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的江山 第十二章 不想再做搬运工了

宜仁坊，薛府私学。

薛道衡正在为弟子们讲解《庄子逍遥游》，杨暜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薛道衡看着门口的杨暜问道：

“《逍遥游》，可曾读过，知道讲什么吗？”

“回薛师，逍遥游是《庄子》的首篇，讲的是追求绝对的自由。”好在这篇不光读过，后世九年义务教育也是必读。

“故，你是追求自由了？进学第一日抄诗，第二日失期。”薛道衡朝袖子里摸去。

杨暜见势不妙连忙拿出了昨晚熬夜奋战出的《中庸》和《平高句丽十策》，“薛师容禀，我家住平康坊，昨晚先是‘猫鬼案’，坊内大查闹到初更，抄完书就二更时分了。教授我军略师傅布置的课业直到三更过半才完成，以至于今日失期，还请薛师见谅。”

薛道衡接过《平高句丽十策》，扫了下大致有千余字就直接递还给他，拿起他抄写的《中庸》仔细检查了起来，足足一刻钟才看完，确定他是用心抄写，没有应付，于是决定原谅他的迟到行为，让他坐回座位去。杨暜松了口气，暗暗把下面诸位同学先是兴奋，然后又露出失望表情的事记在心里。薛道衡继续授课：“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此段，是以鸟喻人……”

学堂下面二十张炕桌横四竖五，第一排从左到右分别是薛凝、薛收、贺若怀廓、贺若怀亮，第二排是杨筠和杨暜，看来是以入学顺序排的座位。杨暜前面是最小的薛收，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薛收表面看似在认真听讲，实际上双手藏在炕桌下玩他的鲁班锁，薛师从上往下刚好被炕桌遮挡住视线，左边薛凝似乎没辜负她身上的书卷气，在认真听着父亲讲课。贺若两兄弟貌似天生好动，屁股下的蒲团里有钉子般扭来扭去，左边杨筠把玩着腰间系着的玉佩，杨暜逐渐找回了当年上学的感觉，原来古人读书也不过如此，大部分学生都在摸鱼，他昨夜一共没睡两个时辰，听着、听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终于某个瞬间跨过临界点结合在了一起。

猛然感到左边衣袖抖动，杨暜马上清醒过来，是杨筠拽了拽他的衣袖，看到薛师和前排的师弟们都盯着自己看，薛道衡揶揄道：“你不是擅长‘作诗’，吗，让你作一首劝学的诗。”

杨暜刚醒过来，还有点懵，没听出薛道衡是在嘲讽自己，下意识的就copy后世最有名的真宗名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话音刚落就知道糟了，这诗是皇帝蛊惑人通过科举翻身的，怎么也不应该是自己这样的白身所做。果然，薛师抽出了戒尺：“众所周知，陛下要开科取士，这必然是哪位大儒代陛下所做，还未流传出去而已，为师今日再教你个道理‘人之所助者，信也’看来昨日的教训还不够！”

杨暜再次喜提竹笋炒肉加抄书套餐，这次要抄写的是《周易》，全篇五千余字，好在可以分两天完成。薛道衡今日要去伴驾，留下明天的预习内容让几位弟子先准备，便匆匆走了出去，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开始各干各的，杨暜刚好有些思路，就在课堂上开始准备《十策》后面需要补充的详细图表和行军路线图，没有注意他前面的薛收鬼鬼祟祟回头打量了他好几次。午时，杨暜的古代文学第二课就在朴实无华的自习中结束。

午后，史万岁府。

杨暜把精心准备的《平高句丽十策》，总纲给史万岁过目，主要内容：

第一，占据大义名分，请皇帝陛下先下旨谴责高句丽降而复叛的行为，罢其赏赐的名爵，再下旨征讨不臣，以义师伐不义；

第二，经济上对其进行封锁，严厉查禁北平郡、柳城郡、辽东郡走私行为，断绝与高句丽的铁器、粮食、牲畜等战略物资交易；

第三，外交上许以名利赏赐，联结室韦、靺鞨、契丹等北方政权，孤立高句丽；

第四，情报上先广派北地汉人为细作，侦查高句丽在整个辽东的驻军、人口、道路、水源、气象、水文等信息。给于高句丽的世仇新罗、百济经济和军事上支持，从南部袭扰其后背，时机成熟时争取能与之交易在泗沘（扶余）、金城（庆州）等地建立港口驻地；

第五，政治上挑拨高句丽内部矛盾，拉拢其内部顺奴部等部族势力，以青白瓷、蜀锦丝绸等奢侈品贿赂部落首领，分化主要是桂娄部掌握的王室和其他部族之间的联系；

第六，水师避开七至九月的台风季从东莱郡出发佯攻辽东郡和平壤，不以占领或杀伤为目的，主要是让对方紧张起来，保持全国动员状态，疲弊高句丽的国力和军力；

第七，动员涿郡、上谷郡、河间郡、博陵郡、雁门郡五郡中七十八个折冲府的府兵，步骑军精锐五万，以燕郡、柳郡、渔阳、安乐郡、北平郡，五郡就近供给粮草。避开春夏雨水季，集结于燕郡，寻找时机突然袭击，分兵进击辽东诸城，逐步占领辽东平原，国内则给于出兵五郡和供应大军补给的五郡免税政策作为补偿；

第八，用半年到一年时间占领整个辽东平原后，自内陆郡县迁移百姓巩固占领区，首要保障辽东远征军粮食自给；

第九，巩固辽东地区后，以辽东城为前进基地，向南步步为营蚕食平壤以南诸城；

第十，待高句丽国力已疲，内部矛盾丛生，外部支援断绝时，汇集水陆军并进围攻平壤，同时威逼利诱百济、新罗北伐其后背一举将其灭国。

总结，用这十策，首先可以避免大规模动员兵力劳师远征，其次也不用从较远地区运输给养，大致利用十到十五个郡的力量就可以平灭高句丽，相当于只用不到一成国力。

史万岁看过后大为赞赏，整个方略远超他预期，总体看上去竟比他自己设想的还要精妙三分，高兴的连连称他有为帅之资，要求三日内把方略细节补充完毕，有这份方略，他就更有信心说服陛下不要派三十万大军劳师远征。接下来就是日常的射术、马术和体能训练了，自然训练又是杨暜带着史府部曲按照新式训练法操作。史万岁说杨暜起码要能双手平持槊半个时辰以上才能开始练习用槊的招式技巧，力量、耐力不足其他毫无意义。

回到府中的杨暜先去看陈阿瑶，可怜的姑娘美丽的大眼睛肿的如桃子般，亲眼目睹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身首异处，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吕德华说回到府上她就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在听闻吕德华已经找人疏通好关系，三日后可以为姐姐收殓才恢复了几分精气神，杨暜对吕德华的效率和办事的表现十分满意，吩咐他明天起把制精盐的事情交代给管家宇文度和厨娘刘妈夫妇还有慕容勰来做，他只负责对外销售即可。另外有新的事情要他来做。吕德华看出他心情也有些沉重，顺从的答应下来。

杨暜想了想，能让人渡过悲伤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个事做，于是对陈阿瑶说道：“阿瑶，失去至亲是让人锥心刺骨，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你姐姐她用生命保护你的目的也不是让你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在天上看到你这个样子只会更加的心疼。我现在课业繁重，家里这么多口人需要养活，我想了个活计，但是家里人手不够，我能完全信任的就只有你了，现在需要你来助我，你愿意帮我做点事吗？”

陈阿瑶正是孤苦无依的时候，相依为命的姐姐去后，现在寄人篱下的她也确实不想吃白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本出身贫寒，姐姐的横死也让她一日间便成熟了很多，默默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杨暜看她同意，立即得寸进尺说道：

“我们要做的事儿需要耗费很大的体力，你不吃饱饭可没力气做事哦，若是一个不小心，会弄出人命的。”

“可是我肩膀上的伤还没好，用不得大力气。”陈阿瑶倒不是拈轻怕重，主要是怕她的伤影响到要做的事，造成损失，她其实心里也清楚，杨暜家里很多人手，所谓找事情让她做，只是不让自己显得没用罢了。

“呃，也不需要你用太大力，主要是持续时间比较长，需要你注意力高度集中，耐心的配合。”

“……”陈阿瑶听他这么说也只好答应了下来，这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应该没有什么不堪的想法。

连哄带骗的劝着她跟自己吃了些饭，带着她和吕德华来到了后院。

他先检查了张英制作的几样工具和搭起的架子，十分满意，这个木匠兼石匠买的简直物超所值，发誓等自己的生意都步入正轨要让身边的人个个都过上好日子。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事儿还是要一件件来做。他先和吕德华抬起一口空缸，固定在张英做的架子上，吩咐吕德华给里面灌入半缸水，架上柴火加热，但控制水温不要完全烧开，若是水感觉要烧开，就加入凉水舀出热水，没办法，这个年代可没有温度计精确掌握水温。自己和阿瑶重新做了制雪花盐时用过的简易过滤器，让阿瑶拆开坛酒用过滤器先过滤好，再灌入弯长颈细口瓷瓶中，用毛竹做冷凝管连接，另一端是收集冷凝液体的广口瓷瓶，中间的连接处用泥巴密封上，一套蒸馏设备就制作完毕。因为无法控制水温和完全解决气密性问题，一次蒸馏出的酒精肯定不行，所以蒸馏过程需要重复三次，还要用石灰石烧制出的生石灰再做吸水处理才能制成百分之九十五左右的酒精。

杨暜向来缺乏耐心去做细碎的事情，于是领着二人先操作一次，然后把过滤、蒸馏、冷凝过程，特别是最后制成酒精后千万要注意防火事项详详细细交代给二人，让他们蒸馏酒精的同时，用还要同样架设全套设备，蒸馏水出来，蒸馏水就不需要控制温度了，直接烧开加热即可，也不需要生石灰处理。他则去书房抓紧完成他的文武作业，今天抄书目标两千五百字，《十策》的详细内容至少也要写完三分之一。都是大工程啊，杨暜格外的怀念钢笔水笔圆珠笔。

三更时分，杨暜终于达成既定目标，决定去看看俩人这已经不是996，而是接近007的爆肝。这么想自己真是个黑心老板，谁让这是黑暗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呢，这里既没有劳动法也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真是血汗工厂的福音。

后院里两人已经蒸馏出了整坛的酒精和几坛蒸馏水来，第二坛也快要搞定。要问为什么这么快，那自然不只是用了一套设备，这套蒸馏设备简单易仿制，原材料那么多，只用一套那才是浪费时间，只是有点费柴火。因为杨暜几乎天天都要洗澡，还要制雪花盐，吕德华每天都会把家里柴房买的满满当当，只是雪花盐的销售还在洽谈阶段，所以宇文管家那里的积蓄快速消耗，用他的话来说，即将要动用给大郎成婚攒的聘礼钱了。

杨暜拿出之前买好的大批同样规格的瓷瓶，一个瓷瓶是两合，也就是二两多。接近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三瓶酒精加多半瓶蒸馏水，大约就是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这个要收好，这个年代没有消炎药，自己整天炼武准备点消毒水总是好的。一瓶酒精一瓶蒸馏水，差不多就是五十度左右的高度酒，一瓶酒精三瓶水，大约就是二十多度的低度酒。花了一刻钟时间，杨暜把一坛酒精分出数瓶的消毒用酒精和数瓶的高低度酒来。这时候，陈阿瑶和吕德华的第二坛酒精也蒸馏完成，杨暜如法炮制把酒精都稀释开来，阿瑶突然提出说能不能尝尝这酒？杨暜很诧异，还有小女孩子这么主动要酒喝，想想她姐姐的事儿，心下释然，把一瓶二十五度的低度酒递给了她，谁知小丫头还挺倔，不要这个，想要高度酒，若不是杨暜拦着，她甚至想直接喝酒精。

杨暜和吕德华看着陈阿瑶几口把一瓶高度酒灌了下去，人都傻了。赶忙拦着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子，别喝出事儿来，杨暜深深记得自己大概率是因为酒精中毒才来到这里的，想来穿越是小概率事件，她应该没这个福分。就这二两多五十度的酒，阿瑶同学已经喝多了，不知道是古人酒量都差，还是阿瑶的格外差，二两酒下肚立马就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痛骂独孤陀人面兽心，对她阿姐图谋不轨，说起杨暜色迷心窍，想要轻薄于她。若不是杨暜反应快一巴掌就抽到他脸上了，吕德华就没那么幸运，脸上五条抓痕格外显眼。杨暜和吕德华二人面面相觑额，都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她是这么又菜又爱玩，杨暜打死也不敢给她喝酒，发誓以后再也不给她喝酒了，一滴也不行。杨暜这一夜注定又无法安睡了，打发吕德华去休息，他只好守着陈阿瑶，还要小心她大喊大叫惊动别人。看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难以想象小姑娘能这么撒酒疯，心里寻思着哪怕有几粒花生米呢，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啊，算了，花生米还远在巴西，要一千多年后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