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熹传 上巳踏青

“上巳良辰近，三春淑气妍。秾花轻著雨，细柳淡笼烟。燕翦当风掠，莺梭拂露穿。”

农历三月，举国上下一派春和景明之象，时逢上巳，忽传太后于今春上巳佳节带百官集凤溪“祓禊”，与百姓同乐，以祈求福祉降临。上巳在我朝历来被视为春游顺便择偶的佳节，蛰伏一个冬季的人们蠢蠢欲动，走出家门，集于水边，到水边洗艾草水祈求消百病。

半月前就有太后懿旨传达六大世家，当朝自创立以来，世祖感于当年一同起事众卿家浴血沙场，特别对云台二十八将多有恩赐，曾每年借着此佳节在凤溪帝苑或是御花园举办赏花饮酒听曲宴会，自世祖仙逝后这一活动也就不了了之，如今重又被提起，娘亲说此次春游恐怕只是名头，为皇家儿女择配才是实质。

当今窦太后是仲肖的姑母，章帝正宫娘娘，章帝前年驾崩后，10岁的太子肇在太后扶持后登基，太后临朝听政，如今皇上也近13岁了，在我朝皇家子女12岁便开始物色众大臣家的女子，等待及笄后就可以进宫伺候，也有官员家女子被太后挑选到宫中作女官，任一些女侍史，协助皇后掌祭礼、宾客、丧纪之事，女师教女御四德，还有永巷令以及宫长、女医、女巫之类的官职。

按惯例先在六大世家中挑选以后的皇后或是贵妃人选，其它的妃嫔就在余下的官员家里挑选，姐姐已经是预定的人选，我们家就不用再费心，但邓府人丁兴旺，还有大伯父和众叔叔家的姐妹。

姐姐虽然属于指定人选，但当天也要参加宴会，所以娘亲这段时间忙着为姐姐添置衣物，搭配服饰，我就在旁作参考，更多时候猫在书房读书。倒是伯父和叔叔们家忙得鸡飞狗跳，因为懿旨下来到准备只是半月时间，众家又都势在必得，倾尽心思装扮适龄女子。

三月三日，阳光正好，我们择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来到东苑，东苑清幽舒广，嘉木葱茏，奇石罗布，园内遍植的古柏老槐、奇石玉座、金麟铜像都是先前三任皇帝留下的，今帝年龄尚小，才登基，应是少来，开得妍艳的也大多是地上天然成长的花草，人工盆景只寥寥几处，入了如意门，就看到主殿阅安殿，阅安殿两边均衡地布置各式亭台，无论是依墙而建还是亭台独立，均两对亭子东西对称排列，玲珑别致，疏密合度，苑中心的两汪天然湖，更增添了园内景象的变化。

我们到达如意门的时候就有宫中女官引到阅安殿，阅安殿前已经热闹起来，先到的官家太太携着自家儿女互相介绍，相熟的那些已经玩到一处，阅安殿门前两边摆满了御膳房特制的枣泥酥饼、松子百合酥、香滑芝麻糕、蜜汁蜂巢糕、火茸酥饼、鹿脯、脍鱼、烤羊羔、烤乳猪、片切酱狗肉、白灼猪手、腊羊肉、酱鸡、酥油、酸马奶、酱肚、焖羊羔、甜豆腐脑、清汤鲍脯、甘脆泡瓜。

内侍传报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上和太后在太监们簇拥下登上阅安殿主殿，众人齐齐伏地行礼山呼万岁千秋。太后天生丽质、面目秀丽、身板挺直，有一双深邃而精明的瑞凤眼。待皇帝叫了众卿家平身后，太后又开口道：“今天是佳节春游，不必拘于礼节，众卿尽兴玩乐。”声音和缓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跟着宫中女官举行修禊祭祀仪式后，就各自游玩，娘亲和姐姐留在阅安殿问话，哥哥带着我和彩屏到处围观。最热闹就是桃花亭，桃花亭靠近湖边，从湖中引了清溪到达凉亭，众人在亭两旁席地而坐，身旁正是开得灿烂的蔟蔟桃花，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这个游戏叫曲水流觞，是上已节保留节目，游戏还在进行中，诗歌声和掌声此起彼落，“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众人鼓掌，刚念完这句的是耿家的大儿子耿平，他父亲是少府卿，掌宫中财物仆从，下辖掖庭令、永巷令、黄门令，中常侍，他在父亲名下任中常侍令，主掌侍从应答。他武艺尚可，诗词只是平平。

觞在面前打转，背影对着的人像极了仲肖，年前北匈奴趁着年底大寒，又起了一次偷袭，窦将军领兵追至金微山大破北匈奴，北单于逃得不知去向，北境大捷，犒劳三军，哥哥和仲肖都得到封赐，也都于日前回洛阳省亲，途中偶遇从南边回来的表姐一家，女眷行得慢，我哥和仲肖留下保护，耽搁了两日，昨日才堪堪到洛阳。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众人又都大声鼓掌，继续起哄：“仲肖是得相思病了？所思在远道，思的谁？”

“好诗！仲肖。”我哥刚出声，又听到马家二少爷马仁大嚷，“邓大哥，过来呀，一起。”还站起来打量我，转头问哥哥：“这位是哪一位妹妹？”

哥哥说：“这是我家老三，邓绥。”

马家世伯任卫尉卿，马家二少爷在他爹属下任宫门司马，掌各宫门禁，马仁为人大大咧咧，倒是可爱。

“邓绥妹妹，可是从小美到大啊，你小时候就很漂亮，如今更出落得高挑。”出声的是梁家大小姐梁美仪，梁家伯父任光勋卿，掌羽林郎，负债宫中巡卫，余下的阴家和窦家，这两家便是开国世祖的阴太后和第三任皇帝的太后窦太后的家族，大部分都是武将。

开国世祖的太后阴家，留在京都的都是闲职，阴家第三代排第六的阴纲在大鸿胪寺卿下属任侍郎，协助掌礼仪，他的夫人就是我的大堂姐，生有一女，与我姐姐同龄，只知道小名明玉，就是我娘亲口中别人家的女孩子。

窦太后娘家的人，仲肖有一个叔父留洛阳任执金吾，掌宫外巡卫及京都治安，其它都在北境守边关。六大家族的第三代有五家正在参加这个游戏，就阴家的没见到人，阴明玉也是太后钦定及笄后就要入宫侍奉的后妃人选。

这些人大部分我小时候都在六大世家宴会上见过，只是最近好几年随着爷爷辈们先后仙逝，世家的联络也就少了。

“梁姐姐，谬赞了，各位有礼了。”望了一圈，应是我最小，我对大家福了福，算是行礼，众人也都一一回礼。

“阿满，高了不少，都快到我肩膀了。”仲肖从我哥叫他就转过头看着我们，见大家行礼完毕，又对着我比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笑笑说：“仲肖哥哥好。”他看上去高了不少，也壮实了，更显得挺拔英俊。

觞顺着流水到了哥哥处：“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