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 四十八

自从林依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对于时间，仿佛已经完全没有了概念。在我脑海里，一年四季近乎都已没有了区别，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停在了那个使我命运发生改变的秋季。那个秋季，我结束了人生的黄金年段，走进了大学时代，甚至还谈了恋爱，有了现在的林依然。我隐约觉得生命里的火光燃的越来越亮，却有时候难免不了受到一阵阵的烧灼之痛。长大的过程是一场风雨飘零的远洋旅行，一旦你发现前面越来越艰辛，再一转身才明白已经回不去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质疑，我一年年混过的日子，究竟算不算是人过的。一岁混到十岁，十岁混到现在的二十岁。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也大概只有萧妈心中有数。无忧无虑的快乐很短暂，在我记忆中恰似一朵麦芽，匆开匆谢。高扬不再像以前那么开朗；谢枫开始经营一家摩托专卖店，逐渐混的有些人样；欧海棠还常常受到明珠的威胁，兰兰为着和高扬的事到现在还和他爸爸拧着，林依然的腿已经能够驽驾自如，但是大大消弱了原有的生命力，走的太多就觉得累，这已是很欣慰的了。林依然她妈妈依旧时常的来找她，希望得到她的原谅，可是林依然依旧如故的不为所动。我和林依然在一起的时候基本已经很少看到她灿烂无邪的笑了。每当我独自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我总喜欢一边坐着发呆，我扣着心问，这就是在成长吗？不知谁说，是的。

我坐公交车里，头贴着窗户看车外的芸芸众生，看花飞叶落。我的脚早已没事了，可我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彻底与我的爱马告别，我喜欢上了坐公交车。我觉得那种感觉特宁静，特让人享受。

我到了地，下了车，上了林依然家的楼。门一开，林依然笑着把我拉进来，说：“小伟，你又来晚了。”

我说堵车呢。

我视角的流光扫过客厅，发现兰兰，高扬正在那坐着。

我和林依然本来打算用这次的十一假期去雪谷疯，最后一想到还不是雪季，就改变了主意，把买到的票又退回去，改成了丽江。我想着高扬和兰兰闹别扭的这期间，都是我在陪着他，他基本已经不和圈外的朋友来往了，怕他孤单，就叫了高扬一块去。本来这会儿来林依然家，是一块商量下旅行计划的，可没想到，林依然私下把兰兰这丫头也叫来了。我明白林依然的用心，可我不知道这样做妥不妥。我只知道高扬是那种一旦自卑起来就很孤僻的一个人，这种情况下，他是没有理智的，我很担心高扬会做出出格的事来。这会儿兰兰要是来一句，你看你那熊样，你到底怕什么呀？高扬绝对不会像以前对兰兰百依百顺，他保准就会破罐子破摔，直接嘴里喷剑了，行啊，大不了分手啊，我怕呀？可我知道，这小子话一出口，下一秒就后悔了，而高扬不是那种吃了吐，吐了再吃进去的人，最后他只有生生喝下自己调制的苦水。

我看了林依然一眼，这丫头马上心领神会。她拉着我过去，笑笑的。一边抱着兰兰一边说：“兰兰，我们是好姐妹。小伟和高扬又是从小玩大的好兄弟，你看，我们这关系闹的多热乎啊？”

我突然想起某个冬天，我和林依然高高兴兴的从滑冰场出来，她扮着超可爱的脸对我说：“小伟，我想我们以后去大兴安岭拍婚照吧，一边滑着冰，一边拍婚照，那多浪漫刺激啊。”

那时候，林依然脑子里尽是风花雪夜的事。常常和我谈结婚啊，结婚以后啊，延伸到结婚五十年后的事情，她都给我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描述，甚至连金婚要怎么过，她都要我当即想出妙招来，还逼着许诺，不准我半路就跑老马那去报到。想想，林依然那会儿多开心，我不由得露出了笑。

我看着两小熊还是坐在那，不说一句话，弄得那么尴尬，昔日那么亲密一下子陌生起来，想兰兰他爸真是够造孽的。

林依然又搭着高扬的肩膀，跟个长辈似的说：“高扬，你是大男孩儿，说一句话嘛。”

我看着高扬坐在那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双手搓着恨不能退一层皮去。我怕他双手搓的着火了，责问：“扬子，我叫你帮我买的鸡翅呢？”

高扬眼珠子一转，马上明白过来。他立马站起来，跟解放军似的踏了个正步，说：“我忘了，我现在去买。”

我看看兰兰，说：“你看看这什么脑子？”拉着高扬走到门口，又对林依然说：“我顺便也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聊啊。”

电梯里，我问高扬：“现在怎么样？”

“还问，你不都看见了吗？”

“我说，你能不能主动拉两句话。你干坐在那还能吃上热菜啊？你是个爷们，你难道还想让兰兰主动套你啊？”

“萧爷，我拜托你，求你闭上嘴行不行？”

我还想再说什么，一听他也喊我“爷”了，把搁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兰兰她爸给高扬心口上压的那块石头是留下阴影了，这厮又特喜欢钻牛角尖，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把这家伙从深陷的泥潭里捞出来的办法，我头疼的想照着一边的墙壁狠劲撞上两下。可一想，老妈看着我起了大包的头准是又得添几丝白发吧，我又把这念头掐断。看着高扬，我真想拿他的头代替去撞两下。

我和高扬在外面胡乱转了几圈，我也没再问他什么。那家伙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和谢枫一样喜欢沉默。我看着他越来越来忧郁阴沉的脸，想着人长大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可你我都是没的选择，长大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没有人听说过哪个人可以一直停留在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代。一想到这，我又想起高中时候，我们那时候话特别多，总是聊来聊去的，没话聊了就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什么明天要是给外星人劫持你今天会做些什么啊？你有了一百万首先干什么啊？到后来居然越扯越远，远到宇宙外的未知世界里去了。而现在，我们都是一碰到事就特喜欢闷话，无形中使我们面对面的已经隔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面纱，一这么想，我心里突然拨凉拨凉的。

一回林依然家，兰兰看我们空着手就问：“你们不是买鸡翅去了吗？鸡翅呢？”

高扬说不出话来了。我知道兰兰这丫头心知肚明，这会估计给林依然说的差不多了，找话茬子钓高扬。可高扬吧，天生就是那种钻上牛角尖死都搬不开的人，就一边站着装愣虫。我说，都休假去了，没人。

林依然过来拉高扬，说：“过来说句话嘛。”

那家伙给拉去坐那，依旧是我刚来时看到的模样。兰兰看着高扬，表情是缓和多了，那眼巴巴的眼神就是等高扬的一句话吧，可那愣神就是修成精了的死不开腔。我想兰兰脾气还真好，要换了别的女孩，估计早甩高扬一嘴巴子跑掉了。

我看着真是愁人。林依然看了我一眼，也是一脸的无奈。我想还是先放一放吧，再磨几天看看。我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是谢枫打来的。我心里突然觉得七上八下的不舒服，觉得什么事又要缠上来了。果然，我一接通，谢枫就像狼一样的叫了起来：“出麻烦了！你在哪？出来一下！”

我一听这声音我就脑门发麻。看看林依然还在不惜余力的劝着俩小熊，怕这电话惊动了他们，我躲进厕所。

“什么事？你小声点慢慢说。”

“我...是海棠，她...”

“说呀，欧海棠怎么了？”

坐在马桶上，我屁股感觉是贴着一刺猬。

“她她在医院里...”

我心上又是着着实实的给敲了一锤子，碰的一声闷响。这事叫我怎么跟林依然说，我真的害怕看到她惊慌忧郁的脸，我要是不说，事发时她非得捏个隐瞒不报罪把我给办了。想着高扬和兰兰的事，我决定暂且先把欧海棠的事压一压再说，到时候，林依然要怎么办我蒸了煮了随她吧。

谢枫见我半天还没说话，急了。

“你在干什么啊，说句话呀。”

“在哪个医院？”

“在北京，你出来说，现在，快点。我在咖啡厅等你。”

看着那边嗓子就给喊破了，我拍的挂了手机出去。我对林依然说：“我出去下，出游的事你们先商量着，别等我啊。”

林依然看我张慌的样，上来拉住我说：“没事吧？”

“没事，他们俩就交给你了啊。”

我笑笑，刮了下她的鼻子就走了。

下了楼，我拦了辆车，叫司机怎么快就怎么开。司机扭过头来笑着说：“是和女朋友约会吗？”我说：“是我男朋友。”司机一下子就在那瘫了三秒钟，我突然发现我那话有些不对劲，就赶忙纠正说：“正常关系。”话一出口，觉得更不伦不类，赶忙住口。我看着司机掏出手机不知和谁一阵叽哩咕啦的聊，开始担心他会不会直接把我拉疯人院去。想想我真是累了，就靠座上闭目养神，他爱把我拉哪随他，大不了我在跑回来。

咖啡厅里，谢枫坐一边跟犯了案似的，一副悔恨的表情。我说：“欧海棠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

“这事都怪我。”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了。我说：“我不想听这话，我是问你欧海棠到底出什么事了？”

谢枫把头转一边去，看着外面的行人，说：“我去北京找她，没想到明珠背地里跟着去了，我和欧海棠见面的时候，明珠不知从哪跑了出来，直接拿出把刀来.......”

我坐那石化了。

打死我也想不出是这样的。我原以为欧海棠是不小心磕碰了住医院了，没料到是遭了明珠的毒手。这个夜也防，日也防令我心惊胆裂的超人，这回是真正的验证了自己的价值。我突然想到林依然，我觉得这事我得打个圆场把她糊弄过去了，她要是知道欧海棠给明珠一刀子送进了医院，接下来会怎么样，我就不敢想了。我看着谢枫，一急就上了火，说：“你没事去什么北京啊？明珠呢？”

“收监了，”他把头转过来看我跟看耶稣似的，说：“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真他妈没用，我害了这么多人。”

“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在北京病房待着？”

“她爸妈在，他们不让我进去。”

看着眼前又一个被爱击垮的人，我在问自己，爱情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这样的强大，直叫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在它脚下。我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先回去吧。我想欧海棠不会有事的。”

他站起来，说：“这件事你先别和林依然说好吗？”

突然觉得有点不像他了。我说：“你放宽心，我还没蠢到一回去就和林依然说这个。”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没干什么坏事，不用担心别人会阻扰你，你还爱她，那就豁出去爱，不用担心林依然。我给你挡。”

他拍了下我的肩膀。

车上，我靠座上掏手机给林依然打电话，问现在怎么样？

林依然说没事，高扬已经开口说话了。接着她叫我回家收拾下，说晚上就要出发。

票全是林依然一个人买的。前几天要买票的时候，我说高扬的我买了吧，林依然不同意，还说这样高扬就欠她一份人情，以后在他面前说话也有分量。结果这么一下来，糊里糊涂的我也一块给栽进去了。想着中午林依然费尽力气的劝两小熊，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