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2081 第十章 天台夜话

「你会没事的……」

「让我们恭喜她——」

「不可以——只有她绝对不行！」

「成功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终于……」

「对不起……但今天你必须死。」

「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你不会死，别害怕。」

「活下来，有朝一日，再回到这里……」

Q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让她思绪愈发清醒地意识到刚刚流转于脑中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如同损坏的超梦。

话虽如此，她却总觉得这些片段在哪里见过，有着确确实实的印象，只是十分模糊罢了。

她坐起身，才发现脸颊两边已经淌满泪痕。

“……”

发觉到睡不着的事实以后，她便去到浴室洗了把脸，接着轻轻推开家门，来到每层楼自带的观景台上。

她并非唯一在凌晨五点半醒来的人，一路上还看见不少装着义体手臂或是义体腿脚的工人不知赶往何处。

他们大多面露愁色，却在谈及弹珠竞赛的时候重拾希望。

也有商户住在这栋大楼里，他们的穿着会更体面些，可也只是停留在衣服完好的程度，探讨的话题同样是三句不离弹珠竞赛，不过会更眉飞色舞一点。

天台上摆着些椅子，Q拉了把椅子坐下。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林立于她淡漠的眼神当中，几辆浮空车按照设定好的空中轨道在来回行驶，偶尔就会从她的头顶开过，发出轻微的运行噪音。

天边露着鱼肚白。此刻的万华城不复夜晚霓虹闪烁的如梦如幻，而是狂欢过后的寂静，处处透露着工业科技高度发达的清冷。

突然，下方的视野盲区里传来弹珠行进的声音，又是一场个人邀约赛开始了，只是时间尚早，所以并没有出现以往那种围观群众发出的激情欢呼，也没有投赌者们的激动呐喊。

“Q小姐，是睡得不舒服吗？”

文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后就坐到Q的身边。

“没有，很舒服。”Q说，“你平时也醒这么早吗？”

“啊……是的，我的睡眠一直不太好呢，嘿嘿。”

事实却和文诚说的不同。

他既背负养家重任，每天都倍感疲劳，回家洗漱以后便会倒头就睡。今天是因为家里住进了Q这样一位美少女，而且睡的是他的床铺，自然会有些辗转反侧。即便先行入睡，却也会因为脑子里想法甚多而缩短了睡眠时间。

可这些话他也不能说出来。

“是睡沙发让你不习惯吧，我睡沙发真的也没问题——”

“没有没有！”文诚急忙摆手说道：“我是真的睡眠不好，Q小姐你就安心的在我房里住下吧！”

“嗯……”

盛情至此，Q也不好多推辞了。

春季的晨风带着几分透彻心扉的寒凉，Q却对此毫无知觉似的。文诚缩了缩身体，有些好奇地问道：“Q小姐你不觉得冷吗？我回去给你拿张毯子吧？”

“不必。”

被冷漠的回绝后，文诚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Q的脸上了。

初次相遇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认真的看过Q，只是从各种扫视、余光以及偶尔的一眼中知道她很漂亮。

「清冷」往往被用来形容一个人的气质，文诚却觉得Q的五官就是清冷的，或许是因为她自带失忆的光环，也可能是她那对深蓝色的眼睛里总是凝着让人无法看穿的愁绪，即便若隐若现，却也能看得真切。

“你盯着我做什么？”

“啊啊啊啊！？不是，没有……我只是……”

“嗯？”

“——啊我只是在想，Q小姐以前肯定是上流阶层的人！比如说是某个公司的干部或者是大家族的千金小姐，现在住到我家里肯定会很受委屈吧！”文诚急忙动用全部的脑算力，才终于在「有不正当目的」的怀疑生效以前想出一套说辞。

“上流阶层吗？”Q轻声念叨着，“那看来是弃子了。”

“什么弃子？”

“我醒来的时候，在垃圾场，”Q看向文诚，“浑浑噩噩的情况下进到城里，就遇见你了。”

“啊？垃圾场？”

文诚想象过无数种Q失忆相关的事，可事实仍然不在他的预想当中。或许是因为见到Q的时候并没有从她身上闻到垃圾场那股独特的臭味？他心想，但这也不重要了。

“那……你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垃圾场醒来吗？”

Q收回目光，抛向天际。

神游四海的感觉又一次出现，眼前依稀能看到一些割裂感很强的片段。

其中的一段，似乎能连上文诚提出的问题。

“好像……被一个女人开枪射了。”Q说着，手指抬起，移向右边的额顶。“就在这里……”

“可是……并没有枪伤的痕迹啊？”

虽然惊讶于Q的回答，但文诚这样说并非怀疑。

如今的科学技术的确发达，也有过脑部中枪不死的新闻，可那是建立在有相关义体的基础上。而Q的身上除去一对未知型号的义眼，似乎再无其他义体配置。

“我现在只能记起这些……”Q说。

文诚沉吟着点点头，Q的身份真是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吃完早饭去接奶奶回家，顺便你也检查一下吧。”

诊所配备全面的检测系统，既然问题无法从表面找到答案，或许Q的体内隐藏着对应的解释，文诚心想。

“好。”

天色放亮，原本安静的环境开始喧闹起来。

大楼过道上的脚步声与人声迎来送往。

准备好早餐的小贩们推车而出，去到每层配备的楼中市场进行贩卖。各式各样的顾客或是选择习惯的食物，或是突然兴起想要尝鲜。他们端着咖啡面包或是豆浆油条，行色匆匆地乘坐电梯。

很久没有早起的文诚，自然也是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番充满朝气的景象。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笑容却带着复杂。

“很好看，是吗？”Q问。

她指的是什么，文诚心知肚明，又难以回答。

“……很好看，他们的眼睛里都有着对未来的期盼，有着……对天宫，对弹珠竞赛的信赖。”半晌，他才憋出这么一句。

“就像机器，又不如机器。”

“Q小姐？”

“昨晚以前的你，是否也和他们一样。”

文诚抿着嘴唇，欲言又止。

“德拉努的手下说，弱肉强食才是不变的法则，你要好好记住这一点。”

“嗯……好。”

豆浆与咖啡的香气混合着飘摇而至。

新的一天开始了。

Q起身，回头看见文诚还愣在那里。

“你还想坐到什么时候？”她问。

“啊——来了！”

“Q小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豆浆油条。”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