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的江山 第十一章 养猫的小姑娘

少女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来，会说话的大眼睛里透露出愤怒、无奈、惊恐、绝望、急切种种情绪，杨暜从来都没从哪个人眼睛里就直观的读出过如此之多的信息。轻声安抚道：“你别怕，我叫杨暜，这里是我家，只有我和几个奴婢，里正和捕头已经来搜查过了，理论上暂时不会再有人来了。我先给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可能有点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说罢霸道的拿起她掰断铁剑的右手，用裹伤布蘸着盐水擦洗。少女知道这是在治伤，没有挣扎，强忍着手上传来的剧痛，痛的满头大汗，也一声不吭。擦洗完毕，敷上药包扎好后，杨暜端起盆中血水，出去换了盆水进来，拿起麻布帮少女擦洗起了脸上的脏污，她也没有拒绝，擦洗干净的少女果然清丽可人，她的鼻子小巧挺拔，俏皮中透露出丝丝秀气。樱桃小嘴唇线分明。这种鼻与嘴的组合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天真烂漫的气质。配上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简直像是动漫里走出的萌少女。

少女忽闪着大眼睛，低头说道：“我叫徐阿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和姐姐是上大将军府独孤陀府上的奴婢，祖上曾是魏国巫医一脉，祖传的只有巫医之术和通灵之术，并不知道什么猫鬼。”杨暜哂笑道：“巫医，我大概知道，基本靠装神弄鬼治病，通灵之术是什么？”徐阿瑶愤怒的看着他说道：“巫医传承自鲜卑，数百年的历史，怎可能只是装神弄鬼？通灵之术是可以役使些小兽。”

杨暜自动过滤了前面对巫医的解释，刚才受伤也没见识到巫医的手段。说道：“原来就是驯兽师啊。”

“这个称谓虽不如通灵之术，但意思就是这样。”

“那你能让小兽做什么，这么说小兽也包括有猫了？”杨暜若有所思。

“来回叼取小物件、教它们做特定的动作，比如拱手，叩首，直立坐卧，还可以靠鼻子厉害的小兽来搜寻特定目标等等。”

这下杨暜就彻底了然了，这不差不多，相当于警犬训练师+马戏团驯兽师+宠物培训老师嘛。“所以所谓猫鬼，实际就是教猫去叼回来一些特定的东西了对吧？”

徐阿瑶面色一红：“上大将军别看官职很高，实际俸禄有限，他性喜饮酒作乐，花销无度，经常让阿姐为他盗取些金银之物到都会市质库换五铢钱。对了，我阿姐驱使很多猫吓退追来的人和我逃了出来，跑着、跑着走散了，杨大郎能否……能否帮忙寻找一二，至不济也得些讯息？小女子必有所报。”

杨暜摇了摇头直接拒绝：“现在外面据里正说万年县已经下令包围了平康、宜阳、务本、崇义四坊，连夜挨家挨户搜寻，想来是逃不脱的，你可真够好运的，那蟒蛇没攻击你，还吸引了他们注意，不然你……！”说到这里杨暜突然醒悟过来“那蟒蛇是你控制的？”

“不错，没想到他们抓蛇出去后，还有人刺了一剑，当时还以为已经暴露了，拗断那铁剑准备和他拼了，幸亏杨大郎你赶走了他。”

“对了，里正为何说猫鬼毒害独孤皇后和杨夫人郑氏？”

徐阿瑶泫然欲泣，恨恨的说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猫鬼，何来害人说法，和阿姐走散前阿姐知道了些什么，和我说了八个字‘素在谋熲，广欲陷勇’，其他我也不知道了。”

杨暜想起史万岁和他说的朝局，杨素在搞高熲，就是二把手在搞一把手。广和勇就太明显了，中国人都知道杨广弑兄夺位嘛。涉及到皇位之争这么高大上的事情，杨暜一点都不想参与进去，就他现在这状况，稍不注意粘上就是粉身碎骨。连带着看徐阿瑶都有些犹豫了起来，万一她姐被抓供出她走散的方向，还是有很大可能迎来更严格的搜捕。徐阿瑶冰雪聪明，从他表情就看出这少年也害怕被牵扯进去，于是硬气又幼稚的激将：“杨大郎若是害怕，还是将我交出去吧。”

杨暜看着她可爱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说道：“好，我这便唤王捕头回来。”

徐阿瑶顿时气苦，带着哭腔撒气道：“那便快去！”

杨暜玩味的笑道：“可是我刚看了你的身子，打算以身相许，这么就交出去会不会太不厚道了？”

徐阿瑶本来刻意避讳着这事儿，自己虽然年幼到底是个清白女子，受了如此大辱，又有救命之恩便想着稀里糊涂混过去，谁知道这无耻之徒，一边想着出卖自己，一边又提这茬，小小的巴掌脸和晶莹剔透的耳朵色泽在青红之间来回徘徊。

杨暜这时候作弄够了说道：“好了，我先给你收拾个住处，安顿下来，他们再次来搜的可能性不大，我尽量帮你遮掩，万一拦不住，我也会拖延时间，让吕德华通知你从后门逃走，这样可好？”

徐阿瑶毕竟也只是个小女孩，这时候只有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任凭他安排了。

“那便如此，你今天流了那么多血，这条命现在也说不好还能不能保住，吃点东西，今天先歇下来，我明日再为你打探你阿姐情况，你阿姐叫什么名字？”

“徐阿妮。”杨暜叫了吕德华进来，让他把旁边小卧室收拾出来，找床被褥进去，然后吩咐他弄些吃食给徐阿瑶送去，叮嘱此事目前仅他俩人知道，毋要外泄。

回去之后杨暜对徐阿瑶说道：“等会儿我安排人给你送吃食，对了，能不能和你提个要求?”

徐阿瑶警惕的看着他，会说话的大眼睛里三个字‘你休想’。

杨暜知道她想歪了，笑着对他说道：“想什么呢，我杨某人是那种登徒子吗？再说你还有这么重的伤，我是说你以后千万别叫我大郎？我讨厌这个称呼，尤其讨厌女子这么叫我！”

“那叫什么？”徐阿瑶疑惑的看着他。

“叫好哥哥行不行？”杨暜无耻的提出。

“你，你去死……”

“哈哈，开个玩笑，以后叫哥哥就行。”

“杨，杨大哥……”徐阿瑶含羞叫着，看来这是她能接受的极限了。

这时候，吕德华端着碗面走了进来，杨暜打发吕德华回去休息，然后看着徐阿瑶优雅的张开樱桃小口吃起了面，没想到她那么优雅的吃相、那么小的樱桃口，不知怎么吃起东西来竟十分迅速，眨眼便吃了个精光，连面汤都喝完了。

“好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事情做，就在隔壁书房，我的卧室在另一边，有事情你敲我的墙，我可以听到。”杨暜说完，看她点头同意，便吹熄了油灯去往书房，两份作业不知多久才能做完。

直到三更时分《中庸》才抄完，到丑时三刻杨暜精心炮制的《平高句丽十策》才写完个总纲，还未细化内容，他已经困的撑不住了，决定先去睡下，明日待史万岁看过总纲后再填写详细内容。第二天一早，杨暜顶着黑眼圈醒来后先去看徐阿瑶，她乖巧的蜷缩成一团，憨憨的睡着，只是失血过多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还只是个孩子，杨暜怜惜的想着，帮她把被子掖了掖，放下一些干粮和饮水后走了出去。叮嘱吕德华帮忙遮掩，不要让其他人进这个卧室，好在这里空置许久，除了刘妈半月来打扫一次外也不会有人来。

杨暜在书房刚收起晾干的作业准备去进学，宇文度通知说高平来了，杨暜赶忙去正堂见他，高平这么早来，怕是有什么事情。没想到高平来就是听闻昨日平康坊出事，来看看他有没有出意外。杨暜心里有些感动，无论如何高平对自己是真的好。高平还告知他猫鬼案更多详细消息，猫鬼案远超杨暜的想像，连皇帝陛下都亲自过问，安排左仆射高熲主持查案，现已确定前上大将军，如今的延州总管独孤陀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他府上有叫徐阿妮的奴婢经多人确认善于役使猫鬼盗窃财物，这次独孤皇后和右仆射杨素夫人郑氏的病虽然已经痊愈，但之前都有宫人奴婢发现有猫鬼出没于皇宫和右仆射府上。昨夜初更时分，平康坊甲九户的柴慎府上混入一女子，令部曲拿下后移送了万年县，后被证实正是徐阿妮，经严刑审讯，对役使猫鬼一事供认不讳，今日上午已经钦定斩首，午时就要行刑。

杨暜心中电闪，所有信息都对上了。他终于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一起政治阴谋，是右仆射杨素针对左仆射高熲发起的攻击，最终目的是让杨广取代杨勇的太子之位。而高熲应该是有所察觉，迅速斩断了一切线索，快刀斩乱麻的将案子定性为盗窃财物，这样独孤陀大概率也不会被处死，只是他府上可怜的婢女做了替罪羊，到现在没有再次追捕徐阿瑶，很可能是徐阿妮被用妹妹做威胁，背下所有罪责，而徐阿瑶已经成为没有价值的人，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继续追捕。自此，猫鬼一案宣告结案。杨素的计划并未得逞、高熲棋高一着。这么说来史万岁所料不错，朝中派系分明，高熲是太子党，而杨素则是晋王党。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大佬都赤膊上阵交锋了，估计出结果也就是一两年内的事情。杨暜自然知道杨广才是最终胜利者，高熲等人这次虽然赢了甚至占据上风，但不久可能就会被翻盘，所以自己还是要继续苟着，避免成为独孤陀、徐阿妮这样的牺牲品。独孤陀这样的身份，皇后的弟弟、上大将军、延州总管卷入不死都要脱层皮，别说自己这样的小小平民了。

高平看到他没事，也知道他就要去进学，于是便告辞而去。杨暜还没想好如何告诉徐阿瑶她姐姐已经要人头落地的事儿。犹豫了好一会儿，眼看进学时间已经要过了，想想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最终还是要去面对，来到小卧室，徐阿瑶已经醒了过来，勤快的叠好被褥，连地面都清扫了干净。杨暜暗暗称赞，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现代社会里十四五岁还是个初中生，有几个知道做家务的，这个年代的孩子早熟，已经懂得时刻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看他过来呆呆的望着自己出神，徐阿瑶内心一阵悲伤，她心里早就对姐姐的遭遇有过预料，这时候已经有了心里准备，问道：“是不是有我姐姐的消息？”杨暜点了点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活着已经很苦了，先听听好消息吧。”

“你应该大致自由了，只是独孤陀那里回不去了，他现在自身难保。不过应该也没有人再会搜捕你了。”

“这么说我阿姐应该已经罹难了，是她担下了所有事吗？府上都知道她会通灵，以为我继承的是巫医之术，没人知道我其实都会。”

“你午时还能去都会市最后看看她，要去吗，我安排人带你去？”这时候杀人叫弃市，因为是万年县抓捕的人，所以就在都会市执行。杨暜也没有去说案子细节，这些于事无补，只会让她更伤心。

徐阿瑶闭着眼默默地点头，泪水止不住的顺着两颊流。

“你要答应我，只能戴上幂篱远远的看，不能靠近，更不能有任何举动，不然你就辜负了你姐姐好不容易为你争取来的这一线生机，先看看情况，若是可能的话，三日之后我会安排吕德华雇人帮她收殓。”

徐阿瑶依然闭着眼点头，只是眼泪流的更快了。

“我要去进学了，下午还要去习武。你以后就留在我府上吧？过些日子我先给你安排个存身之处养伤，伤好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接你回来。日后我想办法为你求得赦免，如何？”

“多谢杨大哥，可否让我自己待会儿，仔细思量再做答复？”

“以后我就叫你阿瑶好么？徐阿瑶还是有些容易让人联想起什么。晚上你再答复我，中午我就不陪你去了，我会让吕德华安排好的。”

“……”徐阿瑶只是无言的点头。

杨暜叹了口气轻轻的关上门，交代吕德华中午带阿瑶和徐阿妮诀别，身后隐隐约约听到阿瑶强抑着自己的抽泣声。杨暜又和吕德华嘱咐了一番，给他画出几张图样，让他找张英在后院按照图样搭起架子和做几样工具，交代要在他下午回来前做好，晚上需要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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