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五卷 风暴 第十章 天外有天

财富的父亲是劳动，

财富的母亲是大地。

——哈萨克族谚语?

一条河道宽阔、水量丰沛的大河出现在面前。一大块像土炕一样平展、生长着绿油油庄稼的田地伸向远方。田地的尽头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和众多高耸的宣礼塔。

世世代代在穷山沟里生活的农民一下被美丽的田园景色惊呆了。他们久久地痴迷在梦幻一般的黄昏中。

麦里燕忍不住感叹道：“阿呦呦，天下竟然还有这么大、这么平的土地！这些粮食收回去可以养活阿门多的人口啊？”

牛尔撒指着远处的城市对大家说道：“最远处的那个地方……对……房子密密的地方就是河州城！”

“哇！”大家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声。

他们仿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幸福和希望，顿时打消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互相鼓励，振作精神，欣喜地向犹如圣地一样的河州城快步走去。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夜幕上。

牛尔撒一行来到河州城的东门。他看到前面有个规模宏大的礼拜寺，决定到那里寻求帮助。

他找到礼拜寺的掌事人，向他道了一声“色兰”，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提出在寺里借宿两天。

掌事人看着他们衣衫褴褛，面色憔悴，不禁对他们产生了怜悯之情，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牛尔撒看到掌事人如此通情达理感到十分高兴，一再表示感谢。他们一窝蜂地涌进礼拜寺，住在用来祈祷礼拜的大殿里。

第二天，牛尔撒带着易卜拉欣和几个乡亲到巴扎上购买物品。

河州城里的居民已经知道东乡遭受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很多人看到他们一身撒尔塔人的衣着打扮，纷纷投来关切和同情的目光。一些心地善良的老人还给他们送来馒头和旧衣裳。

少数人斜着傲慢的眼睛，轻蔑地说道：“看看，这些土人全都跑到城里来了。可要锁好院子大门，千万不能把家的东西丢掉了！”

一个人骑着骡子逛大街的富人冷漠地呵斥道：“喂，东乡土人，你莫有长眼睛吗？快让开路，不要耽误我的买卖了！”

遇到这种仗势欺人的情景，易卜拉欣总是瞪着大大的眼睛，愤怒地直视着大呼小叫的歹人。他恨不得冲上去，把歹人掀翻在地上，抡起拳头狠狠地揍他一顿。

住在河州城里花销大，又时常遭到别人的白眼。牛尔撒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他向掌事人打听前往西乡的道路，谢过帮助自己的好人，带领着60多个老老少少又出发了。

他们穿过店铺众多的河州商业街，穿出车马熙攘的西城门，沿着平坦的大道向西前行，经过铁匠庄、铜匠庄、蒋家滩和段家湾等水土条件优越的村庄。

一路上，到处都是种满庄稼和蔬菜的宽阔田野，一棵棵桃树、杏树点缀在田间地头。村庄里，富人家的房屋高大气派。穷人家的住房虽然逼仄，但是比椒子沟的房子好很多，至少是修建在平地上。

乡亲们望着富庶丰饶的田园，不住地啧啧称赞。

麦丽燕感叹道：“这个地方比河州城的东半边还要好呢。如果早早知道的话，我们就早早地搬到这里，好好地在这里过生活，阿门个要躲到东乡的穷山沟里过一辈子呢！”

牛尔撒批评她道：“你这是白日做梦哩！你以为这里的土地候着你呢？人家早就有主家了。”

一位老人惋惜地说道：“从前，我们撒尔塔人就住在平川里。后来发生战乱了，我们的先人没有办法，只有逃到山沟里避难。后头来的人就把平川占走了。”

易卜拉欣的心中很不服气：先人们为什么不坚守自己的家园？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地方让给别人呢？

牛尔撒看到田里有人在干活，便朝着地头走了两步，向一个正在低头干活的男人打招呼。

牛尔撒问道：“阿哥，我想打听一下路。这里到尕阴屲（wa）还有多远的路程啊？”

那个男人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打量他们，然后说道：“我们这里的山上有十几个尕阴屲哩。不知道你要去的是哪一个尕阴屲？”

牛尔撒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井沟……井沟的尕阴屲。”

那个男人拖着长长的语调说道：“喔——井沟的尕阴屲啊。你再往前面走上两步路，到了何家咀以后向北面转，然后往黄土塬子上走。走到半山坡有个叉路口，走右手边的那条小道，端端地走到山梁上的塬子。听说尕阴屲住着一些从前从东乡迁移过来的土人。看样子，你们也是东乡土人吧？”

易卜拉欣抢先回答道：“我们是撒尔塔人，不是土人。”

牛尔撒急忙喝止易卜拉欣，憨厚对那个男人笑了笑，歉意地说道：“阿哥，尕娃不懂事，你孛（河州方言，不）要见怪啊。外人叫我们东乡土人。我们一般把自己叫撒尔塔人。把你多谢了。我们继续赶路了。”

那个男人大度地摆摆手，说道：“孛客气。慢慢走。”

牛尔撒带着一群男女老少又向西走了几里路，来到黄土高坡下的何家咀。这个村庄不大，人口也不多。地势发生一些变化，既有平地也有土坎。

牛尔撒向村民确认了前往尕阴屲的道路，然后带领大家离开何家咀。他们在村尾的山脚下找到山路口，沿着陡峭的黄土小道，朝着高入云端的黄土山奋力攀登。他们在椒子沟的时候经常翻山越岭，掌握了爬坡过沟的本领，因此走了两个时辰就爬上了黄土高坡。

山顶上是一块面积狭小细长的黄土塬子。塬上有一个名叫本康的小村庄。村庄里住着十来户人家。房前屋后有几块小得可怜的田地。其余的田地都分布在半山坡上。田地里长着茂密的大麦和蚕豆。身着撒尔塔服饰的男人和妇女蹲在地里拔杂草。

牛尔撒走上前，用撒尔塔语与他们交流。

乡亲们在烈日下走得口干舌燥。他们看到村民是自己的同族，随即放下拘束，讨要一碗茶水。他们接过村民递来的茶水，扬起脖颈张开嘴，咕咚咕咚地一阵牛饮。

村民们听说牛尔撒带着这群人要到尕阴屲去，用粗糙的大手指着西北方向连绵起伏的山峦，语音含混地说道：“那里就是尕阴屲。”

牛尔撒望着波澜起伏的群山，迷茫地问道：“究竟是阿一个山梁啊？麻烦你说得详细一点。”

村民指着近处一个高度比本康稍低的平顶黄土塬，说道：“就是眼皮子底下的这个塬子。”

牛尔撒望着近在眼前却又隔着一道鸿沟的尕阴屲，觉得那里的条件虽然比山下的村庄逊色很多，但是比椒子沟的环境好许多，至少还有一块平地，而且平地的面积也比本康大了一点。

通过与村民攀谈，7个家庭找到了家务（撒尔塔语，远亲）。也许感到心中有了底气，他们不打算再继续往前走了。他们执着地认定，本康就是他们心目中最美好的地方。他们要在这里落地生根。

牛尔撒环顾四周，发现本康的条件的确不错，但是地方很小，人口却很多，房屋占去了不少宝贵的土地，用来耕种的土地少得可怜。如果10户人家都挤在这里，势必会引发土地纠纷。

牛尔撒和麦里燕低声商量了几句，决定还是按计划投奔尕阴屲。他和另外两户人家背起行李，向本康村民告别，向决定留下的7户人家告别，带着妻儿老少，信心坚定地朝着尕阴屲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