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行万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欢乐的万历

随着八百里加急快马不断穿梭于南京与北京之间，更多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递过来。

这一日户科给事中官应震收到快马送来的熊廷弼回信，信的开头，熊廷弼第一句话就是——

半岁始，夫京师锦衣卫百户雷风者，持兄帖访，言彼之忘年，荐其寻弟，弟诚待之，资其两千银，兄此问，嬉之弟乎？

意思是半年前这雷风拿着大哥你的帖子找上门来，说是大哥你的忘年交，推荐来找我的，为此我以诚相待，还赞助了他两千两银子，大哥你现在这样问我，是玩老弟我么？

后面巴拉巴拉也没什么实质内容，说他跟雷风不熟，恰好在南京遇上就一起小聚了下，没别的其他往来云云，至于此人来历，熊廷弼也说不知道，只知此人的确会说武昌话，不过这人还会说四川话，辽东话，河南话，平时多讲京师北地话，让熊廷弼一直以为这人是京师人。

官应震看罢信后，半晌都没说话，他的第一反应是使劲回忆，我什么时候认识这个雷风？还送了名帖把他介绍给熊廷弼？看这样子，熊飞白还还被这厮骗去了两千两银子，等等，官应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自己老糊涂啊，这特喵的雷风根本就是个大骗子！打着是自己忘年交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这还了得？

若是被孙光裕那一干浙党官员们知道了，指不定会咋想自己呢。

官应震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不行，我得赶紧去找方从哲，把这事撇清，不然这事要是闹大了就很容易引起别人误解，造成浙楚两党的嫌隙内讧来。那自己就跳进金水河里也洗不清了。

事不迟疑，官应震立刻去见了当朝首辅方从哲，说明来意后把熊廷弼的信给方从哲看了，官应震道：

“这个雷风目前看来，就是个骗子，什么锦衣卫百户东厂档头之类的身份都是假的，”

方从哲叹了口气道：“现在这事老夫不管了，即便知道这雷风招摇撞骗狐假虎威也已没的办法处置他了，东鲜你看看这是最新的奏报，”

说着递给官应震一封信函来，信是南京兵部右侍郎左一凤写的，内容则是昨日听闻魏国公联合灵璧侯、忻城伯，三家集齐数百弓手战兵欲突袭雷风驻地，却走漏消息反被雷风率三十余人杀得大败亏输，当场打死打伤一百多人，俘虏两百余人，三家兵马近乎全军覆没。

之后雷风更是派手下试百户盛乡用尸体堵了魏国公府门，当着魏国公的面处死了二十几人，并威胁勒索魏国公缴纳五万银，据闻，另外两家也受到同样威胁。

官应震看过后也是有点头皮发麻，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三十多人就能杀败数百勋爵精锐家兵，这雷风年纪轻轻倒练得一手好兵，而且还有个消息，是从南都那些勋贵那边传出来的，说是年初时这雷风还曾在南京天主堂，当着其夫君广德州知府方乔嵩的面调戏叶阁老的千金，我已经去信给叶阁老告知此事了。”方从哲道，

叶向高虽是东林党，却和浙党的方从哲是知交好友，甚至方从哲这个首辅位置就是叶向高向万历皇帝举荐的，所以牵涉到叶向高千金名誉上的事，方从哲自是不敢等闲视之。

“阁老，雷风此僚诸般恶行已形同谋逆，更肆意妄为，完全视我等为无物，您这边又说不管，这般下去，恐酿大祸啊，”官应震斟酌了下还是说道，

“非老夫不想管，实不能也，出了魏国公府这档子事，雷风在南直隶已然成势，寻常手段明显已拿捏不住了，除非调集大军征讨，可万岁爷那边明显一直装傻，之前弹劾雷风的那些弹章也都如石沉大海，全部留中不发，按理说，南都那边也是可以调动大军的，可那守备太监刘朝用不同意，同样没的法子，故尔如今老夫也实在无能为力。”方从哲无奈道，

“连阁老都不管，那此僚岂非无人可制？”官应震又道，

“毕竟是万岁爷派出去弄银子的，况且为了那黄白阿堵之物，以往南都那帮人和万岁爷之间也是龌蹉不断，借机报复下是可能的，老夫只希望万岁爷能约束下这雷风，这次不要闹得太过就是了，再怎么说，这雷风并未真个谋逆是不？杀五城兵马司那次只是意外，魏国公府这次也算事出有因，算啦，东鲜老弟也莫要想得太多，南京离京师这么远，咱们再怎么操心也是鞭长莫及。”方从哲道，

这话从当朝首辅口中说出，已经算是给此事盖棺定论了。

紫禁城，乾清宫御书房，

万历皇帝正捧着东厂新送来的一叠舆情简报看，郑贵妃陪在身旁，张诚则在不远处站立，简报里的内容正是从南京搜集来的关于北门桥惨案的后续情报。

看过后万历老怀甚慰，不禁拍案大笑，道：

“哈哈哈，雷风这小子杀得好！杀得妙！终于帮朕出了这口恶气！徐弘基和那帮南都的吸血鬼今朝终于撞到石头墙了！哈哈哈，痛快！”

郑贵妃闻言，连忙拿起书案上的简报来，想看看何事引得万历这般开怀。看了下郑贵妃也露出了笑意，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给吸引，看得丹凤眼里异彩连连，道：

“万岁爷看这首雷风所作诗词，人生若只如初见……”

木兰花词本就以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凄美爱情故事为蓝本，郑贵妃的身份使其很容易代入其中，感慨道：

“写得好似妾身和万岁爷一般，写得太美了，还有这几首歌，据说同为雷风所作，由南都秦淮河花魁首座郑妥娘演唱，引起莫大轰动，整个南直隶各地都开始纷纷传唱，说的南曲用北地腔加上市井俚歌混编在一起，华美异常，唉……本宫倒想亲耳听听，”

“爱妃既然喜欢，改日叫南京的刘朝用把这郑妥娘请来，让她到慈宁宫当面唱给爱妃听就是了，”万历皇帝心情舒畅，随口就许诺道，

“那可太好了呀！不过……怕是宫外那些文官又得聒噪，闹不好又跟前次去定陵玩那般，”郑贵妃闻言先是兴高采烈，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表情暗淡道，

她说的定陵的事，是指之前万历皇帝花费巨资为自己修建的定陵竣工时，万历一时高兴，就与郑贵妃在定陵载歌载舞搞起了野餐会，结果就被文官们知道了，纷纷开始攻击弹劾，闹得万历和郑贵妃两口子灰头土脸好不尴尬。

后世史学界对万历皇帝最大的诟病就是他为自己修的定陵，历时二十余载，靡费八百万两白银，要知道远征朝鲜也不过花了四百万两。

当然这八百万两大部分都被经手的各级官员和监工的宦官们给贪了，当年时任户部尚书的东林魁首李三才想要入阁，最后被人弹劾盗用修建定陵材料金丝楠巨木二十二万根，才被削为平民永不录用，由此也可见一斑。

万历皇帝正高兴时，不想提及过去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就岔开话题问张诚道：

“张诚，你觉得这雷风公然勒索徐弘基他们三个大笔巨款，两家五万两，那是十万，忻城伯家三万，加起来那就是十三万两，你说他们三家会给么？”一提起银子，万历两眼带电直冒火星子，

“这个……”张诚本来想说奴婢不知道，不过看万历皇帝兴致这么高就临时改了口，道：

“奴婢猜测，只要魏国公府服软，其他两家就会跟着付银子，以目前形势看，魏国公能制约到雷风的手段寥寥，八成还是要给的，不然再被雷风继续闹将下去，魏国公府怕是在南直隶真的半点面皮也无了。”

“对了，张诚，这两日弹劾雷风的折子怎么突然没了，宫外那些文官咋不闹了呢？以往可没见他们这般好说话过，”万历随口问道，

“回禀万岁爷，据奴婢所知，宫外那些人查遍各处，连在小汤山养马的陈奉都给挖出来问过话了，得出了个结论，这雷风的锦衣卫百户身份和东厂身份都是假的，”

“以前陈奉随口封的那些人本来就是假的，这有何奇怪，”万历有些不解的道，

张诚犹豫了下，还是老老实实解释道：

“陈奉亲口说的，他以前在湖广封的最大的官就是锦衣卫小旗，更没有姓雷的，所以这雷风的身份就假的不能再假了，宫外那些文官之所以不再闹了，是因为雷风若是假冒官家的白身骗犯，那这案子就只能归到地方辖区衙门处理，他们想管也管不了，除非陛下下旨将之定为谋逆要案，否则他们的确无从下手。”

“管他是真是假，只要能帮朕弄来银子，假的朕也能帮他变成真的，”万历浑不在意的道，“金忠这老货算是挖到了宝，想不到雷风这假货，竟然比马堂、高淮这两个更管用，估计要是把这两货跟雷风换下位置，这两个别说围堵勒索魏国公了，怕是连孙光裕这御史也不敢绑，都是做事，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肿么就辣么大泥！”

马堂和高淮原本是最受万历喜欢的两个矿监税使，无他，两人胆子都很大，做事手段又够狠辣，都能源源不断的帮万历捞银子。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这雷风之所以敢这般无所顾忌，怕是也跟他身份是假的有关，他都不在官场，那些文官想拿官场的那些手段拿捏他自然不管用，马公公和高公公却不行，他们怎么说也是宫内出去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张诚道，

高淮虽然还在诏狱，但马堂可没倒，现在已是司礼监秉笔，东厂四大首领之一，这个时候张诚要不帮着说句话，日后要是传出去，马堂肯定就得罪了。

“嗯，你说的倒也在理，对了，你去跟内宫监的秦学说声，让他给金忠这老货写信，就说是朕说的，让那雷风拿到这三家给的银子，一并给朕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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