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玄冰陷阱

第一百三十六章玄冰陷阱

墨时苏知道，这片风雪已然不能维持多久，如此一来，黄世良加上剩下的天策军，他们玄朔部想要将他们尽屠，还是颇为困难。可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倘若真让这剩下几百天策军回去了，不出十年，又是一支两万人的天策军。

“不行，不能撤！”墨时苏咬了咬牙，心中暗道，手上则做了个围住他们的手势。

黄世良见到，眉毛一挑，笑道：“墨时苏，你还想把我骠骑军一块儿留下不成？”

“能留下最好！”墨时苏话音一落，便驱豹向前，这一次，他依旧是直奔石兴易。

黄世良嘴角一翘，挥舞画戟上前，喝道：“姓墨的，你的对手是我！”声音还未落尽，一白一黄两道身影便落至一处，短兵相接中，一抹冷气喷出，绕着黄世良的画戟，向他的手上扑来。

黄世良看在眼里，也不害怕，反而是抬起左手，在右肩上轻轻点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墨时苏面露惊异，他微眯双眼喝道：“你竟敢制住右臂的痛觉！”

黄世良一戟直刺墨时苏面门，似乎丝毫未被戟上的寒霜所阻。他说道：“是又如何？”

话音一落，墨时苏连忙将宽刀收至腰间，单手结出一个印记，指尖轻轻一抖，数个菱形冰晶于方寸间凝结，直奔黄世良的胸口。

黄世良看在眼里，知道手上的那一击，已然不能达到目的。他立刻收回画戟，戟面向前，折到胸口处。“啪|啪|啪……”数声响动过后，画戟上面，霜雾凝结，直漫至黄世良的掌间。一马一豹，交错而过，分了开来。黄世良运起周身内力于手上，戟身微波流动，数息后，寒霜方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世良用眼睛扫了一下旁边的骠骑军，开口说道：“各自为战，护住天策军的弟兄！”

“诺！”一声应和过后，骠骑军尽数散开，分向四周，直奔玄朔部的豹骑而去。手中画戟翻飞，时如蛇尾猛扫，时似蛇信灵出。一众玄朔部的魔族将士，被这突然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墨时苏一咬牙，说道：“全军围杀，一个不留！”

话音方落，场间无数白色身影跳将起来，穿梭于黄马和褐色马儿之间，时不时有鲜红的血液飞溅，其中亦不乏灰白的一抹。

“嗖”一道寒光袭来，墨时苏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向雪豹的身上一趴。一条巨大的蛇尾横向扫来，带起了墨时苏的披风，正是黄世良的画戟。

“嚓！”披风的一角被画戟扯了下来，飘飘摇摇落在地上，此时，大雪已然停下，天空中露出繁星点点，玄朔部原本所依托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墨时苏勒住雪豹，回首望向被骠骑军护住的天策军，心中有些纠结。刚刚那番冲击，又让天策军的人数少了一些，黄家的骠骑军中，也出现了一点点的伤亡。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了漫天飞雪的玄朔部，战力不知会落下多少个层次，并非是打不过场间的唐军，但想将他们尽数剿灭，却也困难。墨时苏不想用手下将士的性命，填出一场功劳。

犹豫了片刻，墨时苏横起宽刀，再度向黄世良冲去。他觉着，大雪刚停，只要他拖住黄世良，他手下的那些魔族将士，借着地面积雪的余威，还能打出点儿成绩来。

黄世良眼睛一眯，手上画戟舞动起来，化作无数灵蛇，铺天盖地地向墨时苏扑来。

墨时苏顿时觉着眼前一黑，蛇信森然抽|动，迷得他眼花缭乱。正所谓，快刀斩乱麻，虽然眼前纷纷扰扰，但墨时苏也未作多想，宽刀于身前一晃，刀刃向上一扫，“当当当……”数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却是墨时苏手中宽刀，打在了来袭的戟刃之上。

只不过，当他二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墨时苏的手，已经开始发麻。黄世良乃北疆宿将，力气当然不会小了。此间，显然是墨时苏落了下风。

然而，世间事，往往都是相辅相成，有盈有缺。这里，墨时苏虽然略逊一筹，可那里，玄朔部的魔族将士，毕竟在人数上较唐兵多了一截。人海战术之下，便是新入战局的骠骑军，也有些吃不消了。

骠骑军中一员将领，侧马奔至黄世良近前说道：“家主，玄朔部人数众多，我们还是想办法突围吧！”

黄世良眼睛向周围一扫，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双|腿一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手中画戟翻飞，一条巨蟒的身影凭空显现。它粗壮的蛇尾猛然一扫，白衣魔人纷然而起。星空下，两道利齿，一现一收，灰白鲜血散落满地，只一瞬，便在玄朔部的队伍中，撕出了一个缺口。

“随我来！”话音一落，那条巨蟒复又向前奔去，骠骑军裹挟着残存的少许天策军，急速向包围圈的边缘冲去。

墨时苏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口中没有命令，胯|下雪豹亦是按兵不动。

墨时苏略微想了一下，手中宽刀一收，并做了个手势。周遭玄朔部的将士，亦是有样学样，尽皆将刀收了起来。包围圈的边缘，也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通道，以供骠骑军和天策军驱策。

黄世良见到阻力骤然小了，心中虽然也有疑惑，但却来不及多想，毕竟此刻，突围方是重中之重。

眼看队伍在黄世良的带领下，就要突出重围，石兴易的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墨时苏的手中，忽然结起了一道印记。在他身边的玄朔部魔族将士，亦是做了同样的动作。

宁静的天空，再度有飞雪落下，苍穹中，一抹幽蓝显现，复又猛然向下落去，将正在驱马突围的唐兵笼在其间。

望向天空中的飘起的雪花，黄世良大声喝道：“快，加快马速，这是玄冰陷阱！”话音一落，黄世良倒拖画戟，用戟杆狠狠地在马股上拍了一下。一声嘶鸣响起，黄骠马速度徒然加快，只一瞬，便冲到了幽蓝苍穹之外。

其余将士，亦是争相效仿。骠骑军，乃是黄家的私军，他们胯|下的黄骠马，自然是精挑细选。戟杆一至，马蹄翻飞，他们同样以急速，冲出了玄冰陷阱。

然而，天策军将士，和他们相比，马匹上，便没有了这等优势。那声喝令一到，天策军胯|下的褐色战马，也加快了速度，只是，他们在沙漠中已然战了数场，加之战马不够优良，有些人虽然侥幸逃了出来，但也有些人，在苍穹即将落下的时候，还在玄冰陷阱的边缘。

石兴易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右臂，复又望向在他前面一点，飞奔着的沈碧波，心中似是决定了什么。他单手紧紧地拉住马缰，右脚从马镫处缩至马背之上，他缓缓在马背上站起身子，纵身一跃，直向沈碧波的后背踢去。

一阵剧痛传来，沈碧波只感到身子凌空向前飞了出去，就在那片幽蓝将要合上的时候，从缝隙间滚到了陷阱之外。同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个渐渐衰弱的声音道：“碧波，你还年轻，好好活着！”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苍穹陨落。幽蓝之外，天空中，星光点点；幽蓝之内，万里晴空，化作阴云密布。沈碧波翻身站了起来，他猛一回首，亦是看见了单手持刀，缓缓撑起身子的石兴易。他开口喝道：“将军！”话音一落，他便执起碧水刃，向那幽蓝砍去，霎时水波荡漾，雾气成锋。

一众逃出生天的天策军闻声，亦是回过头来。当他们见到幽蓝当中，石兴易的身影之时，纷纷策马扬刀，向此间砍来，口中急声喝道：“将军！”

“轰轰轰……”数声响动传来，沈碧波和那些天策军将士，纷纷被震了开去，然而，那抹幽蓝，依旧纹丝不动。

石兴易见到如此情景，微微笑了笑道：“没用的，你们快随黄将军撤了吧，别让玄朔部的人再围上来。”

“我不！”沈碧波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横刀在身前抹出了一片水雾，复又刀身上扬，刹那间，惊涛骇浪袭来，直扑那幽蓝之物，然而，依旧无济于事，反而在上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退到最远处的黄世良，见到这番情景，眼睛一挑，有些奇怪，因为他知道，这是武陵剑宗的飞澜雨生诀。

天空中开始飘雪了，这是玄冰陷阱中的世界，石兴易转头看向和他一同坠入陷阱中的天策军将士，轻轻叹了一口气。

“将军放心，碧波定救你出来！”沈碧波见一击不成，复又一击，其余天策军将士，亦是和他的动作一般无二，即便口中鲜血翻涌，亦是没有停歇。

黄世良见到如此情景，心中感慨万千，他听说过石兴易，据说这些年来，长安的两万天策军，皆是由他和严昌周掌管的，想来，他在军中，定是积累了不少声望。

黄世良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玄朔部魔族，轻声说道：“你们派几个人，去拦住他们，剩下的人，分到两边，防备魔族来袭。”

话音一落，骠骑军将士便开始各行其事，其中更有人驱马挡在天策军士兵的身前，阻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得把将军救出来！”天策军将士厉声喝道。

“兄弟，放弃吧，这是玄朔部的玄冰陷阱，再打下去，你们的命也会没的！”马上的骠骑军将士劝说道。

“你们让开！当年‘玄冰执念’时，玄冰陷阱都能打开，我们有什么不能的！”另一个天策军将士出言争辩道。

其余天策军将士闻言，俱都出声附和。

骠骑军将士听罢，不禁有些气结。当年，飞扬牧场已然撤往漠北，自是有充足的时间破除陷阱，可如今呢？想到这里，他们不由得望向了，正冲他们缓缓围过来的魔族人。更何况，十年前，之所以能够破除此陷阱，是因为有诸多武林人士齐心协力，汲取众家之长，方才达成。这又怎么能是几名天策军将士和他们骠骑军，能做得到的呢？

见到天策军将士，依旧执着长刀疯狂地向那片幽蓝砍去，陷阱中的石兴易缓缓说道：“兄弟们，听我一句劝，撤吧！”

这时，尚留在陷阱当中的众天策军将士，亦是聚拢了过来，出言劝道。

外面的人一听，手中的长刀和脚下的步伐俱都一滞。趁着这个当口，黄世良连忙冲他们打了个眼色，骠骑军将士见到，立刻驱马上前，将他们尽数打晕，复又拉到了马背之上。只有沈碧波灵巧地躲了开去，他回首看向一一被弄上黄骠马的战友，明白了骠骑军的意思。

“不用管我，我要同将军共存亡，你们……”沈碧波话还没有说完，黄世良便飞马而至，并用戟杆敲向沈碧波的后脑。

一抹黑雾蒸腾而起，将黄世良的戟杆推了开去。黄世良见到，眉头一皱，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东西，难道这小子有护身的法宝？”他口中喃喃了一句。然而，等他看向沈碧波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然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他皱着眉头，伸手将沈碧波捞到了战马之上，抿了抿嘴，自言自语道：“我究竟打到了他没有？若是打到了，我怎么觉着，他的脑袋好像比一般人硬上不少？”

见到黄世良终是将沈碧波给击晕了，石兴易亦是暗暗松了口气。正如他之前所想，他一直觉着，沈碧波是棵好苗子，他想将其留给未来的天策军。想到这里，他看向黄世良，便欲抱拳一礼，可是他却忽地发现，自己早就断了一臂。“是啊，若非如此，方才我也不能下定决心，飞身将碧波送出去，如此也好。”他暗暗在心中说了一句，嘴角微挑。

黄世良一手扶着沈碧波，一手倒拖画戟，口中说道：“石将军，我们……”黄世良觉着，有些话说不出口，但他真的是无能为力。画戟舞成巨蟒的模样，纵使能够杀出一条血路，但想要破除玄冰陷阱，还是有些太过困难了。而且此招消耗甚大，他并不知道，在此处，他还能再用几次。

石兴易摇头笑了，他明白黄世良的意思，他想告诉黄世良，不用介怀。“黄将军，好好待我天策军的那些弟兄！”说话间，石兴易向那些昏厥过去的天策军将士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留恋，“他们若是想入你军中，你留下他们便是，但他们想要回到天策军，还望将军莫要阻挡。”石兴易知道，此番黄世良前来，也不一定是完全抱着，营救他们的心态，毕竟在朝中，他和穆宁笙非是一派。

不过，这一次，倒是石兴易想多了，因为黄世良本也没想将他们留在自己军中，他还有别的目的在里面。“石将军放心，待他们的伤养好，我黄某定会将他们送还穆都督处！”黄世良点头应道。

“既如此，你们撤吧！”石兴易望向围过来的魔族人，开口说道，“再不撤，怕是来不及了。你看这风雪……”话音还未落尽，玄冰陷阱中，风雪交加，漫天遍地尽染白色，他知道，玄朔部的玄冰陷阱已然筑成，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冲过来了。

听着石兴易的声音，渐渐被风雪淹没，黄世良轻轻道了一声“告辞”，便带着骠骑军向库结沙外飞奔而去。其实，这玄冰陷阱并非无法可解，只要在它没有成形之前，将玄朔部的所有人杀光，或能破除。可是，他们刚刚从玄朔部的包围之中撤出来，翻身回头再战，岂不是本末倒置，所以，他只能选择撤退一途。

马蹄奔腾，黄沙飞扬，此时，骠骑军的队伍已然冲出了那片雪原，可是夜幕下的库结沙，依旧显得有些幽冷。

隔着风雪，望着幽蓝外，扬起的烟尘，石兴易笑了笑。他虽然觉着，同他这位没有认识几天的好侄儿，同生共死，是一件人生快事，但他更希望，他这个好侄子，好好活着。“碧波的前途，将来定然不可限量！”想及此处，石兴易心中竟有些乐开了花，他缓缓转过身去，玄冰陷阱中，鹅毛大雪纷飞，寒风呼呼作响。四方白色身影，汹涌如潮水般奔来，那抹幽蓝是专为玄朔部魔人所设的通道，他们不会受到任何阻隔，这就是玄冰陷阱的精华所在。

石兴易翻身坐回到马上，他单手擎刀，开口喝道：“全军听令，锥行阵，冲锋！”

又是锥行阵，天策军骑士最擅长的队形，正面相撞，便能撕开一道口子。恍惚间，石兴易似是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年，在北疆，他们这群骑士面对的是突厥人。突厥铁骑纵然凶悍异常，他们天策军的骑士，亦是丝毫没有畏惧。

如今雪豹上的魔族人，即便身手矫健，招法厉害，他们只要有刀在手，同袍相随，就无所畏惧。

漫天飞雪中，一根极小的褐色尖锥扎入白色的人浪当中，溅起了微弱的水花。恰如拇指般大小的石头，被丢入大海中一样，涟漪屡屡，却又改变不了什么。方式，阵型，双方，都像两军初见时一样，然而规模上，却大相径庭。

“终是要结束了吗？”一把宽刀直入石兴易的腹间，他被一魔族将士带到了马下，丝丝凉意从那里漫开，他知道，此番，他终是到了尽头，“这样，算是为你们报仇了吗？”最后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下一刻，他的身体便爆裂了开来。他已不再是他，而是一片碎肉，或许连碎肉也不算。那些零零碎碎，很快便被冰雪覆盖，融为一体。

那抹幽蓝缓缓散去，墨时苏驱使雪豹走上前来，在他的身后，便是一排又一排的玄朔部魔族将士。他望向天边，骠骑军消失的方向，他知道，有少数的天策军逃了出去，但那些人已然构不成威胁。

身边一员魔族将领，驾着雪豹走到他的近前，抱拳说道：“部主，我们还追吗？”

墨时苏瞟了他一眼，说道：“我们玄朔部没有埋伏，击杀他们困难得很。如果你想去，我倒是可你派你过去试试。”

“呃……”那名将领闻言，有些语塞，他躬身一礼，复又退到一边去了。

墨时苏回首看了看身后的魔族将士，心中暗道：“损失是大了些，但也终是做到了场主的交待，唉，就是有些亏了……”

墨时苏心疼了半晌，驱豹回身，喝道：“传令全军，我们回飞扬牧场！”话音一落，玄朔部骑军纷纷调头，向库结沙的深处行去。

星辰之下，黄沙之中，一片雪原上，仅剩下了一派狼藉。碎甲断刀，到处都是，还有的，便是累累白骨，一场仗下来，雪豹也有些饿了，总要寻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