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妖道洗白路 第一十五章 寒冬清雪，阳春飞絮

下人将陈氏死讯禀报给了老爷，陈老二有些微惆怅，想不到那个青梅竹马陪他这么多年的发妻就这么轻易而悄无声息地死了。

但他很快从淡淡的忧伤转为欢喜，他张口咬下柳胭脂递过来的糕点，然后挥挥手示意下仆自己看着办。

情分这东西啊，浓淡一时间。

一捧清雪，怎么比得过春日柳絮更叫人欢喜呢？寒冬已成过去，而有的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福的。

清雪的高傲，终是在春日的温度下，化成脏污泥水，逝去了。

陈家两位莲子很快被过继给了柳胭脂。

柳胭脂在人前待他们极好，人后待他们更好。

陈爱民很喜欢他这位“母亲”，陈黎生却总是忧心忡忡。

柳胭脂与陈黎生对视的时候总是蓦然一惊，她总觉得陈黎生有一双能够看破一切的眼睛，她那些藏污纳垢的心思好似无所遁形，一切都赤裸裸地映在陈黎生那双敏锐而可怖的眼里。

多么可恨的一双眼睛啊！恨不得用自己尖利的指甲把它剜下来！

（落棠小苑门票**）（小苑里养了企鹅）

“夫君...”柳胭脂媚眼如丝，柔柔弱弱的嗓音听得陈老二骨头都酥了，正要再大战三百回合却被柳胭脂伸着食指轻轻推开了。

“哎——”柳胭脂的叹息令陈老二心疼之余又焦躁了几分。

“怎么了？可是那两个小子给脸色你看了？他们自小便是你带大的，你只管当亲生的，若是闹了你心烦，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这是你作为主母的权力。”

说着他就要扑过去，柳胭脂抬起另一只洁白小脚轻轻搭在陈老二肩上，陈老二停住动作，也不生气，只笑着捧起那可人香足，深深嗅了一口。

柳胭脂眼中不免也染上些许情意，只她还没有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声音里总是带了散不去的哀愁，“爱民跟妾身倒是亲近，只是黎生......妾身总有些怕他的目光，你说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种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呢？”

“许是你近来操劳过度，所以忧思成疾瞧错了也不一定”，陈老二最开始并没有在意，他一门心思全在正干的那点事儿上，随口安慰道，“你才做上主母，很多事情也急不来，赶明儿为夫去找大哥寻些法子，找个靠谱的人伢子买个会办事的管家帮衬着你。”

陈老二歇下了，柳胭脂背对着陈老二掩面而笑。

不急，人一旦开始接受了某些设定，就会控制不住往那方面想。这些可都是倚红楼的妈妈教给她的生存上位之道。

转眼又是月余，陈老二渐渐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本来是带着一家人去寺庙还愿，可为什么所有的佛像在他们躬身拜地的一刹那全都背过身去？

为什么观音垂下血泪，为什么无论上香多少次，总是烧不到一半就断开？

为什么他听见罗汉幽幽低语，看见主持手上传了数百年的念珠寸寸断裂？

“问佛像因何倒坐？”背对着他的伏虎罗汉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天边传过来那样遥远，伴随着远古的编钟礼乐。

洪钟大吕也掩盖不了那煌煌神音，降龙答，“恨世人不肯回头。”

是一声又一声来自神的叹息，观音血泪滴在陈黎生额头，如醍醐灌顶，“菩提，该醒了。”

寺里香客早就一哄而散了，陈老二唬得不轻，他想起前夜观音入梦，说的是他祖上积了德才让那悟道树借陈氏的胎托生人间，这菩提本不该入凡尘，他是留不住这儿子的。

如是强留，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家破人亡。

陈老二带着柳胭脂和陈爱民走了，把陈黎生留在了禅宗。

老和尚没有毕恭毕敬，也没有刻意冷落，只平平淡淡问他道，“可有法号？”

“无”，陈黎生答。

“可有字？”“字子昂。”

“那就住下罢”，老和尚便要蹲下身捡那佛珠。

陈黎生一抬手，佛珠被他尽数收回，断线复原，他将念珠原封不动地还给老和尚，轻叹，“想好，留下我，除非你退位让我接任宗主，否则你这宗门就保不住了。”

禅宗气运承不起他这棵万界唯一的悟道树，物极必反。

老和尚愣了愣，直起身子，接过念珠仔细摩挲，只他手指碰到哪里，哪里就出现无数细小裂纹。

“罢了，老衲与它缘分已尽”，老和尚把佛珠又送回陈黎生手里，裂纹果然复原，老人摇了摇头，和蔼笑道，“明日老衲便启程往中州讲经，你记得将佛像转回来。”

自此，陈黎生任禅宗宗主，时年八岁。

同年正月，陈太守长子贪贿事发，其弟乡下草庐里竟然搜出黄金万两，皇上震怒，朝堂之上大斥丞相之属皆为无能之辈，陈老大革职查办，陈老二家财尽数充公，而告发人竟是二子为哄柳胭脂开心寻的管家。

那管家，原是新任国师徐吝的门客，恶了丞相才发配奴籍。

一时之间，管家和徐党风光无两。然世事变化万千，荣辱只在旦夕。

此年三月，徐吝辞去国师职位，徐吝一党失其庇护遭到丞相党清算，风头正盛的管家惨死狱中。

朝局动荡不安，各系党派纷争不断，皇帝无法，只得修书苍梧。同年八月，江鹤唳应邀入宫主事，未用一法一术，徐吝之祸一周内平息，江鹤唳时年十二。

皇帝欲拜江鹤唳为帝师，江鹤唳婉拒。授太子太傅，江鹤唳再拒。封太平国师，江鹤唳三拒，愤然离朝，立誓非大厦之将倾此生不入皇宫。

徐吝听闻此事公然在筵席上脱靴起舞，状似疯癫，口中念念有词，大肆称颂江鹤唳乃同道中人。

十月，徐吝拜会苍梧，江鹤唳避而不见，倒是景云升与其相谈甚欢，徐吝留二月余，兴尽而归。

十二月，是陈黎生的诞辰。

陈黎生本不愿大办，然佛家到底是百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佛修第一大派禅宗新任宗主总是要跟百家见一面的。

八岁的宗主，引起了玄门极大的好奇，各家话事人都带着自家小辈前来贺寿，一见之下才更觉此人非池中之物。

年幼的陈黎生把一切都料理得滴水不漏，正准备与其他宗主们一同落席，却被当时才十三岁的天才乐修纪离笙叫住了。

纪离笙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故意逗他道，“喂，小师傅，你怎么走到大人那桌去了？快些掉转头来，此地才是正经。”

年仅六岁的医家少家主齐仲民正好坐纪离笙旁边，闻言深觉不妥，又不敢开口道明，只得把求救的目光递给对面坐着的儒生。

那“儒生”翻了个白眼，他一看齐仲民那眼神就知道那家伙在想什么！分明他正儿八经纵横家的少家主，向来只做谋士客卿，可不是那满口之乎者也只会劝架充老好人的酸腐儒生！

这时候还是景云升出来打圆场，整桌就他最大，已满十六了，他先是站起来拍了拍陈黎生的肩膀，然后对纪离笙道，“萧默，你都十三了，别欺负人家，我看你今年是不是不想上苍梧来论道了？”

纪离笙没有师承，一介道门散修，纵然天赋异禀，也不能无师自通，好在苍梧宗主景平惜才，总是借着论道的当口留他些时日指点他一二，他可以说是自幼在苍梧山上长大的，从小就跟景平三个亲传厮混，平日里向来是以兄弟相称。

陈黎生站了一会，把目光投向正低头与阴阳叶家少家主叶行舟探讨符箓的江鹤唳，从善如流笑道，“君上如是不弃，小僧就入席了？”

江鹤唳错愕抬头，随即蹙眉。

纪离笙当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惨了惨了！这下你惹了他不喜了！叫什么君上，叫雁行！没看他都不愿上座，偏生到我们这里躲清静？！”

“胡说！江师兄平常待人最是温和了，和尚别听这遭了瘟的促狭鬼忽悠”，花慕如愤愤地咬了一口鸡腿，脸上神情瞬间转为幸福，“你...你哪里寻的厨子？这味道可比大师兄做的猪食强多了！”

陈黎生坐到江鹤唳右边，对着左边的花慕如道，“妹妹喜欢就多吃点，贫僧也是山下临时寻的，不如一会散了你们就带他回去好了，这也算是他的仙缘。”

纪离笙当即把筷子往桌上一搁，然后把大腿拍得啪啪乱响，笑得要喘不过来气了，“哎哟我的肚子！我当是什么正经人，见着女施主就原形毕露了哈哈哈！雁行，不如你就顺了他二人的意，把你师妹许给他？”

江鹤唳还未开口，旁边花慕如已经插起一个包子飞了过去，正好堵住纪离笙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嘴。江鹤唳低笑了一声，一抬眸看见另一桌上景平正朝他努嘴，他恍然明白自己有点失态，连忙收了笑坐直。

陈黎生侧目看了一眼，心下了然。道君没架子是真，恐怕临出门前是被家里长辈再三叮嘱过了，在外面要顾及形象。

于是陈黎生也就放心与众人玩闹，做树的时候太多，做人他还是头一遭，这几人相处的

模式倒是有趣，他饶有兴味地边饮着茶水，边听他们相互调侃，偶尔跟着笑两句。

江鹤唳话却不多，一心只顾着他对面叶洛川手里的符箓。

陈黎生失笑，这道君，还是个好学的呢。

席上一片其乐融融，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觥筹交错，少年们有少年们相谈甚欢，却在太平中忽然冒出一个不甚和谐的声音。

“住持！”

是禅宗看山门的扫地僧，席上一众宗主齐齐皱眉，他们都是动辄移山填海的大能，禅宗放这么一个身份卑微的东西与他们同席是什么意思？

只有景平安坐不动，吹了吹茶沫，笑道，“欸，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也说不一定，来来来，我们继续。”

扫地僧怯怯地站在场中，看见陈黎生眼神示意才连忙一路小跑过去，耳语了几句，陈黎生立刻起身离席，拱手向八方宾客歉意地作揖。

“小僧失陪，招待不周还望勿怪，日后必当登门致歉。”

景平摸了摸胡子，慈祥道，“无碍，你去吧，本就是你的生辰，用不着顾忌我们这些老头子”

“哎，这——”有宗主表示不满，景平当即对众人举杯敬酒，把那人的话不动声色地截了下来。

当世玄门最巅峰存在的一宗之主向他们敬酒，那是抬举他们，他们可不敢不接。

端午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6月8日到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