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熹传 入宫伴读

竖日清晨，梳妆打扮一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白底淡青色长裙，裙摆处零落点缀淡淡几朵蒲公英，端庄又不失少女的童趣，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皮肤白皙，眸子如两颗黑宝石般晶亮透彻，俏鼻挺立，嘴唇红润，微微一笑，那洁白如贝的牙齿便露了出来，我脑海瞬间想到了明眸皓齿几个字。嗯，甚是满意。

这是我第三次入宫，第一次是跟着奶奶来的，第二次是跟着娘亲来的，这第三次是我自己奉诏来的。长乐宫以名贵的木兰为栋椽，以纹理雅致的杏木作梁柱，回廊栏杆上雕刻着清秀典雅的图案，窗户雕饰着古色古香的花纹，典雅又庄重。

我行了千秋礼，站在一旁乖乖等待安排，太后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眯眯看我：“阿满平时在家都读了什么书?”

“回禀太后，臣女贪玩，读书不多，夫子教导《史记》，只学了皮毛，偶尔也读点杂书打发时间，都是随心意而定。”

“哦，读了《史记》，喜欢里面什么人物？”

“臣女喜欢王昭君的大义。”

“为何说是大义?”太后又追问。

“一生远离父母，永居苦寒之地，还能利用中原所学，引导当地百姓耕种纺织，辅我大汉边境安宁，是为大义。”

“那你可愿成为王昭君这样大义之人？”太后目光炯炯。

我不敢回避，只有硬着头皮应答：“若我朝需要臣女效仿昭君，臣女万死不辞，只是臣女认为，托太后鸿福和万岁的英明，自是不必臣女效仿昭君出塞。”

“那你意思是不认同先祖元帝的做法？”看来太后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对我的追问，我也不知她是何用意，只得小心翼翼对答。

“臣女不敢，当时形势下，或许昭君出塞就是最好的安排，不费一兵一卒护得边境安宁，一旦战争，劳民伤财，先祖元帝也是勤政爱民，多方衡量才定的对策。”

“哈哈，倒是伶俐，不愧云台首将之后。拿我手令来，我赏你太后手令，你可凭手令直接出入长乐宫。”太后示意身边的绵绣姑姑给我手令，又命内侍拿了糕点给我。

我受宠若惊，太后手令可不是随便给人的，听说也就太后娘家哥哥有一块，只得赶快跪下谢恩。

“锦绣，你看阿满像不像哀家小时候？”锦绣是太后在娘家带进宫的贴身丫环，自小跟在太后身边。

锦绣姑姑看看我，笑笑回道：“是有太后年轻时几分神态。”

“锦绣啊，哀家也想有个这样伶俐又娇憨的女儿。”说完又看着我笑。

我刚进宫的紧张在糕点和太后慈爱的目光下刚刚平息，听到这句话吓得我的紧张感“嗖”一下又升腾起来。

“启禀太后，窦昂公子进宫见驾。”内侍进来禀报仲肖在宫门等着通传。

太后脸上有了喜色，“快传他进来，姑侄好久没仔细聊聊。”

锦绣姑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太后，太后示意她不用回避，她又忙着让宫女端了仲肖爱吃的点心上来。

阿弥陀佛，我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仲肖来得及时，我可不想做太后什么女儿，宫庭那么多条条规规，人心叵测。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仲肖先按宫庭礼仪行了礼，平了身后才抬头朝我看。

“过来，我看看又长高没有，这是我娘家侄子仲肖，想必你们都已熟悉。”太后拉过仲肖又调头对着我说。

“是的，仲肖哥哥跟我哥同在北境。”我规规矩矩回复，就瞥见仲肖一脸笑意站在太后旁边。

仲肖又跟太后讲起了边境战事，也讲些他们闲时在军营周边打猎的趣事，偶尔紧张到屏住吸引，偶尔又眉飞色舞，逗得太后满怀开心，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亲呢昵，我也忍不住笑意。

“小子，可别看傻了！”太后敲了敲仲肖的头，仲肖才反应回来他偷偷盯着我被发现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窘红了脸，虽说未及笄，但也已是情窦初开，知道仲肖在意我。

“阿满还小，你倒是过了说亲的年龄了，虽说常年驻扎边境，也可以先寻家姑娘定下亲事。”太后感叹。

“姑妈我可不急，我还想多挣点军功，有了功名再成家未迟。”仲肖急急道。

御膳房已经备好了酒菜，内侍过来备菜也就打断了这个话题，席间又提起年底前大败北匈奴的战事，一路追杀的凶险和快感，仲肖重提的时候，我都不由担心哥哥和他的安全。

太后问有没有想过怎么安置已经征服的北匈奴？近日你父帅上书，建议立北匈奴投降的左谷蠡王阿佟为北单于，设置中郎将进行监护，如同对待南匈奴单于一样。

可如今朝中有大臣上书，奏请北方大漠已经平定，应当命令之前受封的南匈奴单于返回他的北方王庭，统领归降部众。立北匈奴投降的左谷蠡王阿佟为北单于，不但浪费国家经费，也不能彰显大国之威。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仲肖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北匈奴如今归降，最好像对待南匈奴一样，重新封他们的单于，让他们牵制南匈奴，南匈奴之所以不敢背叛我大汉，最重要因素不是他讲了信义，实际上，是他各方面都不具备背叛的条件。如果放他们都回归王庭，他们南北统一了，无异于养虎为患，一旦强大，又会连年来侵犯我边境，侄儿认为不能放虎归山。大国之威在于恩威并重，疆域了阔、百姓安居、边境安宁，而不是儒家那套迂腐的教条。”

午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太后对仲肖的见解连连点头，我也甚是佩服，他不但武功了得，谋略也甚是出彩。

仲肖也看出太后似有疲倦之态，对我使了眼色，站起身行礼说午后就不打扰姑姑休息，他要到邓府找我哥商量点事，顺道送一下我，太后也点头赞同。

我们顺着宫道出来，仲肖提议先散散食，所以我也不坐马车了，骑上马由着它慢慢踱步。

“阿满今天真是漂亮，这一身衣服真是应了那句’青青子衿’。”

我自然知道下一句是“悠悠我心。”奈何我装作不懂。

“仲肖哥别笑话我了，只不过进宫终得穿得正式一点，又不能穿得太隆重和鲜艳，只得择了这个颜色。”

“阿满啊，我会等你长大的，不急。”他似是对着我说又似是自我安慰。

“救命啊……”远远地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喊叫和嚎哭声，我们加速上前，早有仆童来报，前方有家卖艺的，女儿生得漂亮，好像有户官府人家想买去，卖艺戏帮不肯卖，闹起来了。

仲肖道：“去探听清楚哪一家的再来报，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要强抢？”另一仆童吱吱唔唔，杜肖大怒道：“赶快说来。”

仆童：“正是窦二叔家的苗管家的儿子苗虎。”

仲肖跃下马，上前拨开围观人群，喝道：“果真好狗胆，光天化日之下，人家不卖，你都要强买，谁给你的胆？”

苗虎见是仲肖，吓得连连作揖：“公子，我见这卖艺的生得漂亮，又唱得一口好歌，想买了给我家老爷闲时听个歌，望公子宽恕一二。”

“她不愿意，你还强逼，你这是强抢，我们在边境拼命，你们倒在洛阳给我败坏名声，岂有此理。”说着挥剑砍掉了苗虎一根手指。痛得他在地上打滚，卖艺一家人赶快收拾东西，谢了仲肖，速速逃离，苗虎也在跟班儿的搀扶下仓皇逃窜。

“真是气人，我二叔的家奴、随从仗势欺人，之前也曾发生过，为此，我父帅警告过他多次，还不知收敛，迟早要败在他的手里。”

仲肖叹气，继续道：“我回去北境后还得再禀告父帅，整治二叔家这些问题已经迫在眉睫。父帅部下也偶有大将居功自愎，容易患轻浮居傲之毛病，如果放任他们，说不定窦家很快会给败落。”

我研读过众多记录历史的简书，知道物极必反，树大招风的道理，也知道功高盖主定不能善终，所以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原本我对他只是觉得像哥哥之外多了一份亲昵，听完他的话，觉得此人甚是不错，懂事理，明大义，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