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魏国公给事件定性,又有黄克缵这般表态,在场其他众人自是纷纷附和,只有守备太监刘朝用和此案的直接受害人孙光裕没出声。
“大家伙都说要剿灭这姓雷的,不知朝翁意下如何?”徐弘基开口问道,他虽然是世袭的南都守备,名义上掌管整个南直隶的兵马大权,可实际上真要动用兵马,却需要经过南京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和刘朝用这个南京守备太监的认可,三方达成共识才可以,眼下两方认可也没用。
何况这老太监手里面掐着南京城里最大的武装力量,南京城周边十七个卫所里有十三个归其管辖,去掉空饷虚额部分,也有实兵四万六七千,守备太监府本身又有数千守备精兵。想对雷风及其手下动手,肯定绕不过这位守备太监。
一直半眯着眼平静听着的刘朝用终于开口了,他细声细语道:
“对于这件事,杂家的看法是,既然是万岁爷派来办事的钦差天使,对错勿论,最后如何处置,是缉拿还是剿杀,总归是要万岁爷来拿主意才是,所以杂家觉得,还是再等等看,等京里的旨意到了再下决定也不迟嘛,”
刘朝用在南京守备太监位置上,已经干了十六年,论权势地位更是南京城里的第一人,关键他本身就是矿监税使出身,跟厂卫同属皇权一脉,与朝堂文官还有南京城里这些勋贵们的立场天然就不是一路,自然不会同意直接出兵围剿。
一旁同样一直没出声的巡城御史孙光裕此时却说话了,他明显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敢问刘公公,似雷风这般无视朝廷法度公然杀害官兵和朝廷命官,已形同谋逆,人人得而诛之!怎可姑息放纵之?”
“那咱家也问孙大人一句,咱家可是听闻,当时在现场有六名打行凶徒围杀那雷风手下一人,此人奋起反击才酿成四死两逃的惨剧,而孙大人既然到了现场,为何不帮着锦衣卫缉拿凶徒,反而要把一众锦衣卫拘押带走是何道理?”刘朝用毫不客气的反问道,别的官或许怕孙光裕这浙党大宝剑,可刘朝用却是丝毫没将之放在眼里,
“他们说自己是锦衣卫,本官这边自然要查验核实,而且他们又说办的是钦案,本官让他们拿出旨意,他们又拿不出来,本官带回去查问也在情理之中,”孙光裕辩解道,
“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连奉万岁爷旨意办案的锦衣卫都要先抓起来,再细细查问?更别说那锦衣卫当时亮了腰牌,后面又有同僚前来搭救,孙大人却置之不理,还一意孤行才会酿此大祸,”刘朝用反唇相讥,
皇帝的明旨是旨意,皇帝的口谕也是旨意,何况孙光裕当时让雷风手下现场拿出旨意本身就是强人所难强词夺理。
孙光裕闻言也是老脸一红,这点上他的确有做得不够妥帖之处,很容易被人抓了把柄,不过随即又急赤白脸的叫道:
“那雷风带众直接打死西城副司邓忠文,打死打伤西城巡丁二十余人,更绑架本官,对本官严刑拷打,还公然带人去我府上抢劫财物,本官多年积蓄连同我夫人当年的嫁妆都被一扫而空,刘公公又怎么说?还请列位替下官做主啊!”说到最后孙光裕已是虎目含泪,悲愤莫名,
刘朝用却不为所动,依然质疑道:
“当时两方刀兵相见,一言不合火并而已,而且听说当时你们八十多人对着人家二三十人,明显是你孙大人持强凌弱,这是对方打赢了,若是对方打输了呢?孙大人恐怕就不用我们这些人帮你做主了吧?杂家估计孙大人自己就能做主灭杀他们!”
“再者,孙大人口口声声说自家被绑架被严刑拷打,可杂家看起来,孙大人却是毫发无损,似乎身体无恙好得很,你被严刑拷打的证据呢?亮出伤口来让大家伙看看,到时候大家也好有个计较不是?”
“你……!”
孙光裕被刘朝用一番言论给驳斥得体无完肤,尤其最后那一句,直击其关键要害,关键孙光裕还真拿不出半点证据来,对方只是用水糊脸而已,不但丝毫没留下伤痕,还把他脸上的死皮老泥给洗下去不少。
众人见孙光裕憋得老脸通红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有几个却想歪了,眼神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孙光裕下半身瞄,有的在想,莫非被强暴了?有的则想,难道给割了?
“哼,昭昭日月朗朗乾坤,哪怕是当今圣上袒护于他,哪怕粉身碎骨,本官也誓要将此逆贼首级献于阙下,以告慰那些冤死官军将士在天之灵!告辞!”
孙光裕说罢甩袖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皆望向端坐那里的刘朝用,刘朝用则不紧不慢的起身,说了句,
“哼,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这是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惹出些是非来,却叫别人来帮他擦屁股,这孙御史倒是好算计,日后若是宫内问起杂家定会照实禀告,把这孙御史挑衅在前无端生事的事实向上面分说,杂家也走了,你们几位慢慢聊,”
说罢,刘朝用扬长而去,也走了。
眼瞅着这多方会谈才刚开始,就有谈崩散会的趋势,应天府府尹乔允升却是第一个急了,这么大的案子发生在他的辖区,自己这边却不能只上奏而毫无作为,事后那可是要担责的,轻则申斥罚俸,重则丢官去职都有可能。
关键是上面这几位大佬不给个明确意见,他这边也无法自行其是,总要有个说法才行。
乔允升其忙起身冲黄克缵和徐弘基施礼道:
“这么大的案子发生在下官辖区,现在刘公公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还请部堂大人和公爷明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此案?”
“现在刘公公不准出兵,你一个府尹除了上奏又能有何办法?就照刘公公的说法,等着上面旨意下来再说吧!”黄克缵答道,他对乔允升这点小心思心知肚明,干脆来个一推了之,说罢同样起身离去。
“公爷,你看……”乔允升无奈只得转向魏国公徐弘基,
“乔大人问本公,本公也是没得奈何,本公的想法自然是出兵围剿,可你也看到了,刘公公不同意,本公也是孤掌难鸣,本来召集大家伙就是想商量出个解决方案来,现在一个一个说话算数的都走了,本公又能如何?”徐弘基无奈道,
这事儿本来就和魏国公牵扯不大,他之所以之前热衷于出兵,也是因为和那雷风有些旧怨,借此机会顺手解决而已。
倒是同样起身要离开的兵部右侍郎卫一凤给乔允升出了个主意,言道:
“乔大人既然怕吃挂落,不妨在旨意到来之前先立案,就让孙御史首告,然后派人去给那雷风百户下勾票,若那雷百户肯伏法,那乔大人就可以按律审案,若不肯,乔大人就把案子先挂着,也算那雷百户枉法的一项罪状不是?”
“多谢伯瑞(卫一凤字)兄指点,”乔允升道,但心里面却颇不以为然,这特么出的啥馊主意,你当本官和其他朝堂诸公都是二傻子吗?
“卫大人这个办法好!”没想到一旁的徐弘基却是叫起好来,“我看也不光是应天府这边,老许你们锦衣卫也该照此办理,派人行个公文去把那雷风招到你们锦衣卫官署去问话,怎么着你这品级比雷风那小百户高出不少,都是锦衣卫,就看他给不给你这上官面子了,就是不成也不损失啥,当个试探了。”
“既然公爷发话了,那卑职回头就按公爷的吩咐去办,”许炳学当场答应下来,
心里却暗暗叫苦,心说我一个南京锦衣卫佥事,怎么可能管得到人家京城北镇抚司来的百户?何况听说那雷百户不光有钦事在身,更有东厂背景,行事又如此跋扈,这么多人说杀就杀,清流御史都给严刑拷打了,让我去,那不是自找没脸么?
心里面却打定主意,到时候派人去的时候一定要客客气气换个说辞,绝对不能提问责的事,就说……对了,就说宴请他好了,真来了,自己就破费点,不来更好,也算对魏国公这边的安排有个交代。
又东拉西扯说了几句话,卫一凤,乔允升和许炳学也都纷纷告辞走了。
偌大的香园只剩下徐弘基和其他几个勋贵。
大家都是淮西勋贵一脉,同气连枝彼此熟络,气氛顿时放松下来,忻城伯赵世新问道:
“公爷,难道就这么撒手不管,任那姓雷的小子在咱们的地头上猖狂?这样下去,怕是这姓雷的在南京城里会越来越嚣张,迟早不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我听我家那小子回来跟我说,昨晚这姓雷的去了灵璧侯家的玉春楼,还差点闹起来,”
“那世新兄你说说该咋办?”徐弘基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世新道,心里很清楚这看似大老粗一个的忻城伯,其实却是鬼精鬼精的,明明是他自己想寻那雷风的不痛快,以报去年那雷风给自己儿子断腿之仇,却偏偏拉上自己来出头,
“要不咱们各家都凑凑,弄出个千八百战兵来,对付那姓雷的几十个人怎么也够了吧,”赵世新道,
南京各家勋贵都养着不少家兵家将,真要拉出来,别说千八百战兵,怕是几千也凑得出来。
“现在那雷风怕是不好对付了,你没听说吗,他们这伙人现在手里有威力奇大可以连续击发的火铳,先不说咱们弄个千八百人即使能灭了他们,弄不好也要损失惨重吧,关键问题在于咱们这么干有什么好处?屁的好处都没有!那雷风看起来就是个穷鬼,都穷凶极恶到连文官御史家的银子都要惦记的地步了,难道就为置那口气么?咱们都这么大人了,真犯不上。”
“那倒也是,倒是老哥我把事情想简单了,”赵世新讪讪道,
正在此时,魏国公家的一个管事从外间匆匆跑了过来,在徐弘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似有要事。
“老夫人让我现在就赶回去?说了有啥急事没?”徐弘基略显诧异的问道,也没避讳在场其他人,
那管事又趴耳边嘀咕了几句,徐弘基听完却是哈哈大笑,朗声冲其他几人说道:
“这回怕是又有好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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