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的江山 第十三章 三打抄诗贼

辰时，宜仁坊薛府私学中。

杨暜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了，他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喝了二两酒的陈阿瑶又哭又闹折腾到接近天亮才睡过去，中途他反正也没法睡，干脆拿来纸笔继续抄书，居然一夜时间就把薛道衡布置两天完成的作业全部完成了，就连《十策》也完成大半，预计今晚就能完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薛师肯定非常满意，若是天天挨打，这左手都可以练出铁砂掌了，更何况自己今天还带了礼物来，总不会再挨打了吧，他美滋滋的想着。看薛道衡推门走了进来，杨暜赶紧献宝似得把几瓶高、低度数的酒和自己抄写的作业递给薛道衡。

“弟子昨晚连夜抄写完了，这些是弟子孝敬您的，还请薛师笑纳，黄色贴纸的是‘青’酒，比较淡雅醇厚，红色贴纸的是‘烜’酒，有点烈。”

“你不好好精研学问，为何对这种钻营之事如此上心？”薛道衡皱了皱眉头，今天居然没有检查作业。

“哪里、哪里，钻营是指有目的的行为，弟子乃是一片纯孝之心，天日可鉴。”杨暜连忙表明心迹。

“休得花言巧语，昨日你进学之时抄写何物?”薛道衡开大了。

“薛师冤我，昨日我在准备《齐物论》的注释啊。”杨暜没有反应过来，习惯性的随口应付。

“哼，莫不是以为这课堂之中只有你一人，分明是写写画画，对否？”薛道衡冷笑一声。

“学堂中有叛徒！”杨暜愤愤然的嘀咕，快速扫了一眼心虚低下头的薛收。

“圣人不贵尺之壁而重寸之阴，作何解？”

“出自《淮南子原道训》，是说古来圣贤不珍视成尺粗的璧玉,却珍重每一寸光阴,因为时间最是难得,却最容易失去。”

“《淮南子》全书计二十万言……”

“薛师饶命——弟子愿做诗一首以示悔过！”杨暜震惊了。

“噫，说来！”薛道衡嘴角噙着冷笑。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伸出手来！”薛道衡又抽出了戒尺。

“啊，为何？”

“池塘春草梦是说谢方明之子惠连的典故可对？”

“啊，呃，是！”杨暜哪知道其中典故，他只是诗词的搬运工。

“这分明是劝人进学的一首好诗，而非罪己，你从何抄来？可心服？”

“弟子拜服，确系一骚人所做。”杨暜老老实实伸出左手，发誓这次真的再也不在诗人面前搬运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啧啧，嘿嘿，哈哈!”杨筠、薛凝、贺若兄弟幸灾乐祸，薛收面色凝重似是有很严重的危机向他靠近。

“淮南子……”打完手心，薛道衡拖长声音。

“啊？二十余万言，抄写恐需数月功夫?”

“嗳——为师怎会那般不通情理，戒尺之罚已罢，为师是说淮南子多受《庄子》影响，颇有一脉相承的味道，今日就是要讲庄子内篇之《齐物论》……以后为师讲学之时，你等不要随便插话！”

装的一手好逼，杨暜差点被闪到腰，心里暗自腹诽。还有，好你个薛收，这下确定就是你和薛师告密了，杨暜冲着薛收阴笑着。刚才他一直留意着每个人的表情，小孩子行为哪里躲得过LYB的眼睛。薛收也注意到了师兄不怀好意的笑，心里的惴惴之感更甚，双手藏在桌下不知做些什么。薛凝注意到了俩人暗中的小动作，窃喜不已，那日被杨暜调戏的“仇”可还没报呢，她从来也不是个善于原谅的人，巴不得弟弟和杨暜之间的争斗再炽烈一些，这时候得意的拿出面小巧的铜镜和一盒胭脂，看着镜子给白皙的苹果肌增添点嫣红。杨筠目不斜视，看着桌面立着的《庄子》，似乎是在认真听讲，贺若怀廓在纸上奋笔疾书，好像在记录薛师讲学中的精要，贺若怀亮左手托腮歪着头，右手平放在桌上有节奏的用指尖依次敲击在炕桌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哒、哒哒哒”声，斜眼看着哥哥写字，不问可知，贺若怀廓根本不是在记笔记，是在写什么小纸条给弟弟。果然，趁着薛师转身之时，贺若怀廓把写好的纸揉成一团，“嗖”的扔给了弟弟，贺若怀亮飞快的接过纸团打开，看了一眼，嘿嘿笑着塞入袖中，低头开始写字。贺若怀廓板正身形，假装认真听讲实则是在给弟弟打掩护。

薛道行好像一无所知继续保持节奏不急不缓的讲着：“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嘴里讲解着，毫无声息的走到杨筠身边，从《庄子》后抽出一叠画本，走到贺若怀亮身边，抢过他写了一半的纸，从他袖子中取出纸团。走到薛凝身边，没收了她的铜镜和胭脂，最后从薛收脚边捡起一个用草编了一半的蚱蜢。

啪啪啪，薛家私学的课堂中，戒尺击打在手心的声音不断响起，伴随着“嘶嘶、啊、嗯、呃、呼呼、呜呜”的呼痛声、吹气声和抽噎声，像是曲美妙的交响乐。薛道衡已经愤怒的转回后宅，杨筠五人按照年龄大小排成一排，站在廊下，每人头上顶着砚，右手抓着本书，砚里有墨汁，乱动之下极有可能泼洒一身。所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挺立着身子，生怕撒上墨汁，薛道衡放下话来说罚站半个时辰。

最早挨打的杨暜这次幸免于难，幸灾乐祸的看着几人。

“杨师弟，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帮帮忙？”

“喂，帮我把砚取下来，你那天调戏我的事一笔勾销？”

“杨大哥，我一直最崇拜你了，薛师定是冤枉你，你是个有文采的大诗人！”

“不错、不错，我和我哥私下里都说是薛师妒忌你文采才屡次惩罚于你！”

“师兄，我错了，不该私下里和父亲告状，其实这次也是我姐让我去和父亲说的！”

“住嘴！薛收，你还要不要脸？！”

“哦？”最后还是薛收话里的内容最先打动了杨暜，“这么说都是你姐害我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薛收人小鬼大，眼珠一转说道：“那日你吟出那首诗后，我姐表面很生气，其实自己悄悄抄录下来藏在床头梳妆盒里，这些天也总是和我说若真是写给她的该多好。昨天看到你一直在抄写画画，她几次和你搭话你都没理她，所以她生气了才唆使我去和父亲告状的，我当时不同意说这是小人行径，我姐就拿我之前不小心浸湿父亲书稿的秘密要挟我……”

“薛收，你怎地如此无耻！”薛凝雪白的小脸像是醉酒上脸般红润，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轻微颤动让头顶的砚台不稳了起来，吓得她赶忙站直。

“嗯，嗯……好吧，那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帮你把砚取下来如何?”杨暜假装没看到她，对着薛收说道。

“师兄让我做事，无需任何条件，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薛收马屁功夫炉火纯青。

“嗳——哪有那么严重，就是你留意一下，我今天送给薛师的是酒，如果他没喝，你就劝他喝，留意他喝过之后说了什么，告诉我就行了。”

“如此简单？”薛收不敢相信就这么点小事。

“就是如此。”杨暜给出确认。

“还请师兄先把砚拿下来，明日前我必办妥。”薛收信心满满的说道。

杨暜点了点头，把砚从薛收头上拿了下来，紧接着走向了杨筠。

“能见到太子殿下吗？”看着他的眼睛提问。

“自然，我娘亲是最得宠的云诏训，现今太子府中都是我娘掌管，父亲最爱吃我娘做的饭，每日都在娘亲那用膳。”杨筠心中一动。

“我今天也给你准备和薛师一样的礼物，但天下事以孝为先，还是先孝敬太子爷比较好。明日能否告诉我太子喝过后说了什么？”杨暜说出目的。

“定不辱命！”杨筠心下大定，这不是顺手的事儿，还能在老爹那里刷好感度。

“哎呀，太客气了杨兄，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又是本家，来，我赶紧先帮你处理这砚，撒到身上就不好了。”杨暜小心的帮杨筠取下了砚，还贴心的帮他整理了略微散乱的衣领。

“杨大哥，我父贺若弼不用我劝，本身就嗜酒如命，我若拿酒回去给他，怕是当场就要净饮下去。”没等杨暜看过来贺若怀廓就急切的说道

“对，对，对，刚好两种，我和我哥一人拿一种给父亲。”贺若怀亮也很机灵，早就偷瞄到了薛道衡收到的是两种酒。

“嗨……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们兄弟这种傲人的风骨！”杨暜大喜。

杨暜似笑非笑的走到薛凝旁边，看着她青红不定的小脸。其他几人也都好奇的看着杨暜准备如何调教她。薛凝羞愤欲死：“你滚啊，我豁出去泼这一身墨也绝不求你！还有你们几个，杨筠，张婉儿可是我的闺中密友！贺若怀廓、贺若怀亮，辅伯伯父曾和我父亲说过他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丢了，怀疑是府上奴婢所为！还有你，薛收，哼哼！”

杨暜歪着头，坏笑说道：“听说这墨汁需要用到炼烟、和料、制作、晾干、描金五个步骤才能制成，吸附力和渗透性极佳，若是不小心撒在人身上，数日乃至十数日都难以清洗掉。没有及时冲洗就自然晾干，恐怕要数月才能逐渐褪色下去。”

杨筠正气凛然的对杨暜说道：“杨师弟，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与一个小女子计较。”

贺若怀廓陪着笑：“杨大哥何等英雄人物，如何会与同门计较些许小事，且去歇息片刻，我来帮她取下来就行。”

贺若怀亮谄媚的跟进：“不错，杨大哥，改日我们兄弟请你到都会市逛逛，我家在里面有铺子，很多外面买不到的珍品都有，只要你看中，包在我们兄弟身上。”

薛收思索了一下，直接抓住重点：“家姐平素最得父亲宠爱，若是家姐肯帮我，事情定然万无一失。”

杨暜故意恶行恶相就是逗弄她，失笑之下点点头，就看几人七手八脚把薛凝解放了出来，薛凝得意的撇了杨暜一眼。这下薛道衡门下诸人终于全部解脱，彷佛重生了一般。杨暜也趁机把他带来的酒分给了诸人，对他们说道“其实这是我舅舅刚刚酿造出来的酒，外面还没有开始卖，只是想让大家多提出宝贵意见。”

过了一阵子，估摸着薛道衡快要回来了，几人连忙在杨暜的帮助下恢复原状，一个个都是戏精本精，装成疲累不堪的样子，片刻后，薛道衡回来，看到他们老老实实接受了惩罚也就消了气，解放了他们。连他看来最皮的杨暜都在旁边老老实实的在背诵着“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继续讲解了一个时辰的《齐物论》，便宣布放课。杨暜叹了口气，三日三顿打，看来自己这左手真有练铁砂掌的潜质！

酉时，今日按部就班习武，无事发生的杨暜回到了府上，想起昨天为了哄阿瑶都忘了洗澡，赶紧让吕德华去准备，这个年代洗漱真的很痛苦，不管男女都留着长发，想要清洗干净很难，在了解了肥肉的价格后，他决定把制作肥皂的大业无限期推后，成本太高了，早上刷牙的猪鬃刷掉毛严重还有腥味儿，没有牙膏好在可以用雪花盐应付，以雪花盐的售价来说这行为极度奢侈。阿瑶只见到一面就匆匆躲在后院蒸酒去了，看上去哭过闹过心结解开不少，只是丢了大丑羞于见自己，羞涩和痛苦都是需要时间来化解的，杨暜没有干扰前院制盐和后院制酒007好员工，回到自己的书房决定一气呵成写完《十策》，只是，真的好像忘记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