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词游戏 第二十章 故人之女

实在不耐烦了，云卉杉一摆手，几个喽啰上来要把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拉下去，反而被他一阵拳打脚踢，纷纷跌落在地上，云卉杉剑眉一挑，不满道：“怎么，你想和我动手？”全筠堂昂然道：“今天我全筠堂就是拼得（头破血流），也要阻止你做贻笑天下的傻事！你想想，卞双禄登基的事传到真皇帝那里，（声势浩大）的围剿大军马上就会（跋山涉水）开到这里来，这可不是（无征不信）的事，你做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被朝廷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身死名朽，遗臭万年吗？”云卉杉等他停口，冷冷地问了一句：“你说完了吗？”全筠堂道：“没有，我还要说，我知道你现在是（进退两难），我来此就是助你脱离这种困境，虽然我这人生性（朴陋），但对朋友从来是两肋插刀，只要你一句话，我定全力以赴帮你。”云卉杉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现在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功劳，明日登基大典，我就正式成为天照皇朝的大将军，我可不想（下车伊始），就拿故友开刀，你速速离去，不要再白费唇舌了。”全筠堂黯然道：“你对那卞双禄倒是分外（恭谨），对待老友却立刻换了副（青面獠牙）的面孔，难道你真的要成为那种乱臣贼子吗？罢罢罢，我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因为你的事我的一颗心总是悬在空中，思绪（纷乱）不已，怕你（骑虎难下）……我也真是笨，明明知道你现在是（一傅众咻），还这么劳心费神地劝你，你怎么会（欣然）接受我的劝告呢？”

云卉杉忽然向他勾勾手，全筠堂疑惑地凑过来，道：“你要说什么？”云卉杉微微一笑，附耳道：“如果我告诉你，这种称王称帝的现象将在天下（遍地开花），而我们扶助卞双禄只是占得东风第一枝而已，你信不信？”全筠堂这次真的傻了眼了：“什么？遍地开花？”盯着云卉杉，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一般，忽然大笑道：“卉杉，你说什么笑话！当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云卉杉傲然一笑，大袖一拂，回身坐下，拈杯品茶，意态甚睱，悠然道：“你不信没关系，我倒要看看哪个朝廷命官敢动照烽山一草一木，不管是包围追剿还是（招降纳叛），我们都有应对之策。岂是你这种短见之人能洞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就当从来没交过我这个朋友。”

桑夫看见程梧进来，惊喜地唤了一声“先生！”飞身扑到程梧怀中，周身的恐惧立刻驱走了一半，他就知道，先生是不会白白让他去送死的。程梧摸摸桑夫的头发，心里也是感慨万分，柔声道：“你莫怕，我们会有办法离开这里的。”忽然一个怒气冲冲的清脆之声响起：“喂！你是哪里来的，赔我的绵蛮儿！赔我的绵蛮儿！”程梧一怔，看向那个发话之人，桑夫松开手，向那女孩道：“倾世，这是我的先生，他是来救我的，不是有意吓走你的小鸟的，你莫怪他，好吗？”倾世小嘴撅得老高，星眼凝恨，看着程梧仿佛看见上辈子的仇人一般。程梧注视着倾世那张如春日蓓蕾般秀美的小脸，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忽然，一个如含翠春柳般的影子在他心中漾漾浮现，电闪雷击般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你叫倾世？”程梧喃喃道。桑夫道：“就是倾倒世人的意思。是她娘亲根据《佳人歌》给她起的……”“傻小子！闭嘴！”倾世举手狠狠扭了桑夫胳膊一下，桑夫“哎呦”一声，委屈道：“干嘛呀！我没说错呀！”

程梧思忖了一下，忽然伸掌使出一招“莲叶何田田”，将倾世罩在掌下，倾世一惊，本能地将身一转，避过掌势，连退几步，逃出程梧的控制，回头盈盈一笑，得意道：“你抓不着我！”“一骑红尘妃子笑！”程梧脱口而出，倾世奇道：“你怎么知道？”桑夫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先生为什么突然向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出手。程梧走到倾世面前，弯下腰来，看着她，轻声道：“你娘叫田可如，对不对？”倾世星眼圆睁，上下打量程梧，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你！”程梧一笑：“你当然不认识我，我和你娘做朋友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倾世道：“原来这样，我娘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呢？”桑夫忍不住插话道：“先生是好人，怎么不能和你娘做朋友？你别太看不起人了！”对于桑夫来说，他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轻视，但绝不能容忍别人对先生的不敬，尤其是像倾世这样的小孩。

程梧含笑道：“桑夫，倾世不是这个意思，她是问我们怎么做成朋友的，其实也是一场误会，不打不相识，也是这一招‘莲叶何田田’和‘一骑红尘妃子笑’，看倾世使出来我就确定她是故人之女了，倾世啊，你娘现在好吗？”他本来是怀着愉悦的心情问的，也希望能得到肯定的回答。没想到倾世一听这话，立时红了眼圈，哽咽道：“我娘她……”程梧大惊，忙问：“究竟怎么啦？”倾世悲声道：“我娘已经去世一年了。”再也忍不住，满腔思念与哀愁顿化作珠泪潸潸。程梧确认了这个噩耗，一颗心沉到了冰湖底，悲痛、震惊、疑惑纷至沓来，让他一时蒙了头，过了一刻，方才定神发问：“你娘年未而立，怎会突然离世？她是怎么死的？”倾世说起这事，恨得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狼心狗肺的坏女人！我娘救了她，她反而……”有些犹豫，家丑不可外扬，不，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继续道，“她反而去勾引我……不，他不是我爹，是世界上最坏的男人，被那女人一下子就勾引住了，要娶她为平妻，我娘伤心欲绝，一病不起，她却在床前殷勤侍奉，不知道搞了什么鬼，我娘一夜之间突然离世，没过一个月，她就成了那个家的女主人……我恨死她了！恨死他们两个了！”

程梧和桑夫听完，面面相觑，唏嘘不已，没想到倾世的娘亲所嫁非人，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程梧不免要问问那个始作俑者是谁：“倾世，你爹叫什么名字？”“不要和我提他！一个字也不要提！”倾世跳起来，捂住耳朵，尖声喊道，“我没有爹！没有！”程梧忙按住她肩头，轻声安慰道：“好，好，我们不提。现在说说你为什么被抓来这里，你能告诉我吗？”倾世慢慢平静下来，叹口气道：“还是那个坏女人，她害死了我娘，成了女主人，后来又怀了身孕，怕我分去她在那个坏男人面前的宠爱，就开始害我，半个月前，我暗里听说她要下毒杀死我，就逃了出来，结果没几天就碰上那个云将军，他一见我就要抓我，我打又打不过他，跑又跑不远，就被他抓回来，说要做什么童女来祭天，关在这里已经快十天了。”桑夫已经听得义愤填膺，握拳怒道：“这个女人真该千刀万剐，怎么这么坏呢，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倾世点头应道：“对，千刀万剐！”程梧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他也一时说不上来，只是附和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这个女人真的如此恶毒，上天会对她施以相应的惩罚的。”倾世抬眼看了看程梧，若有所思，一阵沉默。

桑夫一口气憋在心口，无处发泄，对着墙壁一顿拳打脚踢，他从倾世的娘想到了自己惨死的蕊姐姐，大仇未报，自己却生死难卜，学那么些功夫有什么用！忽然一把手按住了自己的肩头，一个温润的声音道：“你这么做有用吗？”桑夫收回拳脚，神色黯然，满怀丧气道：“先生，我想为蕊姐姐报仇，可是自己这点功夫实在差得很，学和没学一个样，照样被人家说抓就抓，说关就关，说杀就杀，就是不学，也不过这个结局，我真的对自己很失望，先生，我不是练武的这块料吧？”程梧听了，沉思了一瞬，道：“你听过荀子的《劝学》吗？”桑夫摇摇头道：“蕊姐姐没有教过我这篇文章。”程梧便在屋中来回踱步，慢慢将这篇《劝学》诵读出来：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鼫鼠五技而穷。《诗》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