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 四十九

回家里，我躺沙发上看电视。老妈跟练了凌波微步似的，满屋子飞来飞去的帮我收拾东西。我看着她那股冲锋陷阵的劲，我说我还是不是她儿子呀？她那模样完全就是支援前线赶小日本的架势。我说：“妈，你能不能慢点呀，我头都晕了。”

“早收拾好，免得零时慌乱。”她一边飞一边说。

我说：“上次家门口堵了个乞丐，你赶他的速度也没这么快呀。”

我这时候特希望我妈能说一句，你这孩子说什么呀，你可是妈的儿子。结果那老太太整了一句：“要快，要快，妈正好能清净两天。”

我一听这话，当下连出家的心都有了。可一想想，萧妈的话好像确实挺有道理的。我不知什么时候起，整个人陷入了一团火焰的包围之中，我越来越能折腾，大小事总是飞花一样随时会从不知名的空域里突袭出来。我的日子基本上没有了白天和夜晚的分别，有的时候是夜晚忙碌碌的，白天却在睡觉。我记得好像是前几个月，因为已经大二了，我琢磨着也该开始做就业的准备。我是学设计的，那好几天，我一没事就跑新闻社去想谋一份对口的差事，我去了好几家，简历往上一递，人家看也不看，直接就问你会不会喝酒，要么就首先来一句，你是哪毕业的。我怀疑他眼睛根本就长后脑勺上了，我那简历好像就跟伪造似的，偏偏口供就好似来的比较真实。再接着几次，我一进去面试，一股奇异的感觉就从心底里迸发出来，跟贼进了警察局的一个样。之后便对新闻社是彻底心凉了，干脆安安心心的等毕业再说。那些日子，我总是很晚才回来，最早的也都凌晨一点左右。每次晚回家，我怕惊动老妈，步子迈得连鬼都听不见，可我不知道老妈天生就有猫的灵性，我只要把门一开还没走上几步，她就跟电母似的一下子从卧室闪出来，我那心脏就一扑一个老高。等老妈拿着手电筒朝我一阵扫射，证明了这是他儿子不是乱闯民宅的贼，她才拍着胸口舒口气，说：“怎么这么晚回来，快去睡。”而最近，也是忙着做设计，再加上高扬的事，还有林依然因为她妈妈的事总是弄得很不快。我整天在天津城东城南跑来跑去的，回家依旧是没有时间概念，有的时候甚至连家也不回。老妈每天晚上仍旧是做着她的黑猫警长，她现在每天晚上在我回来之前已经是不睡了，就一直坐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我一回来，看她深夜的还坐那看电视，就问：“妈，你怎么不睡觉呀？”她说：“妈睡不着。伟伟，以后别太晚了。洗洗快去睡。”等我洗漱完了出来，老妈已经回卧室了。我恍然才明白过来，她原来是在等我。

一想这，我心上又一热，我说：“妈，以后我结婚还是跟你住一块吧。”我刚一说完，我亲爱的老妈就又弄了一句让我心寒的话，她说：“别，结婚后，把孩子留我这就行。”

我笑了，说：“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呀？”

那没声了，等了好一会儿，她把收拾好的箱子放一边，走过来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你看看。”我凑近了一看，不知怎么的两黑眼圈就罩上了老妈的眼，黑黝黝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突然想起我已经22了。我印象中的老妈好像一直都是停留在我的幼儿时代，我唯一觉得自豪的就是我能够把小时候的事都还记那么清楚。我小的时候特能折腾她，每次老妈来幼稚园接我的时候，我总是要她抱我走一段路，要么就正走着突然停下来望着玩具店里的玩具死活不走了，回家里也是缠着她陪我玩。我那时候一直以为老妈永远都不会老，一直都会这么有精力。现在看着她两黑眼圈，我以前那么能折腾她还没看过她眼睛出来过这东东。

我抱着她，说：“妈，你真好。”

老妈笑了，说：“你快去换衣服，我先去做饭了。”

我看着老妈进了厨房，那身影突然觉得消瘦无比。

晚上七点，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提着行李跟老妈说走了啊，老妈在门口又是嘱咐，小心车，注意身体，别生病了。

我笑笑说会的。坐车上，不知为什么就哭了，觉得怪怪的，我去旅行又不是远洋留学。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的翻江倒海。

林依然她们早在站口等着了。我急急的赶过去，箱子还没落地，林依然整来一句：“萧大爷，你以后的速度能不能快一点呀？”

我嘿嘿的笑。看着一旁的高扬，我伸手朝他的胸口掏了一拳，那厮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小子结婚的时候是不是还就这样？”

我看高扬这样说话就放心了，起码他是肯笑了。兰兰那丫头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一个劲的催着我们快点上车。末了还照我头上拍两下，我就搞不明白，和她有仇的是高扬还是我呀？

上了火车，我们庆幸买的票都在一个包厢里。林依然一进去，把包呀什么的东西吧唧往床上一丢，扮着可爱一下子就扑上来：“小伟，抱抱。”

兰兰两眼一翻当即就倒床上去了。高扬坐在那，瞪着两眼，跟看小品似的。

我抱着林依然，朝高扬频频的看，示意她有人看着呢。结果，林依然理都没理，直接把嘴都送上来了。兰兰一下子把个枕头朝我们丢过来，骂说：“林依然，你一上火车发什么神经啊？”

林依然瞪了一眼，说：“关你什么事？”

林依然的伎俩可真是拙略，再看兰兰时，那丫头已经倒一边昏死过去了。高扬依旧看的痴迷迷的。我说：“林依然，行了行了，你先上去吧。”

“急什么啊，又不吃你。”她显得特别兴奋。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神经质，我打死没想到，林依然比我还牛叉。我坐下来，正准备说什么时，林依然从食品袋里拿出罐糖水桔子来递给我。我不喜欢吃糖水桔子，打开罐子就递给林依然。这时候，兰兰坐起来了，林依然捞了几块桔子，送嘴里一阵嚼，笑笑的看着兰兰，接着她把头朝过来，看着我，把嘴送了上来。我盯着她，心里叫苦不迭，我要是能上天，我现在非把李天王的照妖镜搬下将林依然打回原形看看这是一什么妖孽。林依然看我没动静，眉头就怒起来了，我看她左手抓着玻璃瓶越抓越紧，心就绷了起来。想着，那桔子又没毒，最坏也就是落个笑柄在高扬马兰的手里，又死不掉。我过去，把她嘴里的桔子接了过来。林依然笑的特别灿烂，结果兰兰看不下去了，照着林依然扑上来，穷叫：“林依然，林依然，我不信掐不死你！”

林依然笑着，照着兰兰一个扑面推了把，说：“你靠边闪，装的那么可怜，指望谁来同情你啊？”

兰兰给那一推不偏不倚正好摔进看痴了的高扬怀里，那厮正津津有味的看我们怎么表演，冷不防的给这么一诈唬，当下抱着兰兰坐那就愣过去了。

林依然倒我怀里，笑的连咳带泪的。我拍着那丫头的背，看她笑的那么带劲，真担心她一不留意歇气了。

那俩小熊像电影里给人施了定身咒似的，冻了十秒钟后突然又像被电击中一样，哗得就炸开了。两个人站在那好似一对刚见面的恋人，对视的表情那叫一个纯洁，看的特让人激动。我看着高扬自己都想笑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家伙这么无措害羞，我记得初中时候，有次我们班里同学互相追逐着玩，高扬的裤子给同学一不留心拉下一半，半个屁股露了出来，这家伙当时还特镇定，脸都不红一下，拉上裤子照样活蹦乱跳的。

林依然还是笑的停不下来，我怕她真的给笑的气绝，过去推那俩小熊，说：“先去睡吧，都累了。”兰兰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一眼林依然，说：“林依然，我今可记住你了。”完了，那丫头爬上床拉过被子背对着我们呼呼的睡过去了。高扬看了我们一眼，砸吧着嘴要说什么又没说，也是直接躺床上就睡。

林依然拉着我的胳膊还是笑，说：“小伟，你看，逗不逗？”

我说：“林依然，你不能再笑了，再笑，列车长都要被你招过来了。”

“行了行了，我先睡去。你等着看我大展身手吧。”

她特得意，爬上我上铺，把手伸出来在我头上一阵乱摸。

林依然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我看着心口特明亮。我说你差不多就得了。一躺床铺上，我才发现我有好几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了，现在全身都发酸，好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趴趴的，觉得人就在空气里飘一样。还没一会儿，林依然的叫声将我从温泉里拎出来，我那么惊吓，差点把台前的杯子一手臂挥地上去。她隔着床板，说：“怎么老关机。这死人。”

我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她说：“我给海棠打了几通电话，不知这死人精在弄什么，老关着机子。”

我心口突然就给冰封了，觉得全身的器官好似都给冻硬了。我宽慰着，说：“没事，你安心睡，兴许是她忙着，没开机。”

“一忙就几天啊？什么人呐这是。”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就觉得空气怪冷的。我一把将被子扯了过来。我说：“林依然，你能不能下来，聊聊天。”

那没动静，等了大概几秒，我的胃就突然好像遭了重击要从口里跳出来，我开始怀疑林依然的那还是人脚吗？她咯咯笑着坐我旁边，摸着我的头，说：“又怎么着，睡不着？”

可我是真的冷。我也累得再说不出话来了。有林依然在旁边，我逐渐觉得暖和了些。估计已经不早了，车厢的灯也灭了。我说，你就在这坐会儿吧，我差不多快睡着你再上去。林依然始终在我头上抚摸着，不间断。外面橘红的灯光映射进来，铺在林依然的脸上，特别好看，像童话一样神秘。

睡梦里，女巫又来了，她看我依旧是一贯哀伤的眼神，还是如故的反复说着，你不要吃，你不要吃。而我，再也没说一句话，我站在那，看着她，只是微笑。

我们整整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那是下午了，我和高扬，兰兰正坐在一边打牌，林依然趴在我背上睡着。列车员拿着票夹子走过来，她看我一眼，再看看一边的林依然，那眼神就跟看到异类似的。我赶忙叫醒林依然，结果那丫头整了一句让我想马上跳火车的话，她睁着惺忪的眼睛说：“怎么搞的，你先让我看清你怀里抱的那个女的是谁啊！？”

“到了，林依然。”

我真感动她大白天的睡觉做梦还梦见我，我居然怀里还抱着个女的，我庆幸我适时的把她叫醒了，要不然她接下来估计得一巴掌把我甩车窗外面去。兰兰在那嘿嘿的偷笑。等把票掏出来换了，那列车员一合上票夹子逃得比兔子还快。兰兰说：“快收拾东西，这么久的火车坐的我快疯掉了，高扬，你没听懂我说话是不是，叫你把箱子拿下里，还愣啊！？”

高扬傻笑着去搬箱子。我看着俩人现在这样，心里挺欣慰的。一趟火车熬活了两个快死了的人，这样无形的医术居然比医院还管用，我算不算发现了一个新的疾病治疗法呢？我看林依然，那丫头笑的特甜，特得意，那眼神望过来，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唐高宗。这荒唐的念头一产生，我就开始为我下半辈子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