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途 十

这话一落，众人均是一惊。萧澜晓得躲不了一战，当下遽然拔地而起，双掌前推，霍地拍中那个军官。冰火阴阳劲力一吐，那军官哼也不哼，身子一栽翻下了马。瞬息间萧澜将其长矛夺下，转身又把另一个战马上的鬼面骑士搠死。群骑大是震惊，纷纷怒喝趋前，挥兵刃向他夫妻攻去。萧澜暴喝一声，收回的长矛横扫一个半圆，五六名迫近的骑兵给他扫中马腿，登时马翻人倒。萧澜怕他们放箭，叫了句“楚楚你且小心”后，手提长矛急急纵前五尺，钻入敌骑队伍里面，肩膀猛撞、长矛疾扫。一时只听人喝马嘶声交相不迭，萧澜在骑群里左突右窜，前攻后杀，身影迅猛矫捷，仿如一条游龙飞跃，倏忽打翻了几十名宋军骑兵。一些欲与他拼搏的骑兵不是翻了坐骑后被杀，就是被他径直以长矛挑下，端的是措手不及。

而另一边石楚楚愣了刹那后，抢前拾起一柄钢刀，也加入了战团。可她武艺平平，且多年来疏于此道，仅砍倒了一匹马，便和那坠地的鬼面骑兵斗了个平手。周遭骑兵几乎都为萧澜所引，当下亦暂无别人来夹攻她。那几队金兵俘虏见两方战起，本想躲开，但其颈上缚的绳索栓绑在骑兵马尾，无法退避，只能立在那里。目视鲜血飞溅，人马倒毙；耳闻呼喝悲嘶，兵刃碰击。内心十分惊惧，生怕陡然飞来一柄利刃冤枉伤了自己。战了一阵，萧澜鹰起豹奔的挥矛一通乱杀，宋军骑兵竟是折损了近一半。他心系石楚楚安危，抢了一匹坐骑乘上，驭马杀出了敌众。见石楚楚正被几个没了马匹的骑兵围攻，忙大喝一声，趋前相救。

萧澜长矛急刺，一名宋兵躲得慢了，顿被他挑翻。这些宋兵颇是精锐，石楚楚好不容易砍倒了一人，却又被三人围攻，正感抵挡不住，幸是萧澜及时杀到。那两个兵士眨眼即给萧澜挥矛杀死，他策马至石楚楚身旁，一勒缰绳，道：“快上来！”石楚楚答应一声，飞快地跨坐到他身前。萧澜瞧见敌骑弃了那伙俘虏，分两边左右驰开，似是欲要整队。他晓得眼下须速杀乱打方有生机，决不能容他们列队，遂双腿一夹马腹，提气暴喝声中，纵马驱驰，往一边人数较多的骑兵队伍冲去。

那一众骑兵尚未列好队形，萧澜猛地杀来，当先十几骑惟有执刃去迎。萧澜运起内力，长矛疾出，直刺中一名鬼面宋兵的胸口。右手待要收回长矛，左侧已有一矛刺至。萧澜眼急手亦急，左手一探，把那长矛牢牢抓住，腕子翻转，生生把那杆长矛夺来。他两手各执一矛，杀入前方几十名敌骑之中，却见他驭马驰跃，双矛挥舞，或扫或刺，杀得一众宋军骑兵人仰马翻，接连不断地堕马毙命。这伙宋军纵然是行营后护军数一数二的精锐，怎奈萧澜武力强绝，无人能对，单骑突入乱杀之下，宋军惊马四窜，骑军地优势反变了弊端，混乱中全没了招架之能，被萧澜杀得伤亡惨重。

但听士兵惨叫、马匹嘶鸣声不止。宋兵们眼瞧这个独目万夫长杀了己方恁多弟兄，不由满腔怒恨，血气沸腾。随即周围的数十骑不多思索，先后尽皆朝萧澜那里飞驰冲去，势要杀他不可。萧澜格开戳他马匹的一矛，再搠翻了一骑，此处的骑兵已然仅余数人。闻得蹄声大响，他瞧四下的敌人俱往自己这边杀来，暗叫一声：“来得好！”舞起两杆长矛，霍霍几招迅疾捅毙了身旁之敌。见一众敌骑驱驰而至，对石楚楚叫道：“下马！躲在马身旁莫动！”话未毕，几十名敌兵四面杀到。他滚鞍落下，窜进骑群里故技重施，持矛横扫马蹄。凶险拼杀中石楚楚虽骇得不轻，好在还没失神，听丈夫一喝，赶紧遵言下马，倚在马旁。瞧萧澜与旁边一众宋兵杀作一团，不禁担心的哭泣。

萧澜动作敏锐，身法奇快，宋兵们策马踏他不着，却为他频频挥矛刺中。一名宋兵喝道：“大伙下马来杀！”遂剩余的四五十人纷纷下马，弃了坐骑来与萧澜步战。几人觑得隐身在马旁的石楚楚，暗道是那独目万夫长的女人，便向她袭去。正自混战的萧澜不忘顾及石楚楚，瞥得有几个宋兵往她奔去，忙一声大喝，挥矛格开一柄钢刀，反身把右手的长矛掷出，跟着急步钻回。那长矛去势极快，流星般挟着劲风刺中一名迫向石楚楚的宋兵。矛头透体而出，余力不竭，直贯入后面一匹无主的战马，将二者钉死。石楚楚的惊呼声中，萧澜随后而至，截住那几个宋兵，三两下一一击死。回身穿过无主的马群，护着石楚楚与众敌拼斗。

兵刃交击与呼喝惨叫之声起伏不绝，一番激战厮杀之下，周边宋兵逐个倒下，萧澜却兀自屹立。战到最后，只瞧四围已无宋兵站立。满身是血的萧澜杀得不见了敌人，心头一凛。挺矛环目一圈，见遍地的死尸伤者，不由微微震惊这二百余人竟都覆没在了自己手里！他冰火阴阳功力极高，便是不使招式，全凭内劲挥矛杀敌，寻常地高手精锐亦不能抵挡。这队宋兵复仇心切，忘我得一拥而上，然而萧澜功夫奇高，宋兵们差之甚远，本想杀他雪恨却是尽数折在了他的手上。萧澜有锁子甲护身，仅手臂腿股受了些小伤。而石楚楚被他护着，浑身一点儿伤也未受。只是她目睹这多人毙命的血腥场面，内心震怖，敌人皆覆后，她心神一松，便忍不住弯腰呕吐。

旁边地上几个尚未断气的宋兵恨声大骂萧澜，声称死后入阴曹地府必要索他的魂。萧澜挥矛将之搠死，之后弃了那杆长矛，步到石楚楚身旁扶着她。石楚楚吐毕了说道：“快……我们快……快逃！”她脸色苍白，声音发颤，显是为这场面骇得不轻。萧澜拥她入怀，安抚道：“老婆！没事了！”石楚楚颤声哭道：“我们快走……”萧澜扶她上了一匹马，瞧得不远处那两队金兵俘虏还立在那里，遂往那里奔去。之前双方拼杀，俘虏们不敢私逃，于是待在一旁观望。如今见萧澜一人杀光了二百余宋军，正向自己这边行来，那道破他身份金兵心里一虚，转身想跑，可脖子上缚了条绳子，哪里跑得了？附近两名俘虏被其带得差些栽倒，鄙夷的冲其大骂。

那金兵逃脱不了，瞧萧澜愈走愈近，不由吓得屁滚尿流，跪倒在地，大呼求饶。此人原是耶律阿古部下，因犯军法给萧澜惩过一回，心底略有怀恨，今为宋军所俘，便想戴罪立功，却不料萧澜神勇如斯，竟一人杀了二三百名精锐宋兵。萧澜懒得与之计较，瞧也不瞧地大步逾过了那人后，到一众俘虏跟前，问道：“此是何地？”一名俘虏兵道：“不晓得……我们不晓得！昨夜糊里糊涂走了一夜，黑不隆咚地失了方位，天刚发亮便被敌军抓了！”萧澜点点头，道：“有干粮没有，给我一些！”众俘虏兵忙道有，争相地从怀里拿出干粮包裹递给他。萧澜取了一包干粮塞入怀里，回身对打马过来的石楚楚道：“这里不知是何处，我们且还是先往西北去！”石楚楚“哎”了声，萧澜也不管那些俘虏兵，迳自骑上一匹宋军的马，与石楚楚往西北方向驰去。心想那帮人手足未缚，要走自己会走。二人甫驶出十丈，蓦地有个声音飘飘忽忽的传来，教二人悚然一惊。只听那声音叫道：“兴汉弟子杨殊何在！听到速速答话……速速答话……”

“兴汉弟子杨殊何在！听到速速答话……我是你的师长李至渊！”话音清晰，仿佛响在耳畔，可萧澜夫妻二人左瞅右望，周围却全没有人影。石楚楚为适才的杀戮所吓，本就惊魂未定，这时一闻此声，不由大惊失色，娇躯一下子伏于马背，颤颤哭叫道：“鬼……鬼……有鬼……夫君老公！鬼……呜呜……”萧澜不怎记得李至渊此名，但听这人自称是杨殊的师长，不禁惊上加惊。他四下瞧不见人，只得暗暗戒备。旋勒停了马，跳下来安抚石楚楚，道：“楚楚莫怕！我在这里！大白天的哪来地鬼怪！楚楚莫怕……”石楚楚滚下马到他怀里，呜呜哭泣不止。萧澜道：“他在叫杨殊，又不是叫我们，莫怕莫怕……我在这里，莫怕……”正在抚慰，忽然瞥见一道白影闪过，迅逾流星，一刹那便飘出了老远。萧澜暗暗震惊，心想：“这是人是鬼！”

“杨殊何在！兴汉弟子杨殊何在！速速来出见我……”呼声不绝，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去。萧澜抚慰了石楚楚一阵，她收了泪水，双手拥着丈夫紧紧不松。萧澜心想宋军这马必已奔了一夜，乃是强弩之末，自己乘它跑不了多远。遂仍似夜里那般抱着石楚楚疾步奔路，向西北而去。冷风若刀，刺骨生痛。萧澜抱着石楚楚急走了约三四里地，入了一片树林。只瞧满林光秃的枝桠随风摆晃，晓白下仿佛鬼怪招展，加之几只寒鸦呜咽的啼叫，石楚楚惶惶的心里复是一震，双手不觉拥得萧澜愈发紧了。萧澜步子一缓，道：“怎么了！莫怕，我在这里，纵有鬼来也对付得！”石楚楚闭目“嗯”了一声，萧澜侧过头一看，见她脸色惨白若纸，嘴角微微抽搐，像是在忍着什么，便道：“怎么了！”

石楚楚睁眼启口，正要说话，却又突然“呕”地一声，吐出一口秽物。竟是萧澜身上染满了人的鲜血，她闻得久了，极感恶心，不禁再次呕吐。萧澜给她吐了一口酸水在衣襟上，吓得停步道：“楚楚你怎么了！你莫吓我！”石楚楚之前吐了一次，腹中之物几已倾尽，这次仅是吐了些酸水。她吐完喘了喘后，虚弱地道：“夫君对不住！我忍不住……”萧澜道：“你没事吧？你可千万不要有事！”石楚楚勉力一笑道：“没事，就是想吐，如今好多了，夫君你别忧，咱们快逃出去是正经！”

萧澜心下方一松，树林内蓦地冒起一声尖锐的哨音。萧澜心头一凛，紧接着复是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萧澜晓得是军队的哨兵传警，暗叫不好，身形一跃，抱着石楚楚往前掠去，乃是欲要强穿出这片枯木林子。萧澜提气轻身，施展全力，一跃四五丈，倏忽掠出了近百丈。一队宋兵从后面匆匆追来，可哪里追得上？眼瞧他就将奔出林子，陡地“嗖嗖”两声异响传来。萧澜认得此声，霎时惊得眼眸大张。他人在半空，身子疾仰，抱着石楚楚倒翻了一个筋斗，险险地避过了那两支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