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四卷 西陲 第五章 茶马互市

骏马面前没有跳不过的壕沟，

利矛面前没有戳不穿的顽石。

——纳西族谚语

哈桑另外一个后裔名叫韩伊斯玛仪。他看到国王在积石安置南方的老百姓，担心家园遭到外来人的侵占，心中不免产生了疑虑。

南方国一面组织各地的老百姓向边疆地区移民，另一面采取各种措施稳定边疆地区的居民。其中，茶马互市就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措施。

茶马互市是历代王国与吐蕃人之间一种以茶易马或以马换茶为中心的传统贸易往来。东方国最早用铜钱向边疆的少数民族购买马匹。但是，少数民族牧民渐渐地把卖马获得的铜钱用来铸造兵器，在某种程度上威胁到边疆的安全。因此，国王禁止用铜钱购买马匹，改用布帛、茶叶和药材等实物与边疆少数民族交换马匹。

茶叶能够解毒去病，解除油腻，帮助消化。吐蕃人的饮食以肉为主，油多腥腻，因而十分依赖茶叶。控制了茶叶的供给等于控制了吐蕃人的生活。因此，茶叶不但成为历代王国与西北、西南地区吐蕃人之间的大宗贸易商品，而且成为与吐蕃人保持友好关系的物质手段。

茶马互市对维护边疆地区的安全与稳定起到重要的作用，是国王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治边政策。茶马贸易还满足了王国对战马的需要，为国家提供一大笔茶利收入，解决巨额的军费开支。

历史上，与王国开展茶马互市的有19个部族。他们分别是珍珠族、鸿化族、灵藏族、癿藏族、沙麻族、葱滩族、老鸦族、撒鲁尔族、牙塘族、川撒族、打喇族、向化族、古都族、巴咱族、红崖族、端言族、回回族、迭古族和仰化族。其中，绝大部分部族是吐蕃人的部落。

南方国建立后迅速恢复在边疆的茶马互市，一来与少数民族建立联系，可以稳固边陲；二来获得膘肥体壮的骏马，用于增强军队的实力。1374年，国王下令在与吐蕃人相邻的秦州、洮州、河州和雅州设立茶马司，专门负责用内地的茶叶换取当地出产的马匹，使茶马互换的市场制度更加完善。

河州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是连接农耕地区和游牧地区、连接东方人与少数民族的枢纽地带。境内有肥沃的土地、大片的牧场，亦农亦牧，而且畜牧业比较发达。这些优势为发展河州的茶马互市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从河州城西关出发，向西行走大约200多里就是撒鲁尔人的聚居地积石州，是茶马互市的绝佳地点。撒鲁尔人因此被国王指定为河州招茶中马的19族之一。

1393年，王国制定金牌信符制度。金牌用铜制成。信符用铁制成。二者同时并用而得名金牌信符。王国需要征发调集马匹等物资，就会派遣携带金牌信符的官员到指定的边疆地区领取货物。边疆的各部落给王国缴纳马匹的时候也要出示自己的金牌信符。双方将各自手中的一半金牌信符勘合成全，部落才能够得到折抵马价的茶叶补偿。

撒鲁尔人每年向王国上缴一定数量的马匹，换取生活必需品茶叶。韩伊斯玛仪就是专门负责管理茶马互市的最高官员。

韩伊斯玛仪年方30岁，身材高大粗壮，一头乌黑的头发，炯炯有神的双眼，黄铜色的皮肤，浓密的络腮胡子，为人正直仗义，性格开朗豪放，说话好像晴天传来的一声响雷。

起初，韩伊斯玛仪的手中只有一面金牌信符，每年大约向王国缴纳360匹马。他办事认真，诚信守诺，缴纳的马匹健康壮硕，得到王国的高度信任和称赞奖赏。王国决定再给他们增加一面金牌信符，使撒鲁尔族缴纳的马匹数量增加了一倍，兑换的茶叶也相应增加了一倍。积石州和撒鲁尔族在官府声名鹊起，为普通人知晓熟悉。

积石州得名于境内的积石山。

相传，在古老的时候，万物在大地上欢腾和生长。突然，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陇原和西海交界处的一块苍穹塌陷了，惊散了欢乐的人群，吓跑了悠闲觅食的野兽。

人们纷纷请求神仙女娲补天安地，拯救万民。

女娲答应人们的要求，用青蓝色的石头补天。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女娲终于补好了苍穹。补天剩下的石头堆成一座高大的山。

人们把这座大山叫做积石山。积石山的吐蕃语名字叫做阿尼玛卿山，意思是大河之祖。大河从塬头流出，澄清见底。到达玛多城以后迎面遇到一条赤红色的山脉。这条山脉就是积石山。

积石山从西海东南部一直延伸至陇原南部，盛产名贵的雪莲、雪鸡、雪豹、猞猁、鹿茸、麝香、虫草和贝母等，水草茂盛，牧场广阔，泉水交错，溪流蜿蜒，繁花似锦，香气扑鼻，犹如一个优美的世外桃源。

这年夏天，一个南方国官员带领随到积石州，接收撒鲁尔人缴纳的马匹。

这个官员和以往的官员不同。脸颊上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皮肤白皙，眼珠淡黄，不是一个地道的南方国人。

官员见到韩伊斯玛仪，首先向他道了一声“色兰”，然后自我介绍道：“韩大人，我是来接收马匹的韩伯克。”

韩伊斯玛仪看到韩伯克长得与撒鲁尔人十分相似，名字和问候语也和撒鲁尔人的一致，回道色兰后好奇地问道：“韩大人也是撒鲁尔人吗？”

韩伯克回答道：“我现在是回回人。不过，我的祖先是撒鲁尔人。”

韩伊斯玛仪顿时感到非常亲切，仿佛遇到久别的亲人。他邀请韩伯克落座，命人端上撒鲁尔茶点，热情地招待这位远方的亲戚。

韩伊斯玛仪看韩伯克喝了一口酽茶，忍不住追问道：“韩大人，到底是阿门（撒鲁尔语，怎么）一回事啊？您能否说说来龙去脉，给我启蒙混沌、增长见识？”

韩伯克捋了一下下巴上黝黑的胡须，慢慢地说道：

“启蒙实在不敢当。我听老人们传说，北方国初年，积石州的一支撒鲁尔部落被国王征用调遣，向东迁移到晋州。后来，这支部落的人全部随首领改成韩姓。他们长期远离撒鲁尔的核心街子，与周围的各种人杂居，逐渐放弃使用撒鲁尔语，改说南方国的语言，融进当地的回回人里。

“后来，他们又从晋州的大槐树出发，移民到鲁州禹城的西白庄。传到第4代的时候，三兄弟当中的老大移居到禹城韩寨立村，老二迁居到豫州归德府葛家店，老三迁往冀州韩家石桥。我就是韩老大的后人。”

韩伊斯玛仪说道：“我光知道先祖尕勒莽的后代韩贵大人征战有功，被国王授予副千户的官职，调派到凉州守卫边防。做梦也没有想到，在遥远的晋州、鲁州、豫州和冀州还有我们的亲人啊！”

韩伯克点头附和道：“是啊。亲亲的亲人哪。”

韩伊斯玛仪又问道：“你们那里的人和撒鲁尔人有什么区别？”

韩伯克的表情稍显尴尬，腼腆地回答道：“撒鲁尔人保存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我们人以前说西域各地的语言，现在已经改说南方国话了。再有，我们的人口比撒鲁尔人的多，而且还在大量地增加呢。”。

韩伊斯玛仪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韩伯克回答道：“国家局势稳定以后，前来我国访问和经商的外国人越来越多。为了处理八方来朝的外国客人，王国设立了草原、女直、西番、西天、西域、百夷、高昌、蒲甘、八百诸国的学馆，配置官员，专门翻译各国语言和文书。其中，来自外国的回回人占了很大比例，特别是阿拉伯、伊朗和西域的特别多。”

韩伊斯玛仪说道：“看来，大门一时是关不住了。”

韩伯克点了一下头说道：“国家保持开放通畅，外国的东西引进来，我们的东西运出去，市场兴旺，国富民强。我看你比较关心回回人。我给你介绍几种特殊的回回人吧。”

韩伊斯玛仪说道：“太好了。我洗耳恭听。”

韩伯克喝了两口茶水，然后慢慢道来：

“南洋占城和马来亚的教民为躲避战乱，迁居到海岛上的琼州府，现在成为南方国的回回人。他们的皮肤黑漆漆的，鼻子宽大扁平，嘴唇厚实，与西北的回回人差异很大。

“南洋苏禄王国东王到我国朝贡。在返回苏禄的途中，东王在鲁州不幸无常（婉词，去世），就地埋葬了。他的家人和侍从留在那里守坟，一代又一代，最后变成北营回回人。他们和琼州府的回回人长得很像，不过语言不太一样。

“北方国时期，从西域和欧罗巴来了一些啰哩回回、绿睛回回和勿术回回。他们慢慢地融入到回回人和东方人当中了。”

韩伊斯玛仪感慨地说道：“俗话说得好，枝繁叶茂的大树可以引来飞鸟佳禽。我们国家多么像一棵吸引各国人才的参天大树啊！”

韩伯克自豪地说道：“您说得太对了！南方国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浩浩荡荡，气宇轩昂。”

韩伊斯玛仪笑道：“与那些人相比，撒鲁尔人最坚守传统了。”

韩伯克说道：“对。不过，坚守传统的还有东乡的撒尔塔人和隆务的保安人。他们很少和外界接触，受到的影响比较少。”

韩伊斯玛仪用敬佩的眼光看着韩伯克，心中赞叹道：韩伯克真不愧是为官一方的官员啊，对河州卫的人文情况了如指掌。

韩伊斯玛仪每年都要外出进行货物交易，还要搜罗向王国缴纳的马匹，经常奔波在草原牧区和城镇之间。不过，他从来没有去过保安人居住的地方。

韩伯克赶着撒鲁尔人缴纳的马匹离开河州不久，韩伊斯玛仪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随从出发，一路向西，翻过重重高山，来到气候宜人的隆务草原。

当年，北方国占领隆务草原后调遣一支探马赤军前来驻守。这支军队的士兵大部分从花剌子模废墟上征发东来的彩目人。他们戍守隆务寺城，警卫铁城山关，为国王守卫边塞。

北方国撤到漠北草原以后，南方国开始管辖隆务，设置保安站和保安堡。国王在隆务的下庄(又称做撒尔塔庄)、尕撒尔一带设置保安营，又扩建成有一定规模的保安城，隶属于河州卫。

为稳固西部边陲，南方国不断从各地征调彩目人，安排他们在隆务屯田戍边。他们与回回人、草原人、吐蕃人相邻共处，联姻结亲，逐渐形成了一个自称保安人的独立群体。

隆务有4个多民族杂居的寨子。其中，保安人主要聚居在隆务河畔的保安城、下庄和尕撒尔，时称保安三庄。保安城内大约有100余户保安人。城外大约有1000余户保安人。

保安人早期与草原人相邻而居，因此服饰与草原人十分相似。后期，他们受到吐蕃人和土人的影响，服饰出现新的变化。男女喜穿长衫、戴礼帽。有的男子还穿高领白色短褂，外套黑色坎肩。女子身穿艳丽的长裙，脚穿绣花鞋，色彩非常鲜艳。

韩伊斯玛仪来到隆务，到处打听保安头人雷斯的情况。

人们说，屋檐最高的房子就是头人的家。

韩伊斯玛仪和随从找到屋檐最高的房子，正式拜访雷斯。

韩伊斯玛仪恭敬地向雷斯道了一声“色兰”，意在表明自己的信仰和保安人一样，然后让随从双手送上茶叶、冰糖、干果等礼物。

雷斯看到韩伊斯玛仪穿着撒鲁尔人的服装，又听到他向自己道“色兰”，明白韩伊斯玛仪和自己是朵思，便放下戒心，也回了一句“色兰”，然后安排下人宰羊宰鸡，款待来自远方的客人。

不一会儿，下人端来醇香的奶茶和金黄诱人的油香饼。

韩伊斯玛仪和雷斯一边喝着奶茶，一边交替使用撒鲁尔语和保安语谈话，商谈为王国收购马匹等事宜。

韩伊斯玛仪的这一趟隆务之行收获颇丰。他和雷斯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与随从买回来100匹肥硕健壮的骏马，还有满满5马车的牛皮和羊毛。

最让韩伊斯玛仪高兴的是，他从隆务娶回来一位年轻美丽的保安女子做了自己的四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