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之子 第十一章 时间弄丢了我俩

在张渠等人收工，马上就要带着宋小豌回局里时，邹春开着国产最新出的SU7，载着赵崇光赶到。这个地方，除了赵崇光，宋小豌，最熟悉的就是邹春了。是他小时候回家的必经之河。虽然，他早就带着妻儿搬入开发区公寓房很多年了，可是，一说这个地方，他都不需要GPS，直接一脚油门，精准赶到。

在路上，邹春并没有把自己真实身份告诉赵崇光，也没有告诉他，现在是2024年。暂时没法说。虽然小时候的赵崇光很聪明，但聪明不意味着抗压能力强。再说了，他自己还没整明白，干脆先压着。

宋小豌？！唔。那个久远得他快忘记的人。如果不是赵崇光，他应该不会再想起她。但是，以为久远得模糊的记忆，竟因赵崇光的出现而忽然死灰复燃。童年时光里的一件件，一桩桩，伴随着苍耳子那令人不舒服的味道，直攻他的记忆储存区。当崭新的车，带着他跟赵崇光抵达那记忆里的小河边时，他已经把小学时代所有的事，过了一遍，包括摔进苍耳丛，他拼了命去救宋小豌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情景。赵崇光的惊叫，惊断了邹春的回忆。下车的赵崇光，不经意地掏口袋，发现那块巧克力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他还以为放进书包里。应该是当时太珍惜了，怕放书包丢了，就给放进了贴身口袋。太好了。邹春看着开心得像一个孩子的赵崇光（本来就是孩子），有一种得了大外挂的窃喜。这种事，应该是百年不遇吧？不，不止百年。他很客气，很礼貌地要来巧克力看了看。巧克力是上海产的。日期写着：1989年3月13日。邹春按住要跃出心脏的兴奋，淡定地掏出手机，给这巧克力拍了张照片。这是一块来自35年前的巧克力，还没变质不是重点，重点是还没融化。他将巧克力还给赵崇光，发现赵崇光极度好奇地盯着他的手机，晃了晃，“没见过吧？”

赵崇光很傲，一声不吭就下车了。

“挺好。像个傻子。”然后，邹春继续欣赏手机里来自35年前的巧克力照片。发一个朋友圈？不不不。万万不可。要淡定。要低调。不然，会炸圈。此刻的邹春还没从震惊里捋出头绪来，等他捋出头绪来就会惊觉，这不仅仅是炸朋友圈的事，而是，炸科技界，裂物理界，粉碎现代人的三观。论文稿他都想好了——《论碳基生命如何从1989年来到2024》。邹春是地道理科生，学的是电子工程专业，现在因为工作需要还在研究关于固态存储器磁密度相关方面的问题，总之，他学的，会的都是硬核科技，所以，他是不相信穿越这种无凭无据无厘头的说法的。他相信，存在即有它的原理，何况这现实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那么，一定有他此刻还不知道的科学依据，不着急，先找到宋小豌再说。

宋小豌在哭。找不到家，找不到爸爸妈妈的她，被一群搞刑侦的叔叔围住，其中一人说出了一句实话，就是这实话炸了宋小豌的情绪。那个年轻的刚刚升入刑侦队的愣头青说，“你说的人，不在这个世界了。”宋小豌哭了。她希望这一切是场噩梦，哭着哭着，就会从噩梦中醒来。这是她的经验。张渠他们准备走时，见小女孩还在掉眼泪，也没法安慰她。先带她回去再说吧。结果，赵崇光、邹春就到了。赵崇光看到停着好几辆警车吓坏了。不顾一切在警车之间跑着喊宋小豌的名字。所有的恐惧，在听到赵崇光喊自己时，烟消云散。宋小豌几乎是爬着冲出警车。

当两个小孩在新世界第一次相遇，看到彼此时，那场景……文字失效，抵达这里者，自行脑补吧。

一组刑侦人员看着他俩。

邹春看着他俩。

没人说话。

宋小豌抱住赵崇光哭。

赵崇光是一个自己都没见过自己哭的人，结果，宋小豌的哭，差点把他给哭碎了。他掉了眼泪，轻轻地像小大人安慰地拍拍她肩，“没事。我来了。”

宋小豌：嗯。

赵崇光准备掏巧克力，看看集体看着他们的大人们，将巧克力缩回去，冲离得最近的张渠一鞠躬，“谢谢您，叔叔。我要带我妹妹走了。”这是邹春在路上教他的话。

张渠：这是你妹妹？

赵崇光：是的。

宋小豌很默契，带着含泪的眼，站在赵崇光身边，一只小手，揪着赵崇光的衣角。

邹春上来。

张渠看向邹春。

邹春主动亮工作证。

张渠看着证件。

希捷科技技术部一部邹春

张渠将证件还给邹春。

邹春：这两个小孩，是我好朋友的孩子，朋友出差了，托我……

张渠：哪个朋友？

邹春将手机里一个唐莹名字的电话号码给他看，“您可以跟我朋友核实。”

张渠：不必了。留一个您的电话吧。

邹春不解地看他。

张渠：这个区域发生过一起案子，这个小女孩在这里出现，后续我们可能需要跟她了解一些情况。留你电话，可以找到她吧？

“当然。”掏出一张名片。

“直接拨一下我手机。”掏出手机，直接报自己号码。

邹春只好打过去。心里为这个警察的敏锐——嗤之以鼻。你能怎样？你还能猜到我要带走的人，来自1989？

赵崇光带着宋小豌走来。

邹春站在原地，看着宋小豌向自己走来。

时间这种东西，究竟算什么？玩弄人？还是恶作剧？这个小女孩，真真切切在他眼前走来的小女孩，明明就是1989年的那个六月，他即将小学毕业前夕的女孩。她没有变，一点点都没变，怎么？时间把她给遗忘了？走太快，把他俩弄丢了？邹春找不到答案，努力收回视线，假装从容。他还不能暴露。

“叔叔好。”宋小豌尊敬地一鞠躬。

邹春：……

赵崇光上来，“走吧，麻烦你送我们回家。”

邹春：好叻。上车。

“谢谢叔叔。”宋小豌又一鞠躬，跟着赵崇光上邹春的车。

邹春在原地，深呼吸，仰头，看天。他需要极大的能量，才能让自己平静。

所有的刑侦人员都上车了，唯独张渠站在警车旁，看着邹春。邹春的异样，被他看在眼里。邹春接触到张渠的目光，礼貌地颔首，上车。

大刘：张大，嘛呢？

张渠上车。

2024的邹春开着SU7，载着1989的赵崇光、宋小豌，远去。

警车里的张渠，盯着邹春远去的车，说：回去好好查一下宋小豌。

大刘：我感觉应该先查查她的精神状况，说不定是哪家走失的小孩。

张渠：扩大一下搜查的时间范围。

大刘：比如？扩到两年前？

张渠：不。

大刘：十年？

张渠：1989年。

大刘：什么？三十多年前？老大，我们队里的资料最久20年。八几年，好多地方户籍都没联网……

张渠：那就到省里，总局，甚至，档案馆查。

大刘傻了，但还是回答，“是。”

一脚油门，警车疾驰而去。

2024年的南方二线城市，邹春载着赵崇光，宋小豌在宽阔的柏油路上，飞驰。成年的邹春开着车。后座，赵崇光与宋小豌并肩坐着。这三人，从人物关系线上看，可是三角恋关系啊。现在……还能成立么？邹春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宋小豌。后视镜里，赵崇光悄悄将巧克力送给宋小豌。在陌生叔叔的车上，宋小豌显得很拘谨，不敢大声说话，凑近赵崇光轻声问这是什么？赵崇光靠她耳边说这是巧克力。上海产的。邹春轻轻带了一下刹车。物理惯性带着他俩撞向前座。

邹春：系上安全带。

他俩不知道什么是安全带，懵着。

邹春指指腰间。

赵崇光先找到了宋小豌那边的安全带，看到扣，很聪明，直接就先帮宋小豌系上，再系自己的。看着两个小小的孩子，乖巧地坐在一起，紧紧挨着彼此。邹春忽然有一股说不出的凄涩。对他俩来说，他们可真的就是除了彼此什么都没了。

宋小豌轻轻拍拍真皮坐垫，按不住好奇，又凑近赵崇光问着什么。

邹春收回目光，提速。他，真的是送这俩孩子回家吗？很显然，不是。此刻的赵崇光、宋小豌不知道，邹春可是很清楚。这两孩子，没有家了，不仅没有家了，还没有了他们的世界。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光秃秃地空降未来，命运会是什么？他——作为这两孩子的情敌，会把两个来自1989的孩子，带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