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荡天下 第4章 一指青芒

看着男人得意又有些诡异的笑容，少年自然没了再问下去的兴趣。他奉行的准则和男人一样，你不想说，我便不求你说，哪怕自己确实心痒难耐。

就像现在，少年多想自己学到男人那一手去鱼鳞的技术，他也没有去开口。

男人自然也不知道，少年愿意跟自己学武的理由居然是自己那独行天下的剑技可以用来刮鱼鳞。

男人看了一眼变形了的河岸，心想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火。

他当然不担心自己会伤害到那群孩子，除了对自己的武道自信之外，更多的是对那群孩子死掉也无所谓的态度。

他想自己一个大人总不至于和那群小孩子闹脾气，传出去名声不好，总不至于那些人全都杀掉吧。

少年拾取了一些柴，堆在一起，摆在了男人面前，冲着他努努嘴。

男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手指从空中划过，柴火被瞬间点燃。这一手再一次震惊了少年。

用泥裹好被叶子包着鱼，少年小心翼翼地把鱼放置在了火堆里。

“你这么做，可有些不道德呀，少年。”男人有些不开心，“我为你生了火，你怎么能只顾着给自己单独料理鱼呢。”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把清理好的鱼用苇杆递到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瞥了他一眼，心想这鱼都是自己给你的，你还要求些什么。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少年还是老老实实地找了一张合适的叶子，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盐，胡乱地抹在了鱼上面，然后包好，裹上泥，放置在了火中。

就当是照顾一个残疾人罢。少年如此安慰自己。

“少年，你为什么不还手呢？”或许是受了少年的照顾，或许是心有不平，或许是打发开饭前的无聊时间，男人这样提问。

“为什么要还手？”少年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反问。

男人对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

在他眼中，世界万物皆有尽头，只是时间早晚不同。所以他看轻天下，看轻自己，随心而动，随意而行。不顺心的东西，自然早早送他到尽头。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与人不同，但他毫不在乎，因为这也是他的本心。他本以为这世界只有自己是这样的怪胎，可是自从半年前，自己看到这个在水中被其他孩子扔石头却依然毫不在乎地安静捕鱼的少年的时候，他就被迷住了。

他知道，这个少年和自己是同样的人。

同样的思想却不一样的表达，他被迷住了。

他在这里，自躺下便一直在等待，正如剑有双刃一样，他在等待自己这把剑的另一刃。

所以他耐着性子回答：“不顺心的东西，还是再也不需要看到的好。”

“可我没有不顺心呀。”少年头也不抬。

这就是你的随意而行吗？男人心想。

少年自然是不顺心的，可是他有更不顺心的事情，那便是活着。衣食住行是他考虑的第一档事情，其余的杂事，还在乎个什么劲。也曾想过要不要还手，因为确实影响自己获取食物的效率，但想想，自己还手的话，可能会没完没了一直打，那就会严重影响自己的生活节奏，干脆还是算了。

少年的随意而行，是随生活而行。

少年抬头看了看男人的表情，看着他对自己炽热的目光，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于是他连忙从火堆里把烤好的鱼用青竹挑了出来，扔给了男人，期望他看在食物的面子上可以正常点。

我可没有想和你说这么多话呀。少年心想，我只是来蹭火的，毕竟棚子被推倒了，燧石也不知道被哪个拿走了。

男人活了这么久，少年的小心思他心里清楚，只好接住少年抛来的鱼，也不嫌烫，就打算敲开包裹的泥土。

少年则小心翼翼地从火堆里刨出自己的大鱼，满意地笑了笑。

一阵嘈杂声传来，少年悄无声息地攥了一把石子，紧紧握住青竹。未知的风险他一向很小心，就如昨夜，自己面对那只不知名的野兽一样。

活着是他一切行为的准则。

“放松，少年。”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虽然是个麻烦事，但也不算是麻烦事。”

他当然知道今天自己的出手会带来什么后果，在尚武的世界，哪怕再偏远，再无知，在弱小，也不至于没有尚武的精神。

来的都是什么人，当然是那群孩子的父母们。来的目的很明确，自然是拜师。

听到男人这么说，少年稍微有些放松，但是石子还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他看了一眼鱼，觉得一会儿应该会凉，便偷偷摸摸地又裹了起来，沾了一点泥，放到一个火堆的边缘。

男人觉得有些好笑，居然还有人对自己的话不放心。

不多时，人便到了跟前，并未靠的更近，在一个相对适合的位置停了下来。少年悄悄地看了看，都是平日里骚扰自己的孩子们的父母，孩子们跟在他们的身边。这些人虽然和自己不太熟悉，但村子就那么大，都多少打过照面，而且自己偶尔也会听到这些人制止孩子们来骚扰自己的声音。

少年对他们的观感并没有那么差。

这群人来到后，便远远一边站着，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偶尔会瞥到一边站着的少年。

少年知道那是想让自己离开的意思，他虽然不在乎，但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打算拿着自己的鱼溜掉。

“我要去尿尿。”

正打算借口尿遁，男人便制止了他：“尿在河里也无妨。”

少年有些挣扎，但看到男人无所谓的目光，却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蹲在火边，拨弄着自己的鱼，小声发泄着不满。

男人自不管他，依旧躺靠在树下，对着来人，便是：“不许跪，不许拜。”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但都没有小声议论些什么，孩子们描述的画面，让他们不敢咄咄逼人。

孩子王的父亲自然也是王，他是村长，也是村子里最强的人。

少年曾听人说过，青年时候的他曾外出游历，算是见识过世面的人物，曾向别人展示他身上的伤疤，炫耀过自己的战绩，又在村子里从不嚣张跋扈，博得很好的名望。

“前辈……”

他刚开口便被男人打断了：“不许喊前辈。”

“……”

他过来的目的和别人一样。

眼前躺靠在树下的男人，他看不出深浅，也不敢试探深浅。但孩子的好未来总是父亲所期盼的。

所以他打算再求一次，迈开腿，打算跪在男人面前，和孩子未来的成就相比，尊严不值一提。

然而青光闪烁。

他只看见一片芒叶从天上落下来，紧接着，右腿竟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低头一看，鲜血直流。那片芒叶斩断了自己的小腿。

但他毕竟入了境，尽管失去了腿，仍站的很稳。

孩子王害怕地叫了起来，孩子们也跟着一起叫了起来。

孩子王的父亲连忙捂住了孩子的嘴，其他的父母亲们也跟着连忙捂住了孩子们的嘴。他们都知道，拜师无望。

“我说了，不许跪。”男人冷冷地说道。

蹲在一旁摆弄鱼的少年盯着那片染着鲜血的芒叶怔怔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