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特大陆 第四章

生命是一场无休、无歇、无情的战斗，凡是要做个够得上称为人的人，都得时时向无形的敌人作战。

罗曼罗兰

狠狠地晃晃自己的头，卢卡斯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昏过去。颤抖地伸出右手指戳了一下左胸的枪眼。“啊......”剧痛一下把他扯回了现实，这下清醒了不少。从窗户边的几个枪眼往外望去，他看到中了枪的大胖子倒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车间里的火光弱了不小，猪精也不再叫唤，应该已经死了。不过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里面更多的情况，仍然不知道格纳到底怎样了。假如格纳还活着，能放逐了这头猪精就好了。教会说放逐精怪能让上帝愉悦，上帝会奖赏放逐点周围的人，让他们短期内所受的任何非致命伤害全部瞬间康复。

卢卡斯并不太相信这种解释。不过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他相信有这样的效果。他曾亲眼目睹格纳的爷爷整个脸被一头牛精拍得稀烂，接着在放逐的光场中自动康复，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他要想办法在自己失血过多而昏迷前，赶到车间去放逐猪精。或许，也还来得及救回格纳。现在首先要找到那个狙击手在哪，自己才有可能前去车间而躲过他的射击。

窗外刺眼的阳光让卢卡斯很难睁开眼细瞧。用右胳膊慢慢地支起自己的身子看向窗外。能看到监视楼上德克正端着弩，半蹲着身子面向桦树林搜寻着。

密密的林子里光线要比露天昏暗许多，从外面很难看清树林里的情形。卢卡斯转眼寻找树林里的行尸。一般行尸只要听到任何响声，都会往声源处靠拢。刚才狙击手开的几枪，枪声一定招了不少行尸。只要看行尸往哪里聚就能很容易发现人了。但看了一圈卢卡斯吃惊的发现，那些平时只要有一点响动就会被激得发狂猛扑而来的行尸，现在非但没有聚过去，反而像在躲避什么让它们害怕的东西一样纷纷地往远处离开。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自己流了更多的血，又开始有了眩晕的感觉。而且德克那个位置其实并不太隐蔽，如果他被敌人率先发现，那么可以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卢卡斯忍着剧痛把自己抬得更高些，地上流满了血非常湿滑，很不好着力。他移到墙根，上半身依靠到一只空箱子上，放下枪腾出右手，抽出乱糟糟的杂物堆里几张破碎废皮革。接着贴地一滚滚到窗底。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险背转气而昏过去。半坐在那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少许恢复了点体力。然后猛地扯起碎皮往头顶的窗外扔去。

接连几枪扫来，果然瞄准了许久的狙击手一见窗口有了动静，也不等分辨清楚是什么情况，便急不可耐地连开数枪。其中一颗子弹穿过窗户的下方，再次击中了卢卡斯的肩膀。不过德克终于发现了枪手的位置。他站直身子对着树林的方向瞄准。一支弩箭飞出，德克观察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向宿舍楼招招手，示意狙击手被解决了。接着从监视楼的梯子往下爬。

见到德克的示意，卢卡斯长出一口气。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攀着窗框把自己拉起来，想仔细看看屠宰车间里的情况。

“哒，哒，哒......”又是一阵急促的枪声响起。

有人在平房那里的某个角落向正爬到一半的德克扫射。德克连中几枪，身子飞离梯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跌落地面。

突然一道三四十米高的光柱从车间升起。光柱不断地变粗，转眼整个屠宰场被笼罩在光圈内。当被光线扫过，卢卡斯全身阵阵清凉，所有的疼痛和不适一下消失了，身上的枪伤在瞬间也完全痊愈。德克也在光柱触身后从地面爬起躲到一棵大树背后。墙角的枪手显然因为突如其来的光柱而分了心。等他看到德克躲到了树后，马上回过神来对着德克藏身的地方不断射击。

也就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光柱消失了。窗口的卢卡斯捡起地上的枪，想下楼绕到正开枪的枪手那。眼角瞥到桦树林中有个人影在快速奔跑。那个被德克射中一弩的狙击手当时没有毙命，也被放逐猪精时的光柱治愈了。现在正寻找合适的射击位，想配合墙角的同伙一起射杀德克。卢卡斯见状立即对着他的身影举枪射击。狙击手也发现了窗口的卢卡斯，矮身躲到一棵树后，同时向窗口还击。两人一时打得难解难分。墙角的枪手见有了帮手，也从墙背后现身，一边朝德克射击火力压制着，一边向他靠近。德克缩在树后，猛烈的射击压得他半步也挪不开。只要被敌人近得身一定性命不保。

卢卡斯看在眼里，虽然心急如焚，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那个向德克逼近的枪手非常谨慎，一直注意着避开卢卡斯的射击角度，而且树林中的狙击手不断地向他射击，使他连靠近窗口都很难。

屠宰车间里的格纳把外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现在已是万分紧急。方才他正在试图制服猪精时，火光中一个胖子在门口冒出举枪对自己射击。万幸的是恰巧猪精昂起头向自己扑来，硕大的身子挡住了绝大部分射向自己的弹丸。猪精也就此毙命。不过自己仍是被几发弹丸轰到而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不知过了多久，枪声把他从昏迷中惊醒。猪精的尸体横在身旁，丑陋的大脑袋被扯开一个大洞。自己的耳朵还在“嗡嗡”地响个不停，几处伤口仍在流着血，倒是不怎么疼，只是浑身无力使不上什么劲。他费劲地从贴身的的扣带中拿出一根一指粗细五公分长短的银色金属管，一端略尖，这是教会配发的放逐管。由于使用过多次，管壁镌刻的致公教天枰教徽也被磨损得模模糊糊。格纳把猪精的后脑勺朝上，举起放逐棒使足劲插了进去。

猪精的尸体猛然收缩成紧紧的一团。伴随着轻轻地“嘶嘶”声，放逐棒开始发出白光。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棒身传来，格纳的手被猛地弹开。插着的放逐棒开始旋转，光圈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变成一个巨大的光柱。猪精的尸体在光芒中逐渐变成银灰色的粉末状。格纳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下，觉得无比的舒畅，光场仿佛是有实质的实体，轻柔得簇拥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爸妈温暖的怀抱。

小格纳四岁多便永远失去了父母，那还是灾变的第一年。格纳的爷爷安德鲁·怀特赫尔和儿子在一个小镇上经营一家汽车维修站，生意也蛮不错。但是和瓦特大陆上的所有人一样，原本应该平平常常的生活，被这场灾变彻底改变了。格纳的奶奶和妈妈先后感染上了这种来历不明的疾病。起初没多少人意识到这病有多邪恶，家属常常把被感染者留在家中照料。怀特赫尔家也是如此。在一个夜晚，劳累多日的格纳父亲入睡后，家里这两个因遗忘而没有锁紧束缚的感染者把他活活吞食致死。格纳的爷爷安德鲁闻讯匆匆赶来，却为时已晚。悲痛至极，他亲手把已变成行尸的心爱的妻子和乖巧的儿媳剁碎烧毁，抱着身故的儿子仅剩的胳膊，嚎啕大哭了整整一晚。那凄惨的声音至今仍然会出现在梦里把格纳惊起。

从此爷孙俩相依为命，为了糊口爷爷成了一个捕猎精怪的赏金猎人。多年来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彻底摧垮了安德鲁的身体，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能硬撑得下来的活。去年在出猎的途中，手脚不再利落的安德鲁在翻爬一座小山坡时，不慎扭了腰。这下连平时简单的快跑也有点勉为其难了，眼见着以后再也不可能出猎了。几经格纳多次苦苦恳求，爷爷和教父卢卡斯这才勉强同意让他随同一起出猎。这次出行前教父更是几次关照他：万一和其它猎人发生争斗，要格纳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好，千万不能露面参与。甚至叮嘱格纳，一旦情况紧急，要他立即自行逃离。教父这次严肃的神情完全不同于上次轻松的样子，格纳知道教父其实很担心这次出猎会有意外发生。

光柱慢慢的黯淡消失。地上猪精的尸体已变成灰烬围成一堆，银色的放逐棒也停止旋转，棒尖上插着一块暗红色的球形胶状物。这就是“精元”。格纳收起放逐棒，拾起“精元”放入随身的收纳袋贴胸收好。

屋外的枪声更猛了，他能听出在自己的右方，隔着一间平房，有人正拿着枪不断地扫射着。他悄悄地爬到门口往那观望。正见那人挺着枪离开藏身的平房，急跑几步奔到屠宰场的围墙下，借着围墙的遮挡一边射击，一边向树后的德克接近。格纳侧头寻见自己的教父在一幢小楼的四楼窗口，林子里还有人时不时地向那里射击。教父被子弹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格纳想了想，攥紧斧头猫着腰朝着刚出围墙的枪手的方向快步追去。激烈的枪击掩盖了格纳的脚步声，转眼他来到了那枪手背后。

林子里有人向枪手大声警告。那枪手回转身一脸惊恐地看到，格纳如鬼魅般高举着斧子在他身后仅一步之隔。慌乱中手中枪对着格纳的身影一通乱射。格纳在那人转身之际已经高高跃起，斧子高举头顶顺势豁然劈下，那人整个被劈成两半斜斜地倒下。格纳也是倒地不起。

树林中的狙击手见同伙都已毙命，慌忙转身想逃离此处。阁楼上的卢卡斯见他露出身子，赶忙连开两枪。远远地看见他中枪倒地再无动静。德克也举着弩奔近倒地的狙击手身边查看他的死活。

卢卡斯三步并做两步下楼冲到格纳的身旁。

格纳一身鲜血，腹部中了两枪，两条腿被打成了筛子一样，两眼紧闭昏迷不醒。卢卡斯给他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期间，格纳短暂的苏醒过一会。拍了拍胸口安放的精元，未能开口说一句话就又人事不省。卢卡斯知道这样的伤势格纳是撑不了几天的。德克仔细巡查了一遍周围的情况，没有再发现别的敌人。来到格纳身边，看了格纳的伤势也是一脸焦急，伤痛得一语不发。

包扎完格纳的伤口，卢卡斯走到被劈成两半的枪手尸体边俯身翻看。身穿普通的土黄色衣裤，和大门口被自己打死的第一个枪手相似，没什么特别之处。斜背着一条子弹袋，里面还插着三支压满子弹的弹夹。手边扔着一把突击枪，弹夹里的子弹几乎扫空。回头看去，那人一路走来的地上至少扔着两三个空单夹。“这伙人哪里搞来的这么多枪弹？”卢卡斯心里非常纳闷。

那人的颈间用细绳挂着一副奇怪的项链，项坠是只银色金属圆盒，摸上去和放逐棒的材料相似。放在耳边，盒内发出很轻微的“嘶嘶”声。如果不注意的话这声音根本听不见。费了很大的劲，卢卡斯也没能把盒盖打开。盒盖上镌刻着致公教的教徽。稍有不同的是，在天平秤的底座下是两束交叉的火把。卢卡斯突然跳起身，向其它几个被打死的枪手跑去。果然在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这样的项链。在搜寻的途中他还无意间发现，只要持有这种项链行尸便不敢靠近。

卢卡斯对和自己一样也毫无头绪的德克说道：“走，我们带着格纳去两江都城。”

“去都成？”德克不解地问。

湖泽区是致公教总教所在的辖区，而且也是致公教最早收复的区域。目前在这区域的所有交通要冲和主要的聚居地都有教会的管理机构。离此地最近的是往东只有十几公里的乐嘉城。只要进入教会的管辖范围，就不用再担心会有其它人攻击自己。而在别的不受管辖的地方，他们身携精元，又有受伤的同行，万一走漏风声，前来抢劫的绝不会在少数。这样的情况下，卢卡斯选择北上去九十多公里远的两江都城，其间要经过大片没人管辖至今无人居住的废弃地区。这让德克实在摸不着头脑。

“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送去让教会医治格纳，不然他就没救了。”卢卡斯低头看着地上的格纳说道。

“可是教会几年前就已经告示，不再用康复机医治病人了。格纳的伤势如果不用康复机的话，即使教会也无能为力吧？”

卢卡斯抬头看向德克，晃晃手里的项链，“也许有机会。”德克有点明白过来的样子。

他俩找了辆拖车把“煞星”留下的武器和弹药都归置一处和格纳一起放到车上。拉着车离开屠宰场向北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