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的时候,纪离笙还坐在门口,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江鹤唳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孩回来,也只是没什么意义地问候了两句,“回来了?”
“嗯,回来了。”江鹤唳答过,随即将陈秋旭交给纪离笙。
红雾慢慢变淡,向后方退去,似乎在畏惧江鹤唳。
“收好你们的小心思,现在,我们来谈谈徐家镇的事。”
红雾显化人形,却又沉默不语。
“既如此,不如本座来讲,你们且听听,是与不是。”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他通过这几天观察的某些痕迹,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
“首阳山,死于尔等联手”,见到红雾有些躁动,江鹤唳淡淡一笑,“不用急着翻脸,本座不仅不怪罪,甚至还要助你们一臂之力。”
“首阳之恶,我已俱悉,绝不包庇,亦不姑息,这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承诺。”
何首乌这样的大能为何死得悄无声息呢?很简单,他们并没有发生正面冲突,亡魂们击破他内心的弱点,让他死于幻境,死于梦中,这也就是为什么冤魂们说他死在自己的欲望中。
雪仰师兄说得不错,幻术的潜力果然不一般,只是……
想到自己那早夭的师兄,江鹤唳不禁有些难过。苍梧门人弟子多居山下,山上只他们几个亲徒与景平相依为命数百载,早已如同家人。
但景云升之死导致花慕如与景平决裂,很快景平去世,江鹤唳继位宗主,他承受着丧师丧兄之痛,却不得不挑起修真界大梁,幸而那时情感遭天道剥夺,不然或许他会因为受不住而崩溃。
江鹤唳收回思绪,放开仙力仔细探查,感应到离中域首阳山最近的大能修士是云巅八杰之一的杏林春手齐仲民,江鹤唳摇了摇头,放弃了让他去覆灭首阳的想法。
虽说首阳现在群龙无首,但齐仲民这医痴去中域肯定是为了杏林文会,此时大概走不开,看来只能稍后他亲自走一趟,为道门清理门户。
江鹤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亡魂们也确实没了再顾左右而言他的必要,只是这些不带什么感情的陈诉却令人越听越愤怒,坐在门口的纪离笙腾的一下子站起来,眼睛里似乎要喷火。
“混账!一群混账!狗娘养的东西!老子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保天下苍生!可他首阳算是个什么东西,敢残害老子罩的百姓!江鹤唳,这事你管不管?!你不管我管!”
“萧默,你先坐下,没说不管,只是你现在急冲冲地跑过去,怕是要打草惊蛇,跑了人还可以再追,若他们狗急跳墙,岂不是要死更多人命?”
江鹤唳叹了一声,虽然早有预料,他听到那些故事时也还是免不了愤怒,但他不能像纪离笙一样冲动。
这是一个个独立的故事,故事的情节各异,但,结局大都同样悲惨。
同样壮烈。
那便,从那个被唤做“澜丫头”的姑娘讲起吧。
【澜丫头的自述】
我自幼贫穷,家里除了我,还养着一个低能的兄长,贫寒的家境和生着满脸疮疤的兄长很难娶到媳妇,而今他已三十出头,至今没有媒婆来说亲。
我不为兄长担忧,却为自己担忧。
你可曾有过心上人?若你是有的,那你自然该明白我这样的辗转反侧。我今年十四了,再有一年,就到了婚嫁的年龄,我的爱人并不富裕,但我愿意与他一同白手起家。
是夜,狂风暴雨,我听着兄长与父母的激烈争吵,缓缓蹲下身子。
兄长丑陋还有些痴傻,但这个家里只有他会为我着想。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不卖了她,我们拿什么给你说亲!就你长的那个样子,谁家的姑娘愿意传我们的宗接我们的代!”
“我和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啊,娘知道你疼妹妹,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迟早是泼出去的水!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只是个外人罢了!”
我的兄长很笨拙地为我辩解,“不…不是的…小妹,她,她好,她,家人,我们。”
他的口齿不清并不能改变什么,在三月三的这一天,我刚过十五及笄,便被五花大绑送进了轿子。抬轿的壮汉迫不及待地送我进了山。
买我的人舍得花钱,聘礼一箱子一箱子进了我家的土墙院子,十三匹绫罗绸缎,十支金钗子,全部变作银票进了爹爹的腰包。
兄长来送我,哭得像个孩子,拉着我的嫁衣衣摆不肯放我走,但我还是被几个大汉强迫着塞进了花轿。
我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看我的兄长一眼。
我恨!恨这个世道!恨我的兄长!我与郎君两情相悦,就为了兄长的幸福,他们便要我牺牲!
可是,凭什么……
我生得一副好皮囊,我紧紧攥着帕子,我安慰自己。
没事的,我这样漂亮,虽然嫁进了山里,可那也算是富贵人家,人家娶我做夫人,我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郎君啊,郎君,今生无缘,或许来世我们还能再见。
我进了徐家镇,那几个大汉便放下了我,他们凶恶地叫我出来,我不过愣了片刻,便被他们拽着头发粗暴地拖出来。
我不知道他们何以这样鲁莽,我只知道,我安慰自己的梦破碎了。
这是一个骗局。
我被关进客栈下面的密室,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姑娘。
姑娘啊姑娘,你为何被关在此地,你为何眼中不见光明?
姑娘说,她是逃荒路上迷了道,被拐过来的。她本来是要回乡的,她差一点点就能回乡了。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满身伤痕累累,为什么骨瘦如柴?
因为我长得漂亮,他们便要我做鸡,我不愿意,就被他们磋磨,被削减了饭食。新来的妹妹啊,你比我更加美丽,可是在这里,美丽是要受苦的。
为什么你们不逃啊?
哈哈哈!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她们指给我看推积如山的尸体。
她们告诉我说,这里有道长布下的阵法,逃不出去会被打死,逃出去了生不如死。
阵法…不都是用来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
她们笑我说,那是杀阵,是对付妖魔鬼怪的杀阵,如今却向着她们这些弱不禁风的女人。
我眼眶红了,可我不甘心。
“我是被家里人卖过来的,他们不要我,我便不稀罕他们给我的姓氏。从今以后我单名一个澜字!”
姑娘啊姑娘,你叫什么?
不重要了。
重要的,至少死后,我们记得彼此来过。
我曾经斗争过,我曾经反抗过,我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朱大常耳边。
“掌柜的!澜丫头又在闹事了!”
“那你就打她一顿!一顿不够就两顿!总有她低头的时候!”
“没用啊!小丫头片子可会煽动人心了!她现在领着那些女孩们要造反啊!”
“那你就去请道长镇压!道长手段层出不穷!总有她怕的时候!”
“那丫头说了,死了一个她,还有别的姐妹,死完了姐妹们,这世上只要有女人,她们的斗争就不会停止!”
“那你去问问她到底有什么要求!”
我斗争过,我流血过,我用一次次残酷刑罚,换来了姐妹们能够吃饱饭,而不是发了酸的喂猪的泔水。
我十根手指已经没有指甲了,无法在墙上划出刻痕,我便用指尖蘸了血,写字,姐妹们围坐一团。
“这是澜字,这是我的名字,这是星星,这是你的名字。”
姑娘啊姑娘,你可知你名字的含义是希望?
燎原之火,是遗落凡间的星。
记住你的名字,记住我们彼此,我们的斗争,永不停止。
“姑娘们!你们都记好了吗?!”
她们的回应穿云裂日,她们的声音比强壮的男人更有力量,吓得看守连忙跑出去报告朱大常。
“掌柜的!澜丫头又在闹事了!”
“翻不起花浪,这次她又想要什么?!”
“她要酒!”
“给她就是了!”
“她…她要人手一坛!”
“老子没钱!
“算了……给她!”
我们把酒全部泼在地上。
我握着星星的手,我们一起握着之前要来“取暖”的火把。
姑娘啊姑娘,你可知道,你是星星,本该闪烁璀璨光芒。
姑娘啊姑娘,你可知道,你本是牡丹,应当绽放。
我轻轻松手。
在一瞬间怒放的火光里,我轻轻仰头笑,眼角闪烁着泪光,我大声道,“我是澜!”
“我是星星!我要回家了!”“我是翠萍!我死也不做鸡!”
“我是梓棠!”“我是仇英!”“我是……”“……”
“我们有名字!我们永不屈服!”
没人记得我们的名字。
我们彼此记得。
火光里,我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扑过来。
他长得很丑,却用身体尽量为我遮挡火焰。
没用的。
“你这个傻子…你怎么进来的啊?”
“阵…火,炸坏,我,听声音,来,来……”
“傻子……”
“妹,妹…”
我的爹娘收了卖我的钱,朱大常收了他们的命。
朱大常这样的奸商怎么可能真的给钱呢?
我的兄长逃过了追杀,却偏要陪我死在这里。
我给他擦泪,擦完又给自己擦。
我说,“傻不傻?”
“妹,你…我…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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