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中原 第二十二章：破寿春楚王受俘（三）

“呀啊！！！哈！”童泽随着先登士卒一起冲上城墙，手持宝剑，于楚军丛中来回冲杀，只为寻找楚将项燕的身影，击杀之，以溃楚军。

城墙上边，敌我双方大量士卒混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乱糟糟一片，每杀死一个敌人，就会有两到三个敌人补上，每战死一个友军，亦会有两到三个友军补上，乱军之中，活着的人遮挡视野，死去的人阻挡脚步，童泽寻找项燕的同时，项燕也在寻找童泽，在这种大规模会战中，先斩敌首，虽不能当场宣告胜利，却可以有力打击敌军士气，进而使战争局势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嘿！呀！哈！！！”项燕手持长枪，先楚兵一步突入秦军密集处，用身体带动长枪旋转，如陀螺般在秦军之间横冲直撞，不多时，便杀出一片空地来，未及逃脱的秦兵尽皆被腰斩或致残，满地的鲜血裹着残肢断臂和无神的尸骸及哀嚎的伤兵，怎一个惨字了得。

“冲啊！！！”即使打得如此惨烈，秦兵也没有退缩，仍然前赴后继地攀上城墙，冲向自己绝无可能战胜的项燕及他身后的楚兵。

“杀啊！！！”即使打得如此惨烈，楚兵也没有退缩，仍然前赴后继地增援城墙，杀向自己绝无可能战胜的童泽及他身后的秦兵。

两位将军在士卒丛中反复冲杀，杀起人来，如同砍瓜切菜般轻松，若是寻常，此刻，两位将军身旁应该已经没有对方士卒还敢近身了，没有士卒围上，他们很快就能发现对方的踪迹，来一场将对将的决斗，但今时不同往日，楚军为了守卫国都，奋不顾身，秦军为了建立功业，亦奋不顾身，即使无力，即使无用，即使无望，也无人胆怯，无人后撤，都在冲锋，冲锋，再冲峰，直至战死沙场，成为亡魂……

“哈……哈……呀啊！！！”童泽已记不清时间，也已记不清自己手刃了多少楚兵，此时此刻，都已有些累了，可他却无法休息，因为楚兵还在涌上前，全无退意，全无畏惧，目光灼灼，杀意盎然，童泽只得深深吸了两口气，提起剑继续上前迎敌。

“哈……哈……嘿呀！哈！！！”自秦军登城以来，项燕始终身临一线，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消灭不知多少秦兵，战了不知多长时间，他也有些乏了，身体有些重了，呼吸有些急了，可他也无法休息，也只得深深地吸气、呼气，提起长枪继续冲杀。

“冲啊！！！”自秦军登城，实际上已过了两个半时辰，打了这许久，城墙都还没能夺下，打了这许久，城门也还没能撞破，秦军仍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城门在撞击之下开合地幅度越来越大，云梯上爬满了人，城墙上也满是人，部分地方甚至拥挤到能将人挤坠下去。

“杀啊！！！”秦军源源不断地涌来，楚军亦如是，自城内其他地方调来的援军或跑上城墙，或参与堵门，不顾危险，不顾艰难，不顾满地粘稠湿滑，只是上前，上前，再上前，冲锋，冲锋，再冲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锵锵锵锵锵锵……”

“铛铛铛铛铛铛……”

“嗖嗖嗖嗖嗖嗖……”

太阳将落，在余辉照耀下，天空都仿佛是鲜血染就的，和煦的晚风拂面，却带来鲜血的腥臭味，一日又尽，一生，亦尽……

“叮叮叮……”鸣金之声伴随着晚风自城外飘来，即将入夜，于战不利，是时候退兵暂歇，待明日继续攻城了。

“将士们！撤退！撤退！”童泽挥舞着宝剑，指挥城上秦兵后撤，自己则亲自为他们殿后，大部分秦兵退下城后，他才且战且退至墙边，正欲下城，他终于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项燕，那个他寻了一天的身影。

项燕的铠甲和兵器上沾满了鲜血，眼神之中疲态尽显，童泽一时间杀意上涌，欲放弃后撤，再次冲入秦军群中，直取项燕，在他动身之时，突然瞥见脚下反光，他低头望去，透过那摊是水或者是血的液体，隐约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此刻的自己，与眼前的项燕其实别无二致，都是那样的疲惫，那样的沧桑，那样的满身泥泞，在这种状况下，即使能战胜项燕，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有极大的可能性将自己的生命也给搭上，这样就本末倒置了……

童泽抬起头看向项燕，多少还是有些遗憾，有些冲动，而项燕，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也抬起头，看向他，两人目光相交，项燕眼神复杂，思考着什么并看不出来，但他的手很明显地握紧了长枪，似有殊死一搏之打算，童泽犹豫了两秒左右，还是放弃了，转身下城离去。

童泽离开后，项燕拨开人群，贴在墙边，探出半个身子，望向城外，渐行渐远的秦兵，心中若有所思的样子。

“主帅！城门略有受损，城墙有几处坍塌，但好在都不太危险，皆能修补，末将已命士卒抢修，明日秦军攻城之前，定能修复如初。”副将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向项燕报告道。

“嗯……副将，伤亡情况如何？可统计出来了？”

“回主帅，具体的伤亡情况仍在统计中，但保守估计……估计，今日之战，我军死伤应在十万以内……”

“十万以内……城内能战之人，满打满算也就四十万不到吧！”项燕闻言，心中为之一震。

“是……主帅……或许，末将的估算有误吧！还请您稍等些时候，末将得知具体数字后，再来回报！”

“嗯……副将，你的脚怎么了？”

“哦，没事，主帅，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没有大碍……”

“不用再找本帅回报数字了，你回去歇息，好好养伤吧！”项燕看着副将受了伤的那条腿，关切地说道。

“这……主帅……”

“不必多言！你好歹也是本帅的副将，身上责任不比本帅轻多少，秦军短时间内无法击退，还需要你，你不能带伤硬撑！”

“是！主帅！末将领命告退……”副将恭敬行礼后退下。

今日之战，伤亡在十万以内，其实已经比项燕预料的要好些了，具体数字是多少，哪怕超过十万，也没有什么了解的意义了，寿春是守不住的，这是一场死局，项燕清楚的很，楚王负刍或许也心下明了，但他们却都不得不置身于这死局之中，脱不了干系。

城中满打满算也就四十万上下，其中训练有素的军人不过十余万，今日之战，这些人最少也战死了半数，他们牺牲之后，凭着那些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又能打得起几场如今天这般残酷的战斗呢？

“哎呀……”

“唔啊……”

“嘶……”

“哈……”

“别乱动，包扎呢，忍着点……”

寿春城内，楚军营寨，已没有昨日那般轻松愉快的氛围，未受伤或只受了轻伤的士卒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地上，抱着兵器，痴呆般看着前方，一声不吭，受了伤的士卒哀嚎着、怒骂着、哽咽着接受治疗，死气沉沉，哀怨腾腾，每个人的内心都好像蒙上了一层雾。

就在此时，悠扬婉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随着风儿飘来，那股美妙的旋律，听得不甚真切，却给士卒们带来了一丝暖意，哀嚎、怒骂、哽咽的声音渐渐平息，悠扬婉转的笛声因之更加真切和美妙，士卒们缓缓地闭上双眼，吹着晚风，静静地聆听着笛声，这一刻，他们能够短暂地神游天外，抛开可怖可惧的现实，享受笛声，感受夜的美好。

楚军营寨内一处角落上，项燕半倚着着寨墙，手中拿着一截玉笛，闭着眼，聚精会神地吹奏着，他本来是想来看看伤员，巡视营寨，顺带着鼓舞下士气的，但当他远远地看见营寨这死气沉沉的样子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略作思考，去帅府取来家父传下的玉笛，在暗中，默默地吹奏起来……

项燕吹奏之时，曾微微睁眼撇过营寨内的士卒，不得不说，音乐确实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竟能安抚人心。

笛声悠扬，晚风轻拂，吹着吹着，项燕仿佛回到了儿时，他从小就憧憬自己的父亲，想和他一样成为一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但父亲却一直没有教他想学的兵法，武术也多是浅尝则止，反而是乐器，父亲不厌其烦地拉着他学习，每当父亲吹奏乐器的时候，他总能感受到一股子不属于悍将的温柔气息，总能感受到一股子暖意和舒适，但他却总是不以为然，不觉得这有何意义。

直到今夜，项燕看着士卒们的状态时，一股子冲动涌上心头，神使鬼差地让他去取来笛子，开始吹奏起来……

随着笛声飘扬，士卒们竟神奇地安静了下来，恢复了生气，“燕儿，一个合格的将领，要学会安抚人心，要学会放下身段，要学会与士卒共苦难，而音乐，最抚人心……”父亲的话语，在项燕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