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群演在雨夜死去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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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吴天清带着愤怒与失望早早睡下。我冲着银色笔记本电脑发呆，突然记起一篇题为“影换星移”的小说。它取材于一个曾被人们津津乐道的腐败窝案，写的是管理并经营彩票业务的某局，数年来利用管理漏洞非法谋利，一半作为福利内部发放，另一半孝敬上级。每笔福利和对上贿赂，时间、姓名、职务、数额等，都由财务科条清缕晰做成表格，并经局长在打印的A4纸上签批方可支付。当上级局东窗事发，局长要求财务科销毁所有账目。工作布置一天后，局长问财务科长进展如何。科长报告，局长放心，所有账目全进碎纸机了。局长冷笑道，电脑中的材料删除没有？科长恍然大悟，打开电脑一一查找删除。局长来到财务科，见科长还在紧张兮兮地查找，局长大怒，命令科长直接将硬盘格式化。不久，纪委进驻该局，财务科所有账册和电脑全部被捧走。科长吹捧局长，料事如神，当机立断。又过不久，局长、副局长、科长等十多人皆被纪委留置。当案审人员列举相关数据，他们暗忖：电脑格式化了，纪委从哪儿得到的材料？莫不是堡垒已被从内部攻破？于是陆续供认贪污受贿行贿事实。这个腐败团伙被“一锅端”，直到局长等三人移交司法机关，办案者才道出实情。案审员反问局长，你以为硬盘格式化，数据就不能恢复吗？

第二天，我问吴天清，能否设法恢复硬盘数据？吴天清猛拍脑门，取出自己的黑色笔记本电脑。两台电脑并排打开，吴天清在黑色电脑搜索网页当场学习，在银色电脑实战操作。整整一天，他轮番俯伏在两台电脑前，反复查找资料，反复执行下载、安装、扫描、修复、重启等命令。看他不停忙碌，我一直没敢打扰。傍晚，我把一个包子放到吴天清手上，他沮丧地说，孙老师，我先后使用了七种软件，都没能恢复数据。方宵做得太绝，文件找不回来了！

某网站这样解释“死马当活马医”：一个俗语，意思是最后的尝试。第二天一早，我们上网搜索，港城维修硬盘的电脑公司十多家。吴天清又咨询朋友，选定一家公司。我们拎着电脑上门，冲门一个简陋的工作台，一个上唇边留着一抹清清淡淡胡须的小伙子伸手接过。小胡子开机，噼里啪啦操作一通说，硬盘彻底格了，修复不了。我想了解“彻底”到何种程度，小胡子用对牛弹琴的口吻说，笔记本硬盘被反复分配单元大小低格了。他又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说，没别的事，带上电脑走人吧。小胡子说罢，视线牢牢拴在他面前的一体机上。那是个标题为“秘密原来隐藏在地图中”的网页，随着小胡子下拉页面，我看到一幅幅截图，以及“逸夫楼”“孤独院”“救济所”“高速路收费站”“夜总会”“娱乐会所”等等字眼，图片显示以上事物众寡悬殊，量比鲜明，触目蚀心。

我们还要进一步请教，小胡子却再不理会。这时，边上经理室的门打开，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肚子很大，个头矮小，两条腿又细又长——活脱脱一个来自《堂吉诃德》中的桑丘！“桑丘”说，电脑给我，两小时后来取，能不能成，不敢保证。我与吴天清对视：死马当活马医，最后的尝试，总好于彻底放弃。

当我们返回电脑公司，“桑丘”指着电脑说，我用希捷科技最新的软件和技术，强力修复硬盘。你们看，终于有了修复结果，部分数据得到了恢复。我们看到显示屏上出现了十多个文件夹，“楚天霜月”与“杠店的杠”就在其中，不禁大喜过望。“桑丘”说，不要太乐观，文件夹出来，并不能保证文件正常。吴天清指了指“杠店的杠”说，经理，请打开这个。文件夹里数十个文档，文件名是一个个不同的日期。我们屏住呼吸，看到鼠标点击“2014年9月10日”，显示文件损坏；点击“2014年9月15日”，显示文件丢失；点击“2014年9月28日”，显示乱码……

得知我们就要离开港城，刘师傅执意请我们吃饭。在海鲜城“海的女儿”大排档，喜得贵子的刘师傅酒多话更多。刘师傅说，做这个试管婴儿，相当于我和青梅妈把下半生的劲儿全使完了。我们几十次跑省城医院，光各种注射剂，她就打了三百多针，我都替她豁豁的疼。每次走出手术室，青梅妈都像闯过了一道鬼门关。花钱更不用说了，我们的家底薄，看着钱像水一般流进医院，就像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被一点点抽干。半年前，青梅妈躺在床上保胎，是我家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如果不是那笔十万元捐款，我就只有卖房生孩子了。吴天清问，什么捐款？刘师傅说，青梅的母校，中戏的同学和老师捐的。

我与吴天清同时哦了一声。我问，孩子叫什么？刘师傅说，叫旭梅，青梅妈取的。她说，儿子随我姓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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