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5凤凰涅槃 第四十一章抢 夺冬衣之战（6）黄州团练

黄州城。

原本极有涵养的黄益杰怒了。

“为何？这是为何？！”

他的巡检只当了三年，捞取的财富显然并不足以供养一千五百团练，而且他以前还颇有些仗义疏财，虽然在一开始组建团练时很是得到了乡里的一些资助，但打了几年仗后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来到这劳什子黄州了，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枝江县该有多好，当一个执掌大权的县令不好吗？

非要再进一步，当一府的同知？

他更后悔没有接受胡林翼的拉拢，让其彻底加入湘军行列，导致如今既处在抗击长毛贼的最前线，又在钱财粮草上捉襟见肘。

对于梁子湖的湖贼，他可是掏心掏肺地拉拢他们，他是知道的，位于大江边上的城池若是缺了水师那就是寸步难行，于是他利用以前当巡检时与江湖人物打交道的经验，费劲了千辛万苦才招揽了他们。

这才让他们勉强开来了一百艘船只，虽然比起湘军的大船来说十分寒酸，但毕竟有了水师不是？

但就在需要大派用场的时候，他们却跑了个干净！

他一改往日的养气功夫，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咆哮着。

一旁的师爷看不下去了。

“大人”

“大人”

“......”

喊了好几遍也没有让他停下来，直到最后猛喊了一声。

黄益杰终于冷静下来了。

“你确实见到了那些湖贼驶往南岸去了？”

“我自然没见到，不过我问过值夜的兵勇，他们说确实是驶往南岸去了”

“大胆，既然看到了，为何不向我及时禀告？！”

“大人，按照兵勇的说法，湖贼大部分船只应该是在夜里就驶离了，只有那些湖贼的头目是清晨离开的，兵勇见到的就是他们，兵勇还以为是奉了大人的命令，便没有说什么”

“这么说他们应该是驶往梁子湖去了？”

“多半是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人，在下倒是有一些愚见”

“但说无妨”

“是。据我所知，大人发给湖贼的粮饷多半被那几个大贼头目私吞了，只有少数发到了湖贼手里，湖贼们早就是沸反盈天了，但一直被大贼压着”

“这......，你怎么不早说？”

“大人，我也是道听途说，真相如何并不知晓，湖贼们串通联络后离开这里，回到他们熟悉的梁子湖想必也是极有可能的，那里虽然也是兵荒马乱，但在湖上他们倒是从容些”

“而且梁子湖的真正贼寇，刀头舔过血的多半已经被湘勇招安了，时下梁子湖正是空虚的时候”

“那些大贼头目怎地也离开了？”

“我说大人，你也不是不知晓，这些个大贼都是时下有了水师军职的大头目留在这里的耳目，成日介都是胡吃海喝的，遇到事了便催逼湖贼上，眼下湖贼都离开了，他们显然也不会留下的，多半是去往九江寻找他们的老上司去了”

“唉......”

黄益杰不禁发出一阵长叹。

“大人，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梁子湖水域极广，差不多有一个县那么大，想要将这些人叫回来几乎不可能，何况江南之地按照朝廷的安排，是属于湘军的地盘，我们......”

“罢了，既然水路断了，咱还有陆路，城里也有一些大车马骡，就让我部团练经陆路前往汉阳城领取粮草冬衣就是了”

“大人，前来报讯的总督衙门差役已经暗示了，排队领取物资的实在太多了，若是没有孝敬的东西，恐怕一时半会儿拿不到的”

“我自然知道，这样，后院还有一千两银子，就让团练们带过去吧”

“大人，这一千两恐怕拿不出手，时下最紧缺的并不是银子，而是冬衣和粮草，一旦缺衣少食，这些个原本都是泥腿子的团练恐怕会步湖贼们的后尘”

黄益杰脸色煞白，半晌才怔怔地问道：“你是我的师爷，赶紧拿个主意吧”

师爷说道：“那差役是广东口音，据说是总督大人担任肇庆知府时就收揽了，能够跟着总督大人十余年，恐怕也是颇为亲厚的，一千两银子不如这样分派，差役三百两，让其为我们引荐具体分发粮草的幕僚”

“再给那位幕僚奉上七百两也就是了”

黄益杰此时有些彷徨无助，只得点点头，“只能如此了，如今兵荒马乱，路上不太安宁，派去汉阳的人少了恐怕有去无回，派去多了，府城也空虚了，这样，派遣五百团练，就由师爷亲自一趟，若是能将粮草冬衣顺利弄回来，等到本官再立下一些功勋时，必定将你的名字加上”

“届时，最少也能是一个县丞”

那师爷是一个老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上，若不是兵荒马乱，一切都从权，他这辈子显然没有任何机会从政，一听此话赶紧眉开眼笑起来。

“多谢大人”

...

黄州城距离汉阳城只有百余里，师爷立即召集了五百团练，许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的辛苦费，便赶着大车沿着官道逶迤向西去了。

以前，陈玉成部从武昌撤离时虽然毁了一些桥梁，不过在清廷“收复失地”后恢复了不少，但在巴河以东的地方显然不敢马上恢复，黄州城到汉阳城一带都是沿江大道，也只有百余里，师爷一行倒是在次日下午顺利抵达了汉阳城对面的汉口东边的滠口附近。

汉口此时只是一个集镇，随着几次大战，这里也是人烟稀少，滠口更是一个人影也无。

团练们早就累了，便嚷着要在这里歇息一下，师爷无奈，只得同意了，不过也同他们说好了，今日天黑之前是无论如何也要赶到汉阳的。

滠口是一个仅次于汉口的大集镇，自然也在战火里毁掉了，镇子有两排房屋，早就是断垣残壁了，房子里的木头几乎都不见了，顶上的瓦片也是东一个小洞西一个大洞的，不过，在这里歇息总比在野外喝西北风强。

一行人走进去后，便找了两家挨着的大院驻扎下来了，此地靠近府城，自然无须担心有长毛贼杀来，虽然大院都是房门洞开，也没有人看护，有人甚至坐在地上开始睡觉起来。

师爷虽然有些担心，但一想距离天黑还有近两个时辰，团练们确实走累了，就让他们歇息半个时辰再走也使得，便由他们去了。

“轰隆隆......”

刚刚安顿下来，周边就传来了一大阵声响，惊得让已经睡下的团练都挣扎着站了起来。

“莫要惊慌”

师爷还是第一次带着这么多人去办事，若说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是领头的，若是先慌了这支队伍也就散了。

“此地距离总督衙门近在咫尺，不可能有长毛贼，多半是总督衙门的骑兵”

半晌，果然有一队骑兵开进了镇子，只见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八旗兵才有的盔甲，都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师爷一见赶紧上前拜见。

一个留着山羊胡须，三角眼，目露凶光，似乎是将领模样的汉子喝道：“最近几日府城附近出现了长毛贼的踪影，总督大人有令，凡是准备前往府城领取物资的需要放下兵器接受盘查！”

师爷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当即下令让团练们照办，并拿出了黄益杰开具的公函、碟牌等证明他们身份的案牍递给那人。

为了套近乎，他还说与总督衙门的护卫某某某熟识（送了三百两银子），一听那护卫的名字，那人的脸色果然和气了许多。

“总督大人均令，我等也没有办法，让团练们放下武器，全部走到街心列队，接受我等盘查”

师爷问道：“那需要多久？”

说着便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递了上去。

那人倒是没有客气，接过来掂了掂，似乎较为满意。

“不会多久的，最多小半个时辰也就是了”

没多久，五百黄州团练全数在滠口镇的大街上稀稀拉拉松松垮垮排成了几行，那人带着骑兵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并没有说话，师爷暗道：“也就是做作样子罢了，估计很快就结束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突然指着一人厉声喝道：“将此人拿下！”

师爷心理一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是一个寻常模样的团练，他显然不可能认识里面的每一个人，便道：“将军，这些兵勇都是我家同知大人从枝江县带来的，多次与长毛贼作战，不会有问题的”

不过那人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让手下将他所指的那个团练揪了出来。

等两个八旗兵将那人带到军将的面前时，军将突然扬起了马鞭，一鞭子就将那团练的帽子抽调了！

那团练竟然没有辫子！而是披散着一头长发！

“长毛贼！”

这下不仅八旗兵们纷纷拔刀怒吼，连黄州团练也是大惊失色。

“来人！”

随着军将一声大吼，从镇子两端呼呼啦啦又奔来了一大堆骑兵。

“将这伙人全部绑了，等本将审问清楚了再说”

这下师爷也是无计可施了，那名长毛贼显然是混进来的，或许还不止他一人，若是自己带着这些人进了汉阳城，长毛贼趁机将城池拿下了，自己同黄益杰都是百口莫辩了。

时下他只能让团练兵遵从八旗兵们的吩咐一个个蹲在地上接受他们的捆绑，这些八旗兵也够狠的，不禁将团练们的双手反绑到背后，还将他们的双脚也绑了起来！

等所有的团练都绑好了，军将对着师爷说道：“你跟我到屋子里来一下”

师爷无奈，只得跟着他往屋子里走，军将带着他一直走到最后面的院落，师爷暗暗叫苦，“为了尽快脱身，说不得要将大人另外七百两银子拿出来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那人带着他走进最后面的院子后，突然将头上的铁盔摘了下来，然后同样露出了一头长发！

“咣”

还没有等师爷发出惊呼，那人手中的马刀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接下来，我问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如实回答，否则明日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而在外面同样传来了一阵叫骂声，不过骂声都是戛然而止，好像突然被卡住了脖子一样，师爷虽然惊恐万状，但也知晓那是长毛贼正在用马刀划破他们的脖子！

“扑通”

师爷跪在了地上。

“长......，不，天国爷爷饶命，小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