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飞梦 第14章 十三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新约·约翰福音》

“所以说，爷爷，我要成为海贼王！！”璐菲不断乱挥着双手，试图挣开老人的桎梏，周围一片寂静，唯有他的反抗声响的突兀。

“什么海贼王？！！吃了恶魔果实还瞎扯一通，路飞，将来你和艾斯都要成为最强的海军！”卡普眯起眼，面色严峻的瞪着自己的孙子，不，该称之为孙女，是男是女都改变不了他让她当海军的初衷，然而看着她满脸不情愿，掐着她脸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少许。

“好痛好痛，路飞明明就是橡胶，为什么会痛啊？！放开我啦，爷爷！”璐菲痛得半闭上眼倒吸了口冷气，自从吃了恶魔果实，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掐着而感到痛。

“把你丢在那悠闲的风车村还真是失策！既然没有再那么死气沉沉了，就给我好好接受训练！”卡普说完，便毫不留情的迈动脚步，被他掐着的女孩脸色变幻莫测，似乎真疼的受不了，几乎快流出眼泪，卡普眉一蹙，再次大吼，“就算是女的也不准露出这么软弱的表情！”说完再加一记铁拳。

“哇！好痛！”璐菲的头顶成功肿起了一个大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璐菲嘟起嘴不服地瞪着面前的壮硕的老者，“爷爷，女孩子本来就可以软弱一下的嘛……”

额头猛地爆出一个十字，卡普狠狠的怒视着璐菲，再给了她一记铁拳：“谁说女子不如男的！不要以为你是女孩子就随便软弱，你要超越所有人的男子成为最强的海军才行，不然我饶不了你！”

谁说女子不如男……

头顶地疼痛差点让璐菲眼眶的眼泪夺眶而出，爷爷下手从来没有手软过，但是他的话却她怔忪许久，璐菲愕然地望着这位素来被她认为暴力的爷爷，有那么一刻，她经在他眼中看见他对自己……不，是对路飞的最深的信任和期盼。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用他最笨拙的方式去关心着自己的孙子，他似乎每次看见她总会揍她，那般任性的想要用这种她无法理解的暴力去让她振作。

他是那么想让路飞成为海军。

可是，她知道，他的期望终究落空。

璐菲垂下眼，深吸了口气，抬头忿忿的瞪着爷爷：“坏爷爷！我自己走啦！还有艾斯到底去哪里了？”

艾斯从那天的闹剧过后听见爷爷那句【女孩子也没关系，老夫照样可以把她培养成不输给男子的海军！】，不知怎么得忽然沉默了，她当时没注意，可是现在想来她却觉得怪。

“那小子只是比你先走了而已！”卡普说着还冷哼了一声，倒是终于松开了手，留下一句，“还不快给我跟上！”就兀自离去。

“知道了啦！”璐菲闷闷的瘪了瘪嘴，小跑着跟上。

途中，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是风车村的深处，科而伯山，这里小时候来过一次，只是担心迷路所以没有深入，但是不得不说这里环境很好，树木长得很茂密，郁郁葱葱的，枝叶交缠，四处延展，树木的躯干也都很壮实，而这里也是一条单行道，除了这条小径，其他地方都附上了一层绿茵。树下还长着一些蕨类植物，野花杂草更是遍布。

“达旦！！快出来！！！”还未到目的地，卡普便率先叫了出来，声音很大，惊得栖息在树林间的群鸟都飞掠出来，扑腾的翅膀遗落了几根羽毛。

“卡普先生，真的拜托你们饶了我吧！！艾斯那家伙已经十岁了啊。”就在卡普死命敲着门时，门也应声而开，里面走出几个极为壮硕的人，领头的嘴里正抽着烟一串珠链挂在脖颈间，长至胸部，那头卷发很长，蓬蓬松松的垂至腰际，看样子，是个女的没错。

“再这样我们实在应付不过来啊！！”那个壮硕的女阿姨摆着手抱怨，粗犷的脸上似乎还有一丝无奈。

“你们说艾斯怎么了？”耳尖的听见艾斯的名字，璐菲连忙跑上前，好奇的发问。

“这是我孙子，交给你们了。”

“咦咦咦！！那个小鬼是怎样？！！”

“还要再增加一个人吗……？卡普的……！啊！！是卡普先生的孙子~~~~~~！！！”惊恐的叫喊几乎震彻整个山林，惹得璐菲连忙捂住耳朵。

“好……那你们自己选吧，是要在监狱结束一生，还是要养这小子？”卡普双手插着腰看着他们惊得下巴几乎掉地的模样哈哈大笑，旋即，他继续威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追究的罪行可多着呢……！”

喂喂，爷爷，你在滥用私权吧……-.-+

“那个吗？虽然我也不想被抓，但有时觉得监狱搞不好还比较好啊，艾斯一个人就够我受了，还要再加一个你的孙子！”卡里·达旦慌慌张张的摆着手，不知所措，思及艾斯的行径，不由心底发悚。

“反正一定也像个怪物一样吧？！那个小鬼！”另一个接口。

璐菲没理会那群山贼的叫嚣，兀自张望着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心里有些不安，那天艾斯的变化太明显，她怎么就没注意？

不远处的巨石上少年盘腿坐着，手中握着一只木棍，璐菲一瞧见便欣喜的叫：“艾斯！”

艾斯没有应声，反倒璐菲是急切地跑了过去，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望着他：“艾斯，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突然走了害我老是挨揍！”璐菲说着小脸渐渐垮了下来，她是想起了这几天非人类的生活，每天都要挨爷爷的铁拳，从小到大有谁这么毫无理由的每天揍过她？

“那关我什么事啊？”艾斯一挑眉，双手一摊，直接推卸责任。

“唔！至少你在的时候你也会被揍，我心里平衡一点？！而且兄妹是要同甘共苦的！”璐菲鼓着腮帮子，握着拳气愤的叫，竟然有些口不择言。

“这种事怎么同甘共苦啊。”艾斯跳下石台，无语的望着璐菲。

“那你也不能先逃掉啊！”璐菲瞪了她一眼，她莫名的就是气，她却不懂自己究竟气什么。那就像是孩子向大人讨要玩具一般的撒娇任性的心理，可是……面前的男孩却不懂。

“璐菲，我发现你好欠揍。”艾斯盯着璐菲缓缓说道，他的眼底滑过一抹戏谑，然而下一刻黑眸中外泄的情绪便收敛，他望着她，等着她反应。

“我……我……艾斯你最讨厌了！！！”璐菲真气晕头了，她气鼓鼓的睖着面前恶劣的男孩说出了那一句‘讨厌’，她的声音很大，大到仿佛要将这几天的不满全都发泄殆尽，然而她这句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气话，却愣是让她自己也几乎红了眼眶，心底涌出一股酸涩，她是委屈的，从来都没有人揍过她，前世的她是爷爷的掌中宝，护士医生也都温声细语，呵护她至极，可是她的世界落差太大，大到措手不及，没有给她任何招架的机会，没做错任何事的她为什么……总是像做错了事一样被人揍？

即使她明白，卡普爷爷是因为对路飞有太大的期望。

“……讨厌就讨厌吧。”艾斯微微一怔，黑眸流转过无法解读的情绪，许久，他跳下石台，眼神的温度瞬间变得冷漠，那种前所未有的距离感，让璐菲感觉到一种仿佛冷水终于凝结成冰的冻结感，刺骨的冷漫过肌肤，胸口似乎有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击，下一刻，疼，蔓延。

“艾斯……”璐菲低声轻唤了一下，那种麻痹神经的恐惧感几乎将她淹没，她从来都是敏感的，前世缺少朋友的她对于人感情的疏离多了一份细腻的敏感，她感觉到……他的疏离，可是，为什么？

艾斯看起来……讨厌她了……

——————————————————————————

路飞讨厌山贼，璐菲也讨厌山贼，非常非常的，讨厌！

“我，最讨厌山贼了！”璐菲攥紧了拳，眉皱得紧紧的，眸底的厌恶之色毫不掩饰，在一刹那脑海如同录像倒回，红发男子为她断臂，奸佞的山贼百般的侮辱，讨厌，讨厌山贼！

“闭嘴你这臭小子！像你这样的家伙被寄养在这里，我们才觉得麻烦呢！”本就不满的达旦暴跳如雷，她狠狠地睖着面前出言不逊的‘男孩’，“你不想住在这里正好，给我滚出去！”

“好了好了，老大！”一旁的山贼小弟忙搭腔劝架。

“……”璐菲垂下眸子，她没有去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她也知道她一回去，爷爷就会将她逮回来，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山贼，即便香克斯总对她说，无论是璐璐还是路飞，不该生气的事就不要浪费力气去费神，有些小事可以不用在意的。

那个心胸比海还要宽广的人，他教她如何去宽容，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人，她怎么宽容？

他在接受路飞存在的同时，也接受璐菲这个灵魂存在的事实，明明是那么荒诞的事，他却如早已预料般一笑而过，他说，早就看出来了，完全是两个人嘛！

璐璐是璐菲的小名吗？那我就叫你璐璐好了，免得和路飞混淆。

呐，璐璐，你要记得，有些小事可以忽视的就尽量忽视吧，你不需要去伤神，不需要去费心，因为，不值得。

不值得……

那香克斯为什么不把璐璐的生命也看成小事，这样的话香克斯也就不会……

笨蛋，我不是说了吗，朋友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而且路飞要成为海贼王，就那么成为鱼饵不可惜了！香克斯说完哈哈大笑，她看着看着却忽然开始掉眼泪。

那个时候，在香克斯断手的噩耗中未缓过来的她，香克斯笑得越是不在意，她越是潸然泪下。

成长，真的只需要一瞬，她蜕变长大了，可是啊，一旦涉及关于香克斯的事，她却甘愿结蛹，成茧，她情愿任性的闹事，也不要，绝不要认可山贼的存在！

“臭小鬼！从明天起你就给我死命的干活，扫除，洗涤，擦鞋，打磨武器！偷盗，抢掠，诈骗，杀人！！”达旦大口嚼着嘴里的肉，恶狠狠的威胁，“听好了，在这里让你做得事，你绝对不能告诉卡普那家伙！”

“你们……平时也让艾斯做这些事吗？”璐菲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粗犷凶狠的女人，她的眸底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愠怒。

“你问这个做什么？”达旦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忽然沉默的男孩，她的视线悄悄暼向一旁沉默的吃着东西的艾斯，见他没反应，才壮起了胆子，“是又怎么样？”

“山贼果然最讨厌了！”璐菲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她‘蹬’的站起身，她睖着他们，眼底淌过的却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然而还未等所有人发怒，她却忽然跑了出去，视线触及男孩掀帘出去的身影，她急不可耐的跟上，“艾斯，等一下！”

“别跟着我。”艾斯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步子，甚至没有回头，握着竹竿的手抓得死紧，连指尖也泛起一层白。

“艾斯，我刚刚只是气话，我没有讨厌你！”璐菲急切的想要解释，然而先前似乎还犹豫不定的男孩现下不待她说完，便一脚踹向身旁的大树，粗壮的树干应声而断，轰然倒塌，卷起的烟尘呛得璐菲直咳嗽，棻木的浅浅香气溢满鼻腔，无端的撩起心底难平的波澜。

她真的被讨厌了……

原本便高耸入云的大树现下足以横跨通往森林深处的整个路口，璐菲怔忪的呆愣了好一会儿，脸颊的刺痛让她回神，她侧头，延伸到她脸旁的尖锐枝桠在她脸上划开一道细口，璐菲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她没喊疼，沿着枝干往上攀爬，企图追上远去的男孩。

好不容易有一个哥哥，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失去，就算他真讨厌她了，但她依旧无法停留在那木屋里，追逐着讨厌她的艾斯，也不要和山贼一起，路飞……也是这么想的吧。

好不容易又看见了艾斯的身影，璐菲连忙追上，她踏上悬崖上的吊桥，木质的吊桥在她的踩踏下不断摇晃咯吱作响，余光瞥见脚下深不见底的深谷，璐菲脸色一白，她纠紧身边的绳索，脚步有些微发颤，“艾斯，我……我害怕……”

“都说了不要跟来！”艾斯回过头，看着吊桥上孱弱的女孩，她的恐惧显而易见，然而他却终究硬下心，用手中的木棍斩断吊桥的绳索。

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支点，璐菲瞪大了眼，她惊恐的大叫，任由身体如叶飘落，在那一刹那她的手伸直，似乎想拼命的握住什么，入目的却只有男孩的背过的身影，这一回，他不打算救她。

心脏似乎被针刺到，有些微微的抽痛，路飞，怎么办呢，璐菲很难过……

——————————————————————————

入夜，山岚缥缈。

“艾斯，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

“那家伙呢？路飞怎么了？没和你在一起吗？”

“关我屁事！”似乎被问得不耐烦，满脸戾气的男孩阴沉着调子回应，他自顾自的转身走出门外。

“第一天就行踪不明不觉得有点糟糕吗，老大？”某个捧着报纸的山贼忍不住发问，他语调间的慌乱并不难察觉。

“管他呢，死了就死了，没办法的事！”达旦不屑的撇撇嘴，怒气冲冲，她将酒倒入杯中，轻泯了一口，“反正我们对艾斯那家伙也早就撒手不管了！我本来还想让他随便死在哪里，然后对卡普说是死于事故就行了的说！混蛋反而得势就是这样子的说！”说道最后，达旦反而挫败的叹气。

“他是鬼之子啊！万一要是政府探出点消息怎么办？！”

“你想要我们倒多大的霉？”

谈论声还在继续，期间混杂着怒气的腔调引来另外一人的劝解，男孩抱胸倚靠在门外的墙上，他秉持着沉默，仿佛那些伤人的论调不是针对他，习惯就是一种麻痹，噬心的毒侵蚀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时，便学会了麻痹自我，再怎么闹，再怎么不服，他依旧无法取得任何人的认可。

那个女孩如果知道真相，也一样会厌恶……他吧。

艾斯抬头望着广袤的苍穹，黑夜遮盖了视线，却蒙蔽不了太多的真实，反而昼的谎言在夜中会剥落糖衣，揭露出丑恶的内里。

“应该……没事吧。”艾斯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他微垂眼睑，有些懊恼的抬手捂住额头，他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那个时候他分明在她眼中看见那抹介乎惊恐的希翼与失望，她希望他救她，可他没有。

他有他的梦想，可他却不想让她发现，他觉得她知道、了解他的一切后就会彻彻底底的疏远他，而且还会用和那些厌恶那个人的眼神一样看着他，所以，他必须要阻止，即便真过分了，但他知道她不会死，那个倔强好强的女孩，在那时掉入悬崖后存活，他知道，那时即便他不现，她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

不是他瞎吹，困在悬崖下的那几天里，他清楚的看出了她只有在极度危险下才激发出的潜力，作为他的妹妹，怎么可能被一个悬崖困死？

他也是想借此机会让她变强，虽然他并不讨厌她的依赖，但是她很想变强，太过分的依赖是她成长的绊脚石。

接下来的一周，璐菲一直没有出现，艾斯辗转难眠了一星期，才终于在一周后的夜晚，听见门外难得打破寂静的嘈杂。

“路飞你还活着啊……”

“你这小子到底到哪里去了？！！”

“好了，好了，老大！”

“在谷底……被狼群……死追……”最终是男孩断断续续的喘息，嘈杂开始平息，在那一句“今天先给我去睡觉，明天好好干活！”为结束语，艾斯感觉到有什么人被丢了进来，身体不由绷紧，他却没有起来，直至耳边响起了一阵呼噜声，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女孩的疲惫，她的呼声在她沾chuang的下一刻便响起。

“真是个笨蛋，所以才说不要跟着我的……”艾斯默默的起身，走到沉睡的孩子身旁，蹲下身看着她身上几乎遍体的鳞伤，眉微微皱起，他叹了口气，给她处理伤口，“对不起，我……也有不想让你知道的秘密……”

他知道她怕疼，所以他的动作很轻，夜寂寥无声，只是偶尔的蝉鸣还是响起，耳边忽然响起女孩的呓语，她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倏忽伸手，揪住他的手腕，“艾斯……别讨厌我……”

艾斯不由一僵，审视了一眼正咂巴着嘴翻身的女孩，发现她并没有醒才松了口气，视线转到被抓着的手腕，力道很大，大的仿佛一松手便再不能抓住的感觉，艾斯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他喜欢这样被依赖的感觉，就像他的出生不再是没有任何意义，而是真真实实的能够屹立于世间，能够让另一个人依靠。

“我没说讨厌过你啊……”艾斯就这么呆坐着没抽手，却不想沉睡的女孩不安分，一下子扑了上来，抱着他蹭了蹭，嘴巴吧唧了几下又开始睡。

艾斯皱了皱眉，眼神却忽然开始柔软起来，他阖上眼，许是几天来的失眠，这一夜他出奇的睡的很深，很安稳。

……如果可以忽视某女孩极差的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