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钱塘 第二十章 夏目

公元897年（唐昭宗乾宁四年）八月底，顾全武向钱镠请战收复苏州。

其实在钱镠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苏州，自去年六月苏州城破，成及被俘已一年有余，要不是杨行密不断骚扰，钱镠早就想收复苏州了。

九月，钱镠令顾全武亲率五万大军北上进攻苏州。

苏州守将为淮南大将台蒙、李德诚，台蒙也是杨行密手下一名不可多得的战将，能征善战，经验老道。

自去年台蒙攻陷苏州城，杨行密对台蒙非常器重，任命其为苏州制置使，驻防苏州，并为其增派五千精兵，由李德诚率领帮助台蒙协防苏州。

台蒙很卖力气，积极加强苏州城的防御工作，在原城防基础上，台蒙做了以下工作：

1、将环城十五公里范围内设为荒芜地带，施行坚壁清野，在水井中投毒。

2、在离城三公里处，设警戒线，士兵施行二十四小时机动巡逻。

3、拓宽护城河，在水面下交错埋插长短不一的竹签。

4、在距离城墙外二-五米处布置拒马带、插满削尖的木桩，防止敌人云梯接近。

台蒙很专业。

顾全武也很专业。

他看到苏州城防做的这么好，很倾佩台蒙的专业能力。

顾全武决定改变攻城策略：“剪其羽翼，长期围困。”

于是顾全武领兵攻击苏州周边的松江、昆山、常熟、无锡四镇，并先后占领四镇。

苏州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变成一座孤城。

围城期间，顾全武还不间断派出小股士兵，从四个方向作出进攻状，让守城士兵一直处于高度紧张戒备状态。

台蒙没想到顾全武来这么一招，这顾全武不愧是和尚出身，真是道高一尺，佛高一丈。

熬到898年（唐昭宗光化元年）三月，外援已绝，粮草将尽，台蒙再次向杨行密求援。

其实杨行密一直在对苏州展开救援行动，苏州对钱镠有多重要，杨行密对苏州就有多重视，此前，杨行密已派出三支部队前往救援苏州，都大败而归，将领们大都谈顾色变。

此番面对台蒙的再次求救，杨行密望着手下：“谁可以出征救援苏州。”

手下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杨行密脸色很难看：“你们真是没有尿性。”

还是有人有尿性的，两位老将，一个周本，一个秦裴。

见如此尴尬情形，老将周本、秦裴一起上前，齐声道：“末将愿前往苏州救援台将军。”

于是杨行密以周本为主将、秦裴为副将，分兵前往苏州。

周本、秦裴虽然战场经验丰富，但顾全武战场经验同样丰富，加上战力十足，周本、秦裴一时竟也无法靠近苏州城，于是二人转攻周围四镇。

毕竟秦裴技高一筹，攻击昆山得手，占领昆山，但即便如此，援军和给养仍然无法到达苏州。

顾全武加紧对苏州的袭扰战。

到了公元898年（唐昭宗光化元年）十月，顾全武围困苏州已经长达一年又三个月，城内已经断粮，将士厌战、情绪低迷，时有逃亡者。

挨到十月底，眼见援军无望，某天晚上夜更十分，台蒙、李德诚弃城而逃，其余士兵见主帅、副帅逃走，也纷纷四散逃亡，百姓打开城门，迎杭州军进城。

顾全武倒是没有忘记城外的两支淮南援军，顾全武在苏州城西的望亭镇追杀周本，斩杀无数，周本仓皇逃回淮南。

接下来，顾全武兵锋直指昆山，迅速领兵包围了昆山，把淮南另外一支援军秦裴团团围住。

顾全武率军连续进攻昆山都未得手，秦裴镇定自若指挥将士抵挡顾全武的进攻，他令老弱者披甲执矛立于城墙上，令强壮士兵连续发射弓弩，一时令顾全武不清楚守城士兵多寡，不敢贸然进攻。

顾全武决定劝降秦裴，他修书一封给秦裴，大意是苏州城破了，主将周本也逃走了，你一个孤老头子独守一座孤城有何意义呢？

秦裴也回信一封给顾全武，顾全武满心欢喜打开信，却发现里面除了一卷佛经，别无其他，顾全武知道这是秦裴在羞辱自己，大怒，引水灌城，昆山城破，秦裴出城投降，跟随秦裴一起出城投降的还有余下的二百多名老弱不堪的士兵。

当初，顾全武攻陷苏州，立即报告钱镠，钱镠大喜过望，亲自来苏州犒赏将士，当顾全武攻打昆山时，钱镠又来到昆山督战，昆山城破，钱镠命手下准备二千份饭食准备给被俘士兵食用。

待秦裴连同二百多老弱士兵出降，钱镠大失所望，又哭笑不得，觉得被秦裴蒙骗了，区区二百人何以做二千人状，害得本帅准备了这么多的饭食。

秦裴一脸的不服气，抬头、涨目、挺胸、收腹，眼望天空，目不平视的走出城门。

钱镠看到秦裴的模样笑了，他揶揄秦裴道：“秦将军如此忠勇之人，怎么不继续守城抵抗，为何出城投降呢？”

秦裴知道钱镠在嘲笑自己，大声说：“我的士兵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已经失去战斗力，我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

钱镠道：“既然你的士兵如此孱弱，何必要抵抗这么久，何苦呢？”

秦裴答道：“杨公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敢辜负杨公，今日被俘，实乃人穷而力竭，秦某只求一死。”

顾全武念秦裴是大忠大义之人，不忍杀之，向钱镠请求赦免秦裴，钱镠也正有此意，也就做了顺水人情，秦裴被送往杭州。

事后，钱镠用佛法中一句话评价顾全武：“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钱镠研读佛经已颇有心得。

钱镠任命守城大师、嘉兴守将曹珪为苏州刺史。

公元898年（唐昭宗光化元年）十一月，湖州刺史李继徽准备率湖州归附杨行密，之前，湖州刺史李师悦（就是那个首鼠两端，曾经在董昌称帝时配合淮南攻打杭州的骑墙派）病亡，其子李继徽接任湖州刺史。

都指挥使沈攸不依从李继徽，众将也莫衷一是，有人建议：“干脆用脚投票，赞同李继徽者列队于西，赞同沈攸者列队于东。”

毕竟沈攸手握兵权，列东者十有其九，李继徽惶恐，只身逃往扬州投奔杨行密，都指挥使沈攸率领湖州归附钱镠。

钱镠任命海昌镇将高彦为湖州制置使，沈攸为副。

公元898年（唐昭宗光化元年）十一月底，杭州与扬州交换战俘，成及与魏约（围困嘉兴那位）互换，时隔两年，成及回到杭州，成及面见钱镠，表达丢失苏州城之愧意，钱镠则对成及进行安慰。

自从主政杭州，钱镠一直处于战乱不休的状态，钱镠已经习惯了这种戎马生涯的生活状态，这不，征讨苏州没过多长时间，浙东道衢州刺史陈岌对钱镠有贰心，想投靠杨行密，钱镠哪能答应，派遣六边形战士顾全武讨伐陈岌。

公元899年（唐昭宗光化二年）正月，顾全武率领大军来到衢州，陈岌不知死活，主动出城迎敌，双方在在龙丘摆开阵势，陈岌阵前单挑顾全武。

陈岌有个哥哥名叫陈儒，山东曹州人，本是黄巢起义军一员战将，后降了朝廷，朝廷任命其为饶州（今江西上饶）刺史。

公元887年（唐僖宗光启三年）三月，不知什么原因，陈儒突然率其队伍放弃饶州，直奔衢州，衢州刺史玄泰以朋友身份出迎陈儒。

陈儒见到玄泰，二人一阵寒暄，玄泰宴请陈儒，陈儒喝的酩酊大醉，向玄泰提出明天去拜谒唐玄宗李隆基铜像。

玄泰哭泣着说：“玄宗铜像已毁。”

当年衢州市内有唐玄宗李隆基铜像，黄巢攻入衢州，毁掉了玄宗铜像。

唐玄宗李隆基是陈儒的偶像，他以玄泰保护玄宗铜像不力为由杀了他，自己占据了衢州。

陈儒在衢州十年，颇有建树，广受民众拥戴，时人赞其有士人之风。

陈儒病逝后，将衢州事务交由其弟陈岌管理，陈岌的工作作风、生活作风、个人品行与其兄差的很远，口碑和风评很差，属下和城中百姓颇厌恶他。

陈岌与镇江刺史安仁义是旧友，受安仁义的鼓动，陈岌准备把衢州城献给杨行密，属下即刻向钱镠求救，钱镠派顾全武前来征讨。

?实践证明，陈岌就一废材，刚与顾全武一交手，就被顾全武揍得满头是包，慌乱中逃回衢州城，闭门不出。

属下一向看陈岌不爽，趁陈岌疗伤的机会将其捆绑的结结实实，交给顾全武，陈岌被带回杭州交由钱镠处置。

钱镠任命陈璋为衢州刺史，任命鲍君福为衢州应援指挥使。

鲍君福从绍兴去衢州走马上任，中间来杭州拜见钱镠，钱镠叮嘱鲍君福有急事可以直接向他报告，鲍君福是何等聪明之人，懂的都懂，他拜谢钱镠，赶往衢州。

公元899年（唐昭宗光化二年）二月，朝廷诏令将镇海军节度使治所从镇江迁往杭州。

这是唐昭宗李晔应钱镠之请。

之前的情况是，镇海军节度使治所在镇江，而镇江为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所控制，钱镠只能在杭州号令两浙，这就有点不合礼法，其实这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在唐末，各个藩镇为所欲为，只要你拳头够硬，抢来的地盘就归你。

钱镠本来就不想移镇镇江，这样刚好给了钱镠一个理由，唐昭宗李晔也是无话可说，同意将镇海军节度使治所从镇江迁往杭州。

镇海军节度使移镇杭州，意义非同一般。

首先杭州正式超越镇江、绍兴，成为两浙都城。

其次钱镠治理杭州、建设杭州、开发杭州有了充分的理由，是日后杭州逐渐成为两浙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东南第一大都会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