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君意难猜

第二百四十一章君意难猜

萧奕云和萧宇天出了凌云楼后，厅堂当中剩下的那三人，自然而然地陷入了沉思。场间安静了许久，杨子陵方才蹙起眉毛道：“昨夜阿云一回来，就让我们猜他去干什么了。我本来觉着，他定是溜出去玩了，可我转而一想，他若真的是溜出去玩了，就不可能如此问我们，否则，这不就太简单了一些吗？”

站在楼下的蔡寒渊微微想了想，不禁眉头一展，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阿渊你想通了？”倚着栏杆的黄奉孝，见到蔡寒渊表情一松，连忙出言相询。

“欲擒故纵！”蔡寒渊淡淡地说道。

“欲擒故纵？”黄奉孝喃喃了一句，复又问道，“什么意思啊？”

站在他对面的杨子陵闻言，不由得撇了撇嘴：“阿渊的意思就是说，阿云昨夜确实是出去玩了！”

黄奉孝一听，翻了翻眼睛，缓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道：“啧，我还以为你想到什么惊天之事了呢？结果闹了半天还是这个！刚才天叔不是说过了，昨夜阿云就是出去玩了。”

蔡寒渊闻言，瞟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依旧在想着他心中的事情。

这时，另一边的杨子陵也走了下来，他边走边说：“我是在分析，为什么我们昨天夜里想到那么晚，都没有想出来。”

“阿云故弄玄虚呗，还能是什么！现在想那个有什么用，阿云不是又让我们猜别的了吗？”黄奉孝翻了翻眼睛，不禁有些无奈。

杨子陵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地撇了撇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那是想搞清楚我们是怎么被绕进去的，省得我们这一次又被阿云给骗了！”

“阿云鬼精鬼精的，他可不一定会故技重施！”黄奉孝一抿嘴，缩了缩脖子，显然还是觉着杨子陵的思路不靠谱。

“嗯？”蔡寒渊眉头一蹙，似乎想到了什么，杨子陵和黄奉孝听到声音，俱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你又想到东西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蔡寒渊闻言，默默地摇了摇头。

两人见他如此，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蔡寒渊的声音再度响起，两人的眼神中，也随之点起了一丝光芒，“阿陵的话，倒帮我找到了一个新思路。”

“哎呀，阿渊，你这人，要不就半天不说一个字，要不就说一大堆没用的，和你说话可累死小爷我了！”黄奉孝见蔡寒渊再度大喘气，一句话说出来没什么营养，不禁不耐烦了起来。

“有本事你也分析出点儿东西来啊？分析不出来，就把嘴闭上，这样比较省力气，省得你一会儿累晕了！”杨子陵见黄奉孝又不老实了，不由顶了一句。

蔡寒渊看了两人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也确实没想出什么来……”

“你看看！”黄奉孝两手一摊，示意杨子陵给他个解释。

可还未及杨子陵搭话，蔡寒渊便又讲了下去：“不过……”

“啧，你这是不过河啊，还是不过桥啊？怎么还‘不过’，‘不过’得没完了呢？”黄奉孝一挥手，转身往那厅堂里的案几旁一坐，看样子是不想听了。

蔡寒渊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缓步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杨子陵见了，自然也跟了过去。

“过来干嘛？”黄奉孝斜眼看着他们俩，态度甚是傲慢，可他的心中却乐开了花。这两人之所以会过来，显然是因为重视他，否则，他们站在一旁把事情商量完了不就结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杨子陵转头看了一眼蔡寒渊，有些不大明白他此举的用意。

蔡寒渊也不说话，依旧笑着看向黄奉孝。

黄奉孝见到，心中喜色更胜，甚至连他傲慢的表情上，都暗暗地透出了一抹笑意：“干什么？又想起我来了？我又不是船夫，没办法拉你过河！”

蔡寒渊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案几，黄奉孝低头一看，刚好发现自己的胳膊，正压|在一本书上。

“我……”黄奉孝眼睛一瞪，本想骂两句，可蔡寒渊根本就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你别把我的心法口诀给压坏了！”

“我……”黄奉孝见状，猛一抬手，一把将他胳膊下的那本书推给了蔡寒渊，“给给给……谁稀罕压着你的小破书啊！”

蔡寒渊小心收好那本书，复又笑着看向黄奉孝，也不做声。

黄奉孝虽然将头别向一边，可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瞄着这两人，见到蔡寒渊又恢复了刚才的动作，他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来道：“又怎么了？”

“问你个事！”话语异常的简洁，显然是蔡寒渊一贯的风格。

“你问他？”杨子陵一挑眉毛，伸手指向黄奉孝，表情很是惊讶。

蔡寒渊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道：“嗯，这就是你给我打开的思路啊！”

“啊？”杨子陵嘴|巴一张，不禁觉着蔡寒渊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黄奉孝瞄了一眼蔡寒渊，又望了一下杨子陵，轻轻地敲了敲案几道：“咳咳，要问就虔诚一点儿，别一惊一乍的！”

蔡寒渊抬手安抚了一下杨子陵，笑着说道：“好，阿孝我问你。你觉着……和阿云一块儿出去的会是谁？”

黄奉孝听罢，坐正了身子道：“我哪知道啊！若是连我都知道的话，你们还不早就知道了？”

蔡寒渊闻言一笑，也不说话。

坐在他身旁的杨子陵，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忍俊不禁：“阿孝，嗯，挺有自知之明的！”

“嘿！我说，你们俩是故意过来耍我的吧？”黄奉孝闻言，一拍案几，倒也不见有多恼，但面上的表情却很是狰狞。

蔡寒渊笑着拍了拍他的另一个肩膀道：“先说说你想的，这很有用！”

“无可奉告！”黄奉孝剜了他一眼，又将头别到他处了。

“说说，说说，真的很有用！”蔡寒渊推了推黄奉孝搭在案几上的胳膊道。

黄奉孝瞄了他一眼，见他目光虔诚，不由得转了回来：“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就说说你的第一个感觉就行！”蔡寒渊敦促了一句。

“什么第一个，第二个的呀！来了武陵剑宗之后，我也没认识几个人，就连见过的那些碧渊潭里的人，我也只记住了张潭主。这总不能是她和阿云上天星顶玩去了吧？这辈分儿都差了！”黄奉孝苦着张脸，说出了他的想法。

然而，这句话听在蔡寒渊和杨子陵的耳中，却让他们面上一顿。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暗暗在心中生起了一个想法。张玲雨自然不能和萧奕云一同游山玩水了，但在碧渊潭中，可还有一人是恰到好处。

“凝儿妹妹！”蔡寒渊和杨子陵异口同声地答道。

“凝儿妹妹？这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简单，不是连我都能猜出来了吗？”黄奉孝翻了个白眼，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

“不不不，我反而觉着，这极有可能！”说话间，杨子陵犹自没有平复内心的惊讶。当然，除了惊讶之外，他还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毕竟，他是杨子萱的弟弟，他很了解他姐姐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蔡寒渊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极有可能！阿云昨天并没有认识太多的人，若是出游的话，必然会寻些同辈儿一起。其中，白耳门的三杰虽然有很大的可能，但阿云毕竟刚同他们相识不久，四个大男人夜里去天星顶上游玩，想来也不大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阿云可是萧家的长孙，他若想去天星顶转上一圈儿，白耳门的那什么三杰，还不得屁颠儿屁颠儿地过来陪着？”黄奉孝闻言，不禁对蔡寒渊的说法嗤之以鼻。

蔡寒渊听了，不由得横了横嘴：“四个大男人，夜里跑上天星顶干什么？看星星？”

“嘿！这事儿若是放在咱们四个身上，不是挺正常的吗？”黄奉孝眼睛猛地一睁，看向蔡寒渊辩驳道。

“可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他们才认识多久啊？”蔡寒渊反问道。

“他们……”黄奉孝转了转眼珠，不由觉着没什么词儿了。

“所以啊，我和阿陵并没有说错。”说话间，蔡寒渊摆了摆自己的手指，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黄奉孝见他这么确定，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他毕竟一人智短，于是，也只好向杨子陵求助：“欸，阿陵，你看呢？”

话音落尽，蔡寒渊和黄奉孝一起转头看向了杨子陵，可他俩却发现，这位仁兄正在盯着一处发呆。

“阿陵，阿陵？”黄奉孝复又叫了两声，可是依旧没有回音。

蔡寒渊仔细打量了一番杨子陵，复又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不由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渊，你早上有看到我姐姐吗？”就在黄奉孝想要伸手在杨子陵眼前晃动一下的时候，杨子陵却忽然开口了。

蔡寒渊微一蹙眉，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

黄奉孝莫名地看了一眼杨子陵和蔡寒渊，口中喃喃道：“你们忽然提萱姐做什……”话至于此，黄奉孝猛然间反应过来，这一早上，凌云楼里似乎少了个人，“呃……对啊，萱姐呢？”

杨子陵闻言，连忙起身，走到一扇一直关着的门上轻轻叩了叩：“姐，你在里面吗？”

没有反应，杨子陵不由有些担心，他复又敲了敲，可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将脑袋挪到门缝处，本想向里看看，可那门框设计得甚是严实，他什么都看不见。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将脑袋贴在了那扇门上。

然而，就在他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搭在那扇门上的时候，那扇门忽然开了。杨子陵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恍惚间，他只看见一道粉色的影子侧身让开，而他自己则摔了个狗啃泥。

一跤摔下去本来有些疼，可杨子陵却并没有顾忌那么多，他双手一撑，猛一转头，不由得松了口气：“姐，原来你一直都在啊！”

杨子萱见她弟弟摔了一跤，不先叫疼，反而是第一时间扭头看她，不由有些心疼起他来了。她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慢慢地将他从地上扶起：“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走路还摔跤呢？”

就在这时，黄奉孝和蔡寒渊也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黄奉孝不由“哈哈”大笑：“阿陵，叫你刚才笑话我？这回你也摔了吧？”

“咳！”站起身来的杨子陵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你那是自己摔的，和我这能一样吗？我这全都是……”说话间，杨子陵瞄了一眼正看着他的杨子萱，不禁有些泄气，“我自己摔的……”

“哈哈哈！”黄奉孝听罢，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而站在他身旁的蔡寒渊，则一直在打量着杨子萱。有道是：

细眉杏目白脸庞，殷红一点螓首昂。

金刀闪闪英武气，难掩灰蒙成两行。

见到杨子萱双眼之下灰蒙蒙的一片，蔡寒渊不由轻声问道：“萱姐，你……没睡好？”

发现蔡寒渊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双眼，杨子萱连忙将脸别向了一边：“没有。”

如此一来，蔡寒渊虽然看不见了，可和她站得比较近的杨子陵，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姐，你若是睡得好，那你的眼圈怎么会是黑的？”

话音一落，杨子萱猛地在杨子陵的身上掐了一把，口中说道：“我说睡得好就睡得好，你哪儿那么多话！”

“我……”杨子陵被她掐得直呲牙，本来想说的“我那不是关心你嘛”也被他塞回了肚子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场面似乎有些尴尬，杨子萱显然是没有睡好，可她似乎并不想明言，见到这番情景，蔡寒渊微微想了想，不由拉着黄奉孝走开了：“阿孝，陪我出去练会儿武去！”

“练武？欸，我也打不过你啊！”黄奉孝面上一愣，正待再解释两句，不料蔡寒渊力量不小，竟生生地将他给拉走了。

“欸，我真打不过你，还去啊？”黄奉孝见他不听劝，不禁又说了一句。

而蔡寒渊却是答都不答，就将他给拉出了凌云楼。

见到蔡寒渊离开了，杨子陵闪向一边，看了杨子萱一眼，有些委屈地说道：“姐姐，你总拿我出气……”

“我没生气。”杨子萱淡淡地说道。

“可你明明就没睡好！”杨子陵小声嘟囔了一句，听起来像是辩解，也像是诉苦。

“是。”杨子萱点了点头。

这个反应有点儿出乎杨子陵的意料，他抬头看了他姐姐一眼，虽然猜到了缘由，却不敢肯定：“姐姐，你……昨天就猜到了？”

“也没有，昨夜一直在想他去做什么了，所以没怎么睡。”杨子萱摇了摇头，不知为何，语气有些失落。

“所以……今早便没起来？”杨子陵探着脖子看向杨子萱，小心地试探了一句。

“一直没睡着。”杨子萱语气淡然地说道。

“呃……”杨子陵咧了咧嘴，暗咽了口吐沫道，“那……姐姐你快些补补觉吧，我这就退出去了！”

话音一落，杨子陵转身便想走出屋去，不料，杨子萱却在这时跟了一句：“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我觉得小渊说得没错。”

“啊！那个……‘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呵呵，这个……说不准的，说不准的！等阿云回来了才知道。”杨子陵干笑了两声，讲出的话语毫无说服力。

“别哄我了，你、我，再加上小渊，难道还比不上小孝的判断吗？”杨子萱翘了翘嘴角，也不知道是笑了还是怎么。

“呃……这个……”杨子陵眼睛左晃晃，右晃晃，最终只好投在了地面上，“可能……凝儿妹妹她在碧渊潭待着没意思了，所以才会来找阿云的，毕竟……在碧渊潭里她是最小的，没人可以让她欺负。”

杨子萱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心情：“你啊，这样的胡话也敢说出来！”

“不是胡话……”杨子陵小声辩了一句，显然是言不由衷。

杨子萱闻言，转过身去望向窗外，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杨子陵望着她的背影，孤零零的，有些心疼。

姐姐疼弟弟很正常，弟弟疼姐姐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此时此刻，凌云楼中有些安静，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可他们想的却是同一件事。

“小陵？”杨子萱轻唤了一声。

“姐姐我在。”杨子陵应道。

“小云……是不是很喜欢凝儿？”说话的时候，杨子萱语气很淡然，就像此事和她无关一般。朵朵白云飘过凌云楼的底部，时沉时浮，恰如她忐忑的心。

“呃……”杨子陵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过去的种种，可他依旧不大明白，那一幕幕究竟算不算喜欢。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杨子陵并没有过喜欢一个人的经历，那么，他又如何会判断别人之间的那种感情，是不是喜欢呢？

见到杨子陵许久都不言语，杨子萱轻轻地叹了口气：“就连你也不知道吗？”

“姐姐……”杨子陵不想让他姐姐不开心，可同样他也不想骗她，“阿云他就是块木头，他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杨子萱闻言，沉默了许久，方才缓声说道：“流云木也是块木头，可它不是也不忍一对有情人坠落深谷吗？”

杨子陵知道，他姐姐说的是《武陵情志》，可他又不知道，他姐姐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