟陡地回身斩来一剑。

那灰衣汉子被斩一臂，不由得捂着断处痛叫。萧澜全不留情，扬起一脚把那灰衣汉子踢毙。右手阔刃剑疾挥数招，但听铿铿锵锵数声金铁相击，杨殊、慕雪桐与那钢鞭客攻他的招式皆被格挡。下一刻萧澜挟着石楚楚纵前四步，躲了背后二人的袭击。杨殊执刀再度攻至，萧澜挥剑硬架，“叮”得一声锐响，阔刃剑与厚背刀重重一磕，杨殊被他冰火阴阳的劲道震得退了五步，口角溢出血丝。眨眼之际萧澜身上挨了敌人一掌，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随后他大喝一声，挟着妻子旋身一匝，阔刃剑白芒闪耀，划了一个圆弧。魏秋霖、慕雪桐、秦坦、钢鞭客等人不敢硬对，俱都退步避这一剑。

萧澜迫退众人，暗感胸腹隐隐作痛。他眉头紧拧，目光扫过围困自己的群豪，心想自己这次十九要和妻子死在这里了。当下吐了一口雾气，拥着石楚楚的娇躯矗立不动，仰天大吼道：“我知道我今天必死无疑，你们谁来与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