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特大陆 第五章

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最后，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欧内斯特·海明威

从全牧屠宰场到两江都城有两条路。一条从大道往北，经古云城继续往北70公里左右，然后折而往东大约再走70公里就能到达。这条路有许多教会的派出机构，可以说相对比较安全。但是路程较长，就算一路没有任何耽搁也要三天时间。何况按现在卢卡斯他们三人的状况，在那些聚居点的教会检查所一旦发现他们，一定会对他们盘查询问从而浪费时间。卢卡斯担心格纳的伤势恐怕耽搁不起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他们打算沿着艾塔斯卡河的河岸一直往东北，直达两江都城。这样大概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在明天就能到达目的地。只是，这条路一路没有什么聚居点，而且道路崎岖。以前沿河两岸断断续续建有的公路，自灾变后都已年久失修。当年往南逃难的人群，丢弃了大量车辆使公路完全无法通行。卢卡斯他们只能在河岸与公路之间连绵起伏的山坡小路上通过。好在有那几个项链帮了大忙。一路行来，遇到的行尸对他们都唯恐避之不及，再不用他们耗费精力去驱赶。比预期顺利了不少。

日落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荒废小村。村子里只有七八间东倒西歪破旧的瓦房。十几个行尸在村里到处晃荡，见有人出现纷纷围拢靠近，接着又因为项链的缘故马上四散避开。

村子的东头有一座小庙，看上去大体没有损坏。来到庙前，卢卡斯推开虚掩的大门。里面大约一个百平米的天井，已经长满了杂草。卢卡斯打起火把走了进去。面南的大殿上供奉着一尊他也不识的异域佛像，泥塑的金身布满尘土，半边脑袋和双臂都已破碎。大殿的四角有四个泥塑的神道，也只剩最里面的一个还勉强留一条腿，狰狞着脸靠着墙没倒。其它三个早成了地上的三堆碎块。殿外是左右两间三开门的厢房。东侧的那栋已经倒塌了，西厢房只破碎了几扇窗，别的都完好。屋内靠墙安置着几张木床，再无他物。

“今晚就在这休息一宿吧。”卢卡斯回头和德克商量。

德克点点头，两人把车上的格纳安放到一张床上，收拾起物品，在天井里再布置一番。卢卡斯让德克先睡，自己拿着从胖子那缴获的霰弹枪坐在屋角值夜。

格纳还昏迷着，流血已经停止了，路上曾有几次迷迷糊糊地醒转，但一直意识不清，呼吸越来越弱。卢卡斯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撑过去啊。

这些年眼看着无数认识的人，一个个在自己的身边离开这个世界。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早餐还在一个饭桌上玩笑，晚上却已人鬼两途的常态。可是，在看到格纳身负重伤，生死不明时，一股无法抑制的悲痛吞没了他。他这才明白，不是他习惯了这样的悲哀，而是深深的恐惧让他假装这是一种常态。如果不这样骗自己，自己就再也不敢结实任何一个朋友。真实的他已经无法再承受失去任何一个熟人。

灾变来临时，卢卡斯正在部队中服役。起初军营中少数几例的感染、变异丝毫没能干扰军队的日常管理，军队仍然保有严格的纪律。但是，紧接着更多的无征兆的变异发生。甚至有多起感染变异发生在夜晚，导致整个宿舍的士兵在睡梦中丧命于行尸之手。无处不在的感染、变异使军心终于涣散。于是伴随着大量感染减员，开始出现成批的逃兵，军队也再无法管束。士兵们纷纷离开各找出路。卢卡斯和几个同乡的战友结伴回家寻找亲人。几经转折回到家乡后，看到和听到的几乎无一不是噩耗。不少人发现他们遇到的行尸竟然就是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亲友，因此彻底崩溃而自寻短见。卢卡斯的父母和妹妹都下落不明。

这些年来死亡已经不需要理由，而活下去的理由却越来越稀缺。当年的战友到今天只剩下身边和自己的遭遇一样的德克。

四年前他们来到湖泽区，开始接一些教会捕猎精怪的活。就此结识了格纳的爷爷安德鲁。

一般来讲赏金猎人野外狩猎变异精怪，通常没有什么固定的团队。如果猎人行动时同伴人数过少，因为又要对付精怪，又要对抗其他前来抢夺精元的猎人，能成功的几率很低，搞不好连性命也赔了进去；而人数过多的话，虽然抢到精元的机会大增，但是教会给付的精元赏金摊到众人头上，看起来也就不值大家冒如此高的风险。所以猎人们在得到精怪的线索后，往往会挑选合意的搭档，组成三到四人的小队前去狩猎。而安德鲁往往是最被青睐的受邀者之一。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团队的伙伴是自己最可靠的防线。在这一点上安德鲁无疑是最无可挑剔的搭档。他曾独自断后，抵挡住其他两队前来抢夺精元的赏金猎人，直到同伴撤退到安全的地方，自己才借着夜色逃离；还曾挥舞着大锤一人冲入变异野狗群中，救出受伤被困的同伴。那个险些成了野狗点心的就是卢卡斯。日后他们也成了固定的搭档，卢卡斯还认下了格纳这个教子。

村子里的行尸传来一阵短暂的骚动声，很快也就平静了下来。已是深夜一点多。卢卡斯听到德克也醒了过来，月光中见他掂着一把枪站起身。卢卡斯对着他做了个手势。他会意地点点头，轻声从窗口跳出屋外另找地方隐蔽了起来。卢卡斯拿起霰弹枪压满子弹静静地等在门后。

不多久，传来很轻的庙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又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天井里突然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铁片撞击声。这是睡前卢卡斯在天井拉的挂满小铁片的细绊索被碰到后发出的响声。连门都不打开，厢房门后的卢卡斯便冲着天井中发出声响的方向，连续轰出几枪。

单薄的木门剨然裂开，并向外倒下。天井里一个黑衣人捧着肚子惨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庙门外另有两人手里拿着家伙正要往里冲。刚刚跳到屋外的德克埋伏在房顶上，这时朝天井扔了两团烧着了的干草，并对着庙门不断开枪。

庙门口的人隔着明亮的火光，看不见卢卡斯和德克的位置无法还击，便朝黑暗的厢房方向胡乱开了两枪，着急忙慌地抢着闪出门外。逃跑中又是一声惨叫，不知是谁也中了一枪。庙内受伤的人见同伴逃跑，也马上一边惨呼着，一边扔了随身的东西朝庙门外爬滚出去。见他既然想逃跑了，卢卡斯也就没再补枪。

一时庙门外惨叫声、吵骂声一片。因为月色暗淡，担心视野不好，而且屋里还有受伤的格纳，卢卡斯和德克也并不冲出庙外，只是守在里面，等待他们再次进攻。

门外乱了一阵，慢慢地声音向来路远去。等了一会，庙外又恢复了宁静。卢卡斯仔细听了下动静，确定门外已没了人。招呼屋顶的德克一声，两人谨慎地在村子里巡查一遍。那些人确实都已经离开了。村子里的行尸仍是卢卡斯他们进村时那么多，远远地朝着火光的方向啸叫。

可见晚上袭击他们的那些人也能让被惊动的行尸乖乖地避开。回忆刚刚他们回击时凶猛的火力。卢卡斯沉思道：“真想不到，难道‘煞星’还有同伙。他们都是些什么来路呢？”接着朝小庙走去。到了小庙的天井，借着燃烧的火光仔细寻找方才那个受伤逃跑的人丢弃的物品。包裹里除了一些吃用的食物外，就是一些普通的换洗衣服。也没什么特别的。卢卡斯正想起身离开，突然发觉地上有东西在火光中一闪，捡起一看，是一副项链，和自己先前在“煞星”的枪手那得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细绳已断，想来应该是从那个受伤的人身上遗落的。

果然是一伙的。想到此，卢卡斯对德克说：“走，这里不宜久留。我们立即连夜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