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五卷 风暴 第十一章 落脚西乡

宁吃鲜桃子一个，

不吃酸巴梨半背篼。

——东乡族谚语

牛尔撒等人离开本康村，沿着一条呈半圆弧度的山脊梁由南向西北方向走去。他们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在太阳即将落在山头后面的时候到达了尕阴屲。

尕阴屲是一个东西走向狭长的黄土塬，长约300米，最宽处100多米，宛如一座深入大海的半岛，又仿佛是一条巨大的黄龙。像龙头的东头伸进深深的山沟。西头与延绵万里的群山相连。南北两侧是陡峭的黄土山崖。塬子上聚集了10多户撒尔塔人家和汉人家。人们在坡度舒缓的北坡上开垦了几十块大小不等的农田。田里生长着大麦、玉米、洋芋和白菜、萝卜等。

牛尔撒在村里找到先前从椒子沟到这里定居的撒尔塔朋友马哈散。

马哈散见是牛尔撒投奔自己而来，一家人又神色倦怠、风尘仆仆，热情地将他们请进狭窄的院子里。

他的妻子阿舍笑盈盈地提着灌满清水的汤瓶从屋里走出来，请牛尔撒夫妇放下手中的行李，带着孩子们蹲果树下，给他们倒水洗脸。

易卜拉欣把双手围成一个圆碗形，接上阿舍阿姆（撒尔塔语，婶婶）倒出的清水，然后洗手洗脸，如此反复三遍，最后用干布擦干脸上和手上的水珠。

牛尔撒带着家人先去堂屋看望和问候马合散的阿达、阿妈，然后回到厢房里，脱去鞋子，爬上大炕，围坐在小炕桌边上。

易卜拉欣仔细地观察马哈散家的情况。黑黢黢的墙壁，低矮的屋顶，一个占去半间房屋的大炕，炕上有一个描金画红的木箱，一盏豆油灯闪着黄光的火焰。房间里陈设简单，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

几个尕娃因为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兴奋地追打嬉闹，进进出出的，引来马合散的大声呵斥

阿舍端来热茶和一大盘煮熟的洋芋。

马哈散一边招呼牛尔撒一家人吃洋芋，一边说道：“这间房子旁边有一间堆放杂物的乔也格。我现在就打扫出来。今天晚上，你们先将就（河州方言，凑合）地住下。等到明天，我们在后山坡上掏个漂亮的窑洞，给你们安一个正式的家。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美美地住在自己的格尔里了。”

牛尔撒感激地说道：“兄弟，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马哈散推辞道：“都是一个庄子里家务，我们之间就孛再客气了。”

第二天上午，马哈散叫来村庄里的几个年轻人，在尕阴屲东头的北坡上选择一个坡度比较平缓的地方，沿着坡度竖直挖出一个平面，再在平面墙上横着向里掏洞挖土。

青年男人在坡上挥汗如雨地挖掘窑洞。老年男人在坡头一边加工羊毛毡子，一边喊着劳动号子。年轻女人在树阴下编织麦秸杆帘子，哼唱这悠扬的撒尔塔民歌“花儿”。老年妇女们一边照看自家的尕娃，一边聊着家长里短。

一向冷清静谧的尕阴屲难得今天这样热闹。

尕阴屲的黄土层细密瓷实，不容易坍塌，非常适合挖掘窑洞。马哈散等人花费半天的时间，挖好了一间宽敞的窑洞。

牛尔撒把老人们擀好的羊毛毡子钉在窑洞洞口。羊毛毡子既可以当门板，又可以当门帘。

马哈散在窑洞外面的墙角挖个一尺半深的圆坑，把小铁锅架在上面，便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灶台。

牛尔撒和麦里燕进到窑洞里，把里面的卫生简单地收拾一下。他们在里侧的黄土台上铺了一层麦秸，再苫上一块羊毛毡子，整成了全家人睡觉的大炕。

在乡亲们的热情帮助下，一个撒尔塔人的新家建成了。

晚上，牛尔撒一家人喜气洋洋地躺在炕上，充满了幸福和满足。他们望着黄色的圆弧型窑顶，感觉仿佛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一样。

老二、老三和老四玩耍了一会儿，很快进入甜蜜的梦乡。

灯台上摆着一盏工字型的豆油灯。灯头上跳动着一团金灿灿的火焰。牛尔撒、麦里燕和易卜拉欣沐浴在明亮的灯光中，愉快地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牛尔撒心满意足地说道：“易卜拉欣，尕阴屲有睡觉的地方，还有可以开垦的荒地。这是天堂里也找不到的好地方啊。我们的好日子终于盼到了。”

此时此刻，易卜拉欣的脑海里都是河州城的影像：一座座青砖砌墙的大院子，一栋栋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一条条用红砖和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一个个商品琳琅满目的商铺，耳朵里听到的是拉着长调的叫卖声，眼前浮现的是城市的热闹和繁华。

易卜拉欣听到父亲的问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道：“阿达，我阿门者觉得还是河州城里好啊？”

麦里燕扑哧地笑一声，说道：“尕娃这一哈开眼界了，心头像跑马一样野了。尔撒子，看你以后阿门者管理尕娃呢！”

牛尔撒认真地说道：“用不着管。京城比起河州城还要漂亮。我的尕娃将来有本事到京城去呢。听老人们传说，我们的先人阿里就埋在京城里呢。喂，撒马尔罕的小石头呢？”

麦里燕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放心吧，我藏在衣裳的空空里（西北方言，空隙）了。”

村庄四周的土地已经被先到这里定居的人们开垦，成为有主的田地了。地里的大麦、玉米和蚕豆都成熟了。紫色的茄子和火红的辣子挂满了菜秧。

牛尔撒安排易卜拉欣在窑洞里照看弟弟，自己和麦里燕扛上两把铁锹，走出家门，向更远的地方大步走去。

他们找到悬崖边无主的细碎土地，挥汗如雨地开成田地。他们又来到陡峭的半山腰，侧着身子清理杂草和土块，修整出一块块微型的梯田。几天干下来，他们把东拼西凑开出来的土地加起来居然有5分田地了。

麦里燕高兴地向牛尔撒开玩笑道：“你一梦中成了尕阴屲的地主了。”

牛尔撒笑道：“我是地主，你不就是地主婆了吗？”

易卜拉欣也笑这说道：“那我可就成了地主的尕娃了。”

牛尔撒笑道：“地主婆，下地走。我向马合散借了一碗小麦种子，种上以后明年夏天收回来作为口粮。再在边边角角种上小白菜，过上半个月就可以吃到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