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特大陆 第十一章

时间带走一切，长年累月会把你的名字、外貌、性格、命运都改变。

柏拉图

凯特琳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描着眉。从镜子里能看到那个男人的独眼透过半透明的抹胸正盯着自己。没生过孩子的凯特琳一直很得意自己的身材。埃德蒙正在别的房间午睡。他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只是现在睡得更多了。

“这头蠢猪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凯特琳在心里暗骂。

他俩已经很久没有做爱，她也知道埃德蒙背着她和别的几个女人有过那事，不过她一点不在乎。倒不是她已经没有那种要求了。她也曾经想在几个漂亮的下人身上找点刺激，只是事到临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便草草打发了事。现在她宁愿自己解决，也没兴趣找什么奶油小生。即使那些人高马大的粗壮大汉也没法让她找到快感。在她看来同样都是些一掐就瘪的软包。

少女的凯特琳就一直不平，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的。只能听任那些愚蠢傲慢而又浅薄的雄性废物指手画脚。长大后有身边的女友，凭借着远超她的美貌嫁了当地的高官。和大家的看法完全相反的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这和把一幅名画深藏在守卫重重的保险库里，再也不见天日有什么区别？她要成为的是完成那幅名画的大家，而不是只能成为收藏品的装饰。

讽刺的是她嫁的埃德蒙却是个软包中的软包。唯一让她能一直忍受下来的是埃德蒙对凯特琳百依百顺、处处惟命是从。

镜子里的男人却和以往她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个危险的人，离得远远的就能闻到紧随着他的冷血野兽的气息。不过这头野兽，那可是她亲手养大的啊。

比自己小六、七岁的亚尔维斯·格兰切第一次出现她面前时还是个青涩的小伙子。饥饿让这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没有一点神采。站在一群几乎和他一般境遇的人中间，一点也不出挑。她供这些人住、供这些人吃。她也不知道这些人中将来能有几个派得上用处。一段时间后她看似玩笑地问，谁愿意为她杀人。十几个人一共只站出来四个。她继续问谁愿意为她杀了权势熏天的全权行政官。一阵你看我、我看你之后，只有亚尔维斯一声不响地依旧站在她面前。亚尔维斯失去了一只眼，而凯特琳找到了一只野兽。

自从命他离开南区，把他安插到总教后有三年多没有见面了。没想到这次见面，他竟激起了自己遗忘了多年的欲望。凯特琳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喜欢被他粗鲁地摆弄，喜欢他目中无人地在自己的身体里冲撞。喜欢他嘴里奉承着自己，独眼里只有冷冰冰的一心只想着占有的兽爪。

想着想着觉得一团热流从腹部涌了上来。收拾起眉笔，款款走到床头仰天倒在软靠枕上，伸出两脚搁在坐在床边的亚尔维斯怀里。亚尔维斯的双手马上像灵活的蛇一样游了上来。又是阵阵酥麻，真想闭上眼让自己全身透支出去。不过凯特琳伸出手按住了亚尔维斯，现在还不是放纵的时候。

“你猜病鬼为什么不让奥尔加和教宗见面？”凯特琳望着天花板懒散地躺着，嘴里问亚尔维斯。

“这个我也实在想不明白。”亚尔维斯轻柔地按摩着凯特琳的双足说，“特别是没理由连一向都不愿介入是非的肖恩也被拦着不能见。莫非真是教宗的意思？”

想都没多想凯特琳就接口道：“不可能，就算是教宗的意思，巴特也会和奥尔加联系的。以巴特的暴脾气和他俩的交情，没人能逼着巴特不和奥尔加联系的。难道......”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难道他俩被病鬼控制了？”

“也不像。守卫铁山庄园的都是巴特的亲卫队，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信，大祭司不可能让巴特的这些亲信帮着自己扣押他们的队长的。”亚尔维斯回答。

“倒也是。”

“今晚让奥尔加闯进去或许就能解开这个迷底了。”

凯特琳翻身坐起靠着床背没吱声。过了一阵，看着亚尔维斯狡黠地说道：“不，你去把今晚奥尔加要闯铁山庄园的事密报病鬼。病鬼会想办法让他们见不成的。”

“为什么不让他们见面？”亚尔维斯不解地问。

“一旦奥尔加见了教宗，如果是病鬼在说谎，那么教宗真处置了他对我们也没啥好处。反之没说谎的话，我们就更是没什么便宜可得。倒不如这样一直吊着，让奥尔加这个炮筒子一直瞄着病鬼。至于拦着不让见教宗的原因我们另找机会探查。酒店老板还听到什么？”

“进了密室肖恩说了许多，不过一直说的声音很轻。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好像是在回忆他们当年的往事。也许是许久没见了叙叙旧吧。只有奥尔加大呼小叫的那几句能听到。”

其实酒店里肖恩和奥尔加的对话亚尔维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暂时不想告诉凯特琳。他知道这牵扯着致公教最大的秘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里，强者才是生存的道理，弱者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的点心，是真正意义上的点心。亚尔维斯当然不可能忘记当年在逃难的途中，小自己八岁的亲弟弟被饥饿的暴民抢去，成了他们继续苟且的食物。如果不是他幸运地逃脱，也许那些人下一顿端上桌的盘碟中盛的就是他。这些年他探得的这些鲜为人知的秘密，不知道哪天就可能成为亚尔维斯保命的筹码。他会小心地守着这些秘密，谨慎地使用，等着时机合适去换来更多的筹码。

“班森·雷克说的那些事，你是怎么想的？”凯特琳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忖。

“我只猜得到杰·兰登大概出事了，而且还瞒着大祭司。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猜不出。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安排？”

“这事先不要让病鬼知道，过会你去见他，只告诉他奥尔加的事就行。我自有安排。”凯特琳看看墙上的钟。时间还早，那头懒猪还有好一会才会起来用餐。她一下倒在床上，叉开自己的双腿，一边用脚趾划拉着亚尔维斯，一边对他说：“你现在真的急着就走吗？”

能最先得到精怪线索的往往是那些走南闯北的行商。而行商聚集最多的地方，除了市集之外就数柳巷雅庭了。在对那里的姑娘一通天南地北的海吹之后，柳巷雅庭的大姐也就成了这门新生意最靠谱的大卖家。全牧屠宰场的消息也是卢卡斯从柳巷雅庭的大姐那里买得的。

此刻大姐正笑盈盈地看着卢卡斯：“怎么难道我的消息不准吗？”大姐对这位客人一直很留意。知道他在赏金猎人中名头很响，也知道他和教卫队的队长很有交情。不过这都不是让大姐留意他的原因。他来过许多次，每次都是知道了线索就走。出手一直很大方，但从没见他找过哪个姑娘喝杯酒。这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赏金猎人中简直就没见过。

“哪里会不准，大姐的情报是这一带最有口碑的。我只是想打听全牧屠宰场猪精的线索，除了我之外你还告诉过别的什么人吗？”

“我是没有对第二个人再说起过，但是给我提供线索的人自己有没有再对其他人说过，我可就不知道了呢。”

“能不能烦请大姐告诉我，提供线索的人是谁，现在在哪吗？”说完，卢卡斯在桌上放了一枚金天枰。大姐看着金天枰身子没动，笑着说：“以前是曾有人想确认线索的可靠度，需要和提供线索的人当面谈。不过他们都会加倍出钱的呢。”

卢卡斯又拿出一枚金天枰放在桌上。看着大姐。

“喏，你说巧不巧。那个人就在那桌喝酒。”说完灵巧地一拢桌上的两枚金币藏入腰带，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独自在门口附近的一张桌上喝酒。卢卡斯走到近前，装作不小心撞了下他坐的那张桌子。桌上杯里的酒晃出桌面几滴。“哎呀，真对不起。酒都洒了，是我不小心。”卢卡斯抢在那人开口前冲着服务员喊道：“这里再来一瓶这样的酒。”

“没关系的，这才多大的事不用那么客气。”那人推辞说。

“那哪行，来这还不是为了图个开心。不小心冒犯了你，还没个表示我心里也说不过去。看你一个人喝闷酒，我能和你一桌吗？”

那人忙说：“说不上什么冒犯，你请坐，请坐。”

卢卡斯坐下，拿起刚送上的酒给那商人斟上。问道：“老兄怎么一个在此喝闷酒，也不叫个称心的姑娘陪陪？”

一提此话那人一脸愤慨，恨恨地说：“这里的婊子真会拿跷。都说这里的爱玛最红，一身的骚肉能把人活活浪死。昨日我来此招呼爱玛陪酒，说是已有贵客预约不得空。让我今天再来。今天店刚开张我就来此，竟又对我说爱玛今天身体不适不见客。你说可气不可气。”

“呵呵，老兄不必为此生气。还是那话，到这来就是图个乐子，较真生气了就太不值当了。”

那人低头喝酒倒也不再言语。卢卡斯接着道：“在下卢卡斯，不知老兄怎么称呼？”

“叫我库克就行，俗话说一遭生两回熟，以后我们也就是朋友了”

“好说，好说。”卢卡斯热情地给对方加满酒，“看老兄像个生意人，一向在哪发财呢？”

“做个小本买卖到这贩点南面的鱼干水产之类的，临回程再捎点布匹什么的赚点日用。兄弟在哪发财呀？”

“我发什么财啊！刀口舔血抓几个精怪胡乱填饱肚子而已。现如今要找个精怪也难。这行越来越没法干咯。”卢卡斯耷拉着脸说。

“原来兄弟是位猎手啊，失敬失敬。你们这行没有过人的胆量还真不行。对了，知道离这南边八十多里地的全牧屠宰场吗？我来时经过，听那里的人讲近日屠宰场里有了猪精。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卢卡斯脸色大喜：“多谢老兄指点，明天我就去一趟。打着了精怪，以后见了老兄要好好酬谢你。”接着又拿腔作势地说，“不过现在赏金猎人互相间竞争得很厉害，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也打听到了这消息。如果已有别人也知道了的话，恐怕要白跑一趟的。”

“前些日子倒确实有人找我打听过这事。”

“哦？什么样的人？”卢卡斯追问。

那人喝口酒回答：“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高个，说话带着西部口音。不过你放心，我猜他们八成不是猎人。”

卢卡斯惊讶地问道：“老兄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是在找人，听说我从南方来，问我是不是经过红土镇。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左手有六根手指姜黄色头发地老人。而且不仅是我，凡是南边来的，他们几乎都去打听过。猪精的事反而是碰巧一问罢了。”

卢卡斯听了心头狂喜。对那商人谢道：“多谢老兄指点，我这就准备准备前去全牧。”

“怎么这就走，我还想过几天回南方时请你做我保镖呢。”

卢卡斯笑笑：“老兄这次就恕我不能遵命了。下次有缘一定答应你。”说完行礼告辞。

屋内另一头的暗影中，大姐看着离去的卢卡斯，低头不解地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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