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5凤凰涅槃 第四十二章 抢夺冬衣之战（7）湖广总督

五十四岁的湖广总督杨霈端坐在交椅上闭目眼神。

此时他的大师爷（首席幕僚，往往由举人担任）刚好进来，见他如此便想退出去，没想到杨霈虽然闭着眼睛，却从脚步声听出来了。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倒是让大师爷吓了一跳。

“大人”

“何事？”

杨霈的师爷每年的薪饷实际上超过了朝廷供给富裕大府的知府，有些时候在总督的运作下，举人的出身也不是没有可能获得知府的实缺，这也是方面大员幕僚职位趋之若鹜的原因所在。

以往，杨霈都是涵养极好，待人和气的，对待自己的幕僚、护卫等人更是如此，不过今日大师爷明显从他“何事”一句中听到了火药味儿。

这都要从咸丰帝任命了杨霈为钦差大臣、湖广总督后，又给荆州将军官文加了“署钦差大臣”那里说起，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杨霈嘛。

而且，杨霈出自辽东汉人，应该是满清朝廷最信任的汉人一类，而官文虽然是满洲八旗，但以前他也是汉军旗的，论起来他们实际上差不多。

当然了，多了一个“署钦差大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身为湖广总督，还兼着湖北巡抚，但由于强大湘军的存在，他实际上管的到的只有汉水以东、长江以北的湖北地区，汉水以西、长江以北的荆州府、宜昌府、施南府实际上是由官文管辖。

而江南的武昌府则是由湘军代管。

“还不如给我加一个湖北东道道台的职衔！”

刚才他就在想这件事。

兴许是皇帝也认为做的有些过分，各省运过来的粮草辎重还是由他这个总督来处置，让他稍稍找到了一些总督大人的荣光。

“大人，码头上太混乱了，前来领取东西的团练加起来已经超过两千了，黄州府的黄益杰那厮更甚，竟然派来了五百人！”

“原本学生以为只有几百人，届时让其进入府城大库按照之前定好的额度领取就是了，没想到一下来了这许多人”

杨霈眉头一皱，心里却想着：“还不是你们这些人为了捞取好处故意将各地领取物资的时间定的极为模糊所致，别人生怕来晚了领不到东西这才一窝蜂一早涌过来了”

这样的事情自从他进入官场后就是惯例，他也不好说什么，他想的是：“太平时日你等这样也就罢了，眼下兵荒马乱的你们还是如此，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他还需要幕僚们为他做事，勉强恢复了平静，“黄州府为何来了这么多人？我记得名册上他们只有一千五百团练，其中官府认定的了只有一千人，用一百人前来押运也就是了”

“还有，他们完全可以走水路啊，为何要从陆路来？”

大师爷说道：“按照黄益杰师爷的说法，前日一早，黄益杰收揽的梁子湖湖贼全部跑了，据说又跑回梁子湖了，黄益杰无奈，只得从陆路来”

“这些鼠寇！”

杨霈拍案而起。

半晌，他又坐了下来，“可知彼等为何突然走了？”

“据那师爷说，湖贼中有大有小，黄益杰平时是将薪饷发放给大贼的，但大贼显然又中饱私囊了，发给普通湖贼的只有极少数，估计是湖贼得知马上就要奔赴我们这里运输物资，便趁着晚上一走了之”

“剩下来的大贼只有几艘船，平日也是不干活的，见状也跟着跑了”

“鼠辈！一群鼠辈！”

杨霈拍案大叫，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愤怒。

大师爷只得停了下来，静静地等着他平复下来。

半晌，杨霈确实平静下来了，不过却向后倒在椅背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上空，看起来黯然无神。

“大人，前几次交战时，长毛贼将汉阳城周围的民房拆毁一空，时下这许多人拥挤在码头附近，晚上如何安置啊”

“你的意见呢？”

“大人，汉阳城时下人丁稀少，除了您的标营以及川东总兵鲁占鳌部，居民不及以往的两成，还有不少房屋空闲，不如将其一股脑全部弄到城里来，这些人大多也携带了干粮，能够支撑个十日左右”

“没有带干粮的也有银钱，届时等粮尽了再购买就是”

杨霈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若是按照名册尽快分发，最多三日也就分发干净了，但他这么做显然是准备拿捏作态，以便中饱私囊了。

想到这里便道：“今时不同往日，也不要太拿捏了，十日之内必须分发完毕，眼下天寒地冻，一众团练都在嗷嗷待哺，若是逼反了彼等就不好了”

大师爷嘿嘿一笑，“不会的，团练都是由乡下有名的士绅领头组建起来的，一早就做好了保甲、宗族联名担保规制，而且我们这次发放的对象主要是正经官兵，团练只是顺势而为，他们就算想要闹也没有充足的理由”

杨霈神色一凛，“正经官兵？现在还能指望他们打仗，还不是要仗着团练！”

大师爷依旧笑嘻嘻的，“话虽这么说，但户部、兵部的账册上就是这样写的，‘主供八旗兵、绿营兵，酌情供给各地团练’，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杨霈双眼一番，但并没有反驳他，暗道：“说是十日，彼等肯定最少要拖延到半个月，罢了，此人本是举人出身，又做过县令，原本也是能一早补一个缺位的，之所以跟着自己鞍前马后操劳着，还不是想大捞一把”

便又闭上了眼睛，大师爷暗忖：“这些团练如何安置还未说明呢”

又想到，“就让这些人在城外露宿一两日，想要进城的还不得多拿银子，等到彼等实在熬不住了，还得将白花花的银子奉上，我等便又多了一个进项，都是些泥腿子，从小打熬过来的，在外面待个三两日算得了什么”

便准备退出去，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瘦小精干的军官就进来了。

“大人！”

此人正是前来支援湖北战事的川东镇总兵鲁占鳌。

“长毛贼来了！”

“啊？！”

杨霈浑身瑟瑟发抖，半晌他骂道：“东边还有黄州府，我从未接到黄益杰的禀告，长毛贼怎地就来了，难道是飞过来的？”

鲁占鳌一时也愣住了，过了一阵才回道：“大人，来的不是长毛贼的步军，而是骑兵，有几千骑之多，肯定是绕过了城池，直接奔着汉阳城来了！”

“几千骑？怎么可能？”

“大人，长毛贼打着的是陈贼的旗号，此贼以前曾在蕲州北面的漕河集之战中击败了我国西安将军扎拉芬和凉州副都统魁玉两部，显然是缴获了大量马匹，加上以前在大别山区缴获的，可不是有几千匹之多！”

杨霈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又笑了笑：“贼子轻装简从前来，想要攻破汉阳城谈何容易？我倒是想看看彼等如何攻城！”

大师爷很快反应过来了。

“大人，事情紧急，虽然如您刚才所说，但城内毕竟只有两千左右的兵勇，不如将城外的团练全数招进来，让其协助守城，反正时下他们也走不了了”

杨霈点点头，“那还等什么，赶紧将其招进来啊”

...

就这样，一个完整的亲卫旅就扮着黄州团练进城了，当然了，年仅十六岁的陈安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也才十八岁，但看起来老成许多的丁汝昌摇身一变成了这支“团练”的把总！

他们是来押运粮草的，显然不能携带火炮，还是一百新式火枪，两百长枪兵，一百骑兵，加上大约一百随营人员，为了加强他们的武备，陈玉成将这一百人也用杨秀清拨给他的一百新式火枪武装起来了。

骑兵的马匹则扮成骡马的模样混在大车队中进了城。

甫一进城，杨霈便让他们开进了府城大校场附近的军营，那里还有鲁占鳌的一千五百绿营兵。

鲁占鳌以前曾跟随向荣围剿太平军，因功升任川东镇总兵，时下太平军方兴未艾，清廷将其安排在川东，显然是为了扼控太平军西进四川的。

以前清廷只在川北设置了总兵，时下为了扼控太平军西进，便取消了川北镇，而在四川东边的夔州府设置了川东镇，将以前的夔州总兵改为川东镇总兵。

鲁占鳌抵达后立即效仿向荣大量裁汰不合格的绿营兵，在川东大山中招募了一些山民替代，不过，绿营兵显然是盘根错节的，想要完全裁汰谈何容易，等他接到命令东进湖北支援时，麾下的绿营兵只掺杂进去了五百人。

也就是说，他的部队最有战斗力的还是他新募的五百四川团练！

原本鲁占鳌也是有些惶恐不安的，见到突然多了一千团练，而且内中还有五百完整的黄州团练，心中自然大喜。

他是知道的，黄益杰就是因为围剿太平军升到眼前的高位的，这些团练都有战斗经验，肯定是有两下子的。

两千五百人，加上杨霈的标营五百，三千兵马，足以守住汉阳城了。

唯一可虑的是，虽然汉阳城外挖掘了数重壕沟，不过每座城门附近都有不少长毛贼骑兵扼守，他们想要派人去向对岸的胡林翼以及荆州的官文求援很难做到。

由于以前的太平军将汉阳城周围的民房全数拆毁了，四周都是一马平川，就算可以利用绳索下到城下，但想要平安地绕过长毛贼骑兵的监视几乎不可能！

对他们有利的是，马上就要天黑了，届时让人暗中下城，然后偷偷越过长毛贼的封锁线还是有可能的，汉阳城颇大，长毛贼的骑兵再多也看顾不过来。

时下汉阳知府已经在城内动员了一千青壮，眼下他们正在城上守着，一旦战事响起，肯定是要他的部队出动的，为了鼓舞士气，鲁占鳌决定将几个团练部队的头目招到自己的大帐训话。

当然了，他是客军，自然不能像方面大员那样大大咧咧击鼓升帐，然后一通训斥，他在大帐两侧一溜摆了十丈矮桌，每张矮桌面前摆了一个蒲团，矮桌上面则摆满了酒菜。

一边训话，一边拉拢，是他想做到的。

为了拉拢丁汝昌（扮着别人的名字），他还为黄州团练准备了五个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