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钱塘 第十七章 反目（二）

关键时刻，钱镠出招，他派出自己的王牌战将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亲率五千精兵直扑石侯镇。

两军对垒，李蕙、崔温不知顾全武厉害，上前对战，顾全武的乾坤日月刀威风八面，不出十个回合，两人分别被斩于阵前，其余也被斩杀大半。

接着，顾全武又长途奔袭五十余里，来到嘉兴城外，与守城将士联合夹击，击退徐淑和魏约，徐淑逃到半路被顾全武截杀，魏约逃回淮南。

公元895年（唐昭宗乾宁二年）十一月，田頵、安仁义以及李师悦准备攻打杭州，淮南军来到杭州城外，田頵发现杭州外城城墙（罗城）异常坚固，守城将士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根本没有机会攻破杭州城。

田頵、安仁义又想渡过钱塘江和董昌兵合一处，但听说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已经屯兵钱塘江南岸西陵，两个人慑于顾全武的兵威，竟未敢渡江，领兵撤回淮南。

湖州刺史李师悦见势不好，也赶紧龟缩进湖州城。

援军都撤走了，董昌很失望，甚至绝望。

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事情，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董昌决定自己救自己。

董昌把还在驻守香严寺的陈郁、钟福撤回绍兴，重新进行军事部署。

陈郁、钟福两个人很郁闷，在香严寺驻守了两个多月，既没有敌人攻击自己，也没有接到命令攻击敌人，相当于给寺庙当了两个多月的保安，关键是伙食还不好。

公元896年（唐昭宗乾宁三年）正月，董昌命部将徐珣、李元宾据守肃清、四朴、久乡，部将汤臼守卫石城，部将袁邠驻守永宁。

公元896年（唐昭宗乾宁三年）二月，钱镠分别派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攻击徐珣、李元宾部和汤臼部。

毕竟浙东军久疏战阵，平时恃宠骄纵惯了，欺负欺负老百姓还可以，真的将对将，兵对兵、刀对刀、枪对枪，哪里是顾全武、许再思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揍得鼻青脸肿，李元宾和汤臼逃走，不知所踪，徐珣干脆投降了顾全武。

三月，顾全武领兵进攻永宁，大败袁邠，袁邠退守余姚，顾全武又派兵围困余姚。

余姚乃绍兴东面屏障，也是顾全武老家，不过顾全武十几岁就离家，对余姚城内情况一无所知。

东面一向是绍兴防守薄弱环节，余姚一旦失守，杭州军将会从东面长驱直入进攻绍兴城，一如当年钱镠攻破绍兴城大败刘汉宏一样。

董昌何尝不知道此中利害得失，他一面叮嘱袁严防死守，一面派出浙东军救援余姚。

关键时刻，宁波刺史黄晟加入钱镠战队，与顾全武东西两线攻击余姚。

四月，余姚城破，守将袁邠被俘虏。

绍兴东面的进攻通道被打开。

五月，钱镠亲自来到绍兴，钟明、钟亮跟随左右。

这是钱镠第二次来到绍兴城，距离第一次已有八年之久了。

两次都是攻城，前次是董、钱二人合作攻打刘汉宏，今日则是兄弟相向，钱镠无限感慨。

历史是有记忆的，当年二人合作有多愉快，今日二人之战就有多痛苦。

钱镠任命顾全武为诸军都虞侯兼东面都知兵马使，负责全面指挥和东面进攻，王球任右副指挥使、与蒋燔攻亭山和申光门，孙儒降将陈璋任右副指挥使、与钱颜攻关子门，许再思任马军都虞侯兼北面都知兵马使，攻昌安门，骆团任西面都指挥使，攻迎恩门。

五路大军对绍兴实施了合围，只等诸军都虞侯顾全武一声令下：“攻城。”

杨行密对董昌的救援也不能说是敷衍，毕竟他也有很现实的利益在里面，从地缘政治考虑，钱镠一旦吞并董昌，做大做强，势必给自己增加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加上北面的朱温对自己虎视眈眈，杨行密觉得自己处于被夹击位置，当然了，朱温也不敢与钱镠联合起来肆无忌惮的进攻杨行密，因为朱温的北面有更强大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同样，杨行密也不敢联合李克用进攻朱温，因为杨行密东面有钱镠。

所以，政治讲究的是制衡，制衡是政治的最高境界。

在绍兴城风声鹤立的紧要关头，杨行密决定再给钱镠制造点麻烦，希望能帮董昌解绍兴之围。

他增派两万精兵携带火药，火速增援苏州，命令台蒙猛攻苏州，尽快拿下苏州。

杨行密知道苏州在钱镠心中的位置和重要性。

钱镠几进几出镇江、苏州、常州，几经拼杀，才最终保住苏州一城，岂容再次丢失，为此他派出自己最得力、经验最丰富的大将成及镇守苏州，以求万无一失。

如苏州失守，钱镠必回援苏州，绍兴之围可解矣。

即便钱镠不回援苏州，我杨某得到苏州，浙西三州在手，那钱镠只能退出淮扬，去经营浙东了。

这账怎么算，杨行密都不吃亏。

两万精兵的到来，让台蒙增强了攻城信心，他在城墙外层布置火药，点燃火药，炸塌城墙，淮南兵从缺口蜂拥而至。

成及用草扎在一起灌以桐油点燃，抛向淮南军，淮南军烧死无数，其余退至城外不敢上前。

双方你来我往，你攻我守，相互厮杀数日，损失惨重。

有属下向台蒙献计说：“我看西城门守将有厌战状况，将军不如增派人手猛攻西门，西门一破，城内守军士气必然低落，苏州城可破矣。”

台蒙采纳属下建议，增兵猛攻西门，西门守将陆郢、郭用抵挡不住，加上早有厌战情绪，两人一商量，干脆绑了成及，打开城门，迎接台蒙进了苏州城，苏州陷落，成及被俘。

消息传到绍兴，钱镠大惊失色，他马上命令顾全武暂停攻打绍兴城，他要改变下一步行动计划。

苏州对钱镠来说太重要了。

从政治上说，苏州犹如嵌入淮南的一枚楔子，让杨行密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从军事上讲，苏州是杭州的门户，有了苏州，杭州就具备了防御纵深。

从经济上讲，苏州是江淮经济最发达地区，有了苏州的财政支持，杭州的治理才具备了经济基础。

从文化上来讲，苏州是吴文化发源地。

从钱镠内心来讲，钱镠对苏州情有独钟。

无论从哪个角度，丢失苏州都让钱镠痛心疾首。

顾全武看到钱镠犹豫不决，连忙劝解说：“大王，现在是攻打董昌关键时刻，如果犹豫，将前功尽弃，不如尽全力攻下绍兴城，彻底解决浙东问题，再挥师北上，我保证为大王重夺苏州城。”

钱镠冷静下来，觉得顾全武提醒的对，现在攻下绍兴城是最要紧的事，为了不影响士气，他大声说道：“顾将军说得好，这话我爱听，提气儿，大家回去准备，马上开始攻城。”

顾全武一声令下，五路大军开始攻打绍兴城。

骆团这次负责攻打绍兴西门（迎恩门），其实在攻打前，骆团就派人偷偷进城与鲍君福联络，鲍君福已买通迎恩门守城士兵，双方约定，一旦骆团攻到迎恩门城下，守城士兵就打开城门，放骆团进城。

果然，骆团一到西门，守城士兵就打开城门，骆团顺利进了绍兴城，没费一兵一卒，骆团一进城就与鲍君福会合，二人让士兵手持事先准备好的旌旗、鞭炮、铜锣、摇旗呐喊：“杭州军进城了。”

其他城门守城将士见此情景，无心恋战，纷纷逃命去了，有的士兵见鲍君福、骆团也在摇旗呐喊队伍里，立刻反水加入进来，这只队伍立即变得庞大起来。

东门的顾全武，北门的许再思，申光门的王球与蒋燔，关子门的陈璋与钱颜也陆续攻进绍兴城。

董昌见事不妙，带领家眷及少数贴身护卫逃进子城，紧锁子城大门不开。

董昌已经无力抵抗、也无心抵抗。

从高高在上的陇西郡王、威胜军节度使到如今的丧家之犬，其落差之大、反差之强，让董昌有一种不真实感，他使劲掐了掐手臂，感觉到疼，知道是真的。

董昌现在最希望的是自己有体面的活下去，哪怕无职无权，哪怕回到老家临安种地。

他相信老部下钱镠会给自己这个面子，但是担心唐昭宗李晔还有那个朱温不会放过自己。

钱镠带着钟明、钟亮进了绍兴城，与八年前相比，城里变化不大，还是熟悉的城墙、熟悉的建筑、熟悉的语言、熟悉的笑脸、熟悉的味道，但钱镠没心情关心这些变与不变，他更关心战局进展。

顾全武过来向他汇报：“城里士兵已经全部解决，董昌带着家眷族人逃进子成，大门上锁，闭门不出，我们要不要攻打子城？”

钱镠说：“董昌已经丧失抵抗力，派鲍君福、骆团进去劝降吧，就说朝廷下诏已赦免其死罪，命其带领家眷族人回到临安终老。”钱镠说完离开。

钱镠不想在这种场合见董昌，彼此会尴尬。

鲍君福、骆团一进去劝降，董昌立马答应。

钱镠命顾全武用船送董昌回临安，并交代顾全武，先到杭州停留几天，见个面再送其回临安。

船行至西小江，顾全武见董昌一脸的落寂，心生怜悯，问董昌：“董公今后有何打算？”

董昌没有回答顾全武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吾与钱公俱起于乡里，吾曾为大将军，今为阶下囚，有何面目见之。”

过了一会儿，董昌与左右相对而泣，大呼曰：“越人害我！”投江而死，年四十七岁。

董昌谢幕！

董昌起于乡里，因黄巢之乱崛起，又因灭刘汉宏有功而据有浙东，封王拜相，本应忠于朝廷，服务百姓，终因坏了心性、乱了初衷，掏出菜刀，露出本性，背叛朝廷，鱼肉百姓，加上实力有限、能力不足，其败亡也是自食其果、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纵观中国历史，类似董昌之类很多，董昌之殇，不是他个人的悲剧，也不是时代的悲剧，是人性的悲剧。

乱世有权任性，盛世有钱任性。

人性这玩意，是与生俱来的特质，是人类特有的特质，不会因为人类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而发生变化，发生变化的仅仅是约束人性的笼子而已。

从人性角度，人分三类。

第一类：无论有没有约束都能自律，这是天性之美好。

第二类：有约束有自律，没约束没自律，这种是有约束的人性。

第三类：有没有约束都不自律，这是天性之丑恶，具有反人性反社会人格。

所以说，人性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时也命也，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董昌死后，钱镠将其归葬于临安董溪，并厚待其家眷及族人，以表昔日之情。

据临安桃园董氏宗谱记载，董昌有子数人，因害怕被害，估计也怕被人背后指点，改为童、章二姓，隐居乡间。

一千多年过去了，董昌称帝在绍兴留下的历史碎片早已被漫天黄沙所覆盖，剩下的也只有传说而已。

其中一个传说是这样的：

据说，董昌投水身亡后，绍兴百姓仍恨之，于是将西小江附近的长乐镇改名为安昌镇，安昌镇名称就一直沿用至今。

目前，安昌古镇已成为浙江名镇、绍兴四大古镇之一，这里古色古香，历史绵长，意境悠远，欢迎大家来做客、旅游、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