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特大陆 第十二章】

希望的灯一旦熄灭，生活刹那间变成一片黑暗。

普列姆昌德

晚饭过后，奥尔加烦躁地在室内踱来踱去。接迎使正指挥者他的手下在屋内安置各类生活用具。奥尔加对身边一个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窗边，假装欣赏园子里的花草。奥尔加低声对随从说道：“来时的路上，你有没有看到离这一条巷子远的地方有一片桃园？”

“经过那里时大人示意过属下，属下记得那个地方。”

“好，你安排五、六个兄弟在那等我，一会我找机会趁他们不注意，去那里和你们会合。晚上你们和我要去个地方。”

“是。”随从答应转身离开。

奥尔加在窗前又独自站了一会，伸个懒腰，走向自己的卧室。接迎使赶忙跟上前：“大人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请吩咐下来。属下立刻派人办妥。”

“你干的不错，我很满意。路上走了几天都没休息好，现在也有点疲倦想早点休息。你们都退下吧。”

“属下告退。”

奥尔加掩上房门吹灭烛火，坐在黑暗的室内听着门外的动静。不一会接迎使他们收拾收拾也陆续离开，门外安静了下来。他连忙穿戴整齐开门出屋向桃园快步走去。七个随从早就等在林子里。会合后一行人向铁山庄园飞速而去。

铁山庄园位于两江都城东郊的铁山山顶上。其实“铁山”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山，只是在一片低洼的湖泽地区突起的一大片高地而已。但是因为四周地势低矮，一旦登临此高地放眼四望，极目之处天幕垂宇一览无阻。这里的土色偏黑，所以这片高地被称作“铁山”。高地要比四周潮湿的低地干燥许多。这里一直是两江都城最好的别墅区。

当然灾变的那段日子里，这里也是受损最严重的地区。乱民首先想到的就是洗劫这里。一次又一次反复地劫掠，等到致公教收复都城时，这里早已是一片废墟。铁山上原本的庄园别墅都已毁坏。致公教稳定了局面后，把山上的废墟清除干净，对一些残留但尚能利用的建筑做了整修和扩建。新建成的铁山庄园就作为教宗的休憩和办公所在。山坡和山脚一带驻扎着教宗的亲卫队，这里历来是致公教的安保重地。

不过对奥尔加来说出入铁山庄园实在是家常便饭的事。因为当初修建铁山庄园就是大哥巴特和他两人一起负责的。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处哨所和卫队驻地他都了如指掌。更何况驻扎在这担任守卫的亲卫队，几乎和他自己的部下无异。战时有几次巴特负伤，都是由他以代理队长之职指挥这只队伍冲锋陷阵。对这支队伍可以说非常熟悉。

来到铁山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天空一片漆黑没有一点月光，闷热的空气中隐隐能闻到雨水的气息。夜色浓如焦黑，点起的几支火把只能照亮身周很小的一点范围。从山下往上看黑魆魆的山体不知为什么让奥尔加的心头泛起一丝以前从没有过的诡异感觉。

山脚下铁丝网把整个区域围了起来，只在通往城区的方向开了一个入口。入口处设有一处检查哨卡，驻扎着一小队亲卫队。奥尔加并不担心他们会拦住自己不让进，而是怕有人会通知康拉德给自己多添麻烦。所以找了个山坡较缓的地方，让手下铰开铁丝网从那进入了山庄。

铁丝网背后是一大片竹林，当年新建山庄时种下的竹子现今已是长得非常茂盛。墨染似的竹子尽情蔓延。愈远愈暗，最后在远处化成一团厚重的黑雾，仿佛包裹着无数的谜团。穿行其中并不是很容易，奥尔加的手下刀劈斧砍开出一条两人多宽的小道，通往山的高处。

过了很久突然豁然开朗，众人已是走出了竹林。眼前是一条开阔的土路。奥尔加知道这是一条绕山的环路。过了这条路是一片榆树林，路会好走许多。再往上走大约半个多小时的山路，就能到达圣使居住的铁山山庄主楼了。

看手下都很疲惫，他让大家在这休息一会。众人在路边坐下一边恢复体力，一边四处打量随意张望周遭的环境。奥尔加无意中发现，沿着路基每隔三米左右插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银色金属管。不知道入地有多深，凑近俯身细听，隐约还有“嘶嘶”的响声。看这样子应该是整条环路都插上了这样的金属管，整座铁山自山腰以上已被围了一圈。

奥尔加不明白这是用作什么的，当初建造时并没有这些东西。回想中午老哥肖恩的话。他暗想：“这些莫不会是和‘能量弦线’有什么关联吧？圣使和大哥说是要找到结束这场灾变的最终方法。难不成他们重新开始‘能量弦线’的研究了？”

休息得差不多，他们站起身正准备继续出发。只见沿着环路来了一队亲卫队，队伍头里和队尾有人打着火把，大约十人左右排着整齐的两路纵队巡查而来。

几乎同时他们也发现了奥尔加的人。霎时如临大敌，那队人取下扛在肩上的枪，对着奥尔加他们，四处散开。然后跟着领队快速围拢了上来。

领头的是个亲卫队小队长。走到近前凭着火光见面前被围的一伙人全副武装都是教卫队的打扮，为首的更是穿着大护教的衣饰。他一下愣在那里忽闪着眼，一时没了主意困惑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奥尔加走向前，见是个以前没见过的小队长，看那人的模样猜他是新来的不认识自己，便说道：“我是东区大护教奥尔加·伍德。你是左队皮特·阿克曼还是右队安托万·格林的手下？”为了表明身份他特意说了这两个知道的人不多的亲卫队副队长的名字。

“属下是左队皮特·阿克曼侍教所属二中队五小队的小队长肯特·亚当斯。属下见过大护教，敢问大护教光临此地有何事吩咐？”此人嘴里说得客气恭敬，手中的枪却仍是指着奥尔加那群人。他手下的见长官如此，便也依旧警惕地围着来人。

“我已多年未能面聆圣使教诲，此来想拜见他老人家并有机要教务禀告。顺便还要拜会我家大哥巴特·布尔大护教。”

“大人拜见圣使，可有大祭司的批文吗？”

“我见圣使还需要什么批文？你只管带我前去，若有谁怪罪下来让他来问我就是。”

“请护教大人体恤，若没有大祭司的批文属下万万不敢私下做主让大人通过。”肯特很坚决地回答。

奥尔加有点不耐烦了，“那你去把皮特·阿克曼给我找来，我自己和他说话。”

“请大人在此稍后。”肯特转身对自己的部下交代几句，飞快地离去。他的亲卫队也放下了枪，不过仍然围在四周，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戒的意思。

没多久就见一队人高举着火把，从山上的林中匆匆往这赶来。为首的正是亲卫队副队长皮特·阿克曼。

奥尔加认识皮特，知道这人在战场上倒也还勇敢。只是是个官迷，比较醉心于自己职位的升迁。见到比自己官大的上司从不敢得罪。见他小跑着来到自己面前，尚未平定喘息已是单膝下跪：“属下皮特·阿克曼见过大护教。”见皮特如此，他的手下也纷纷跪倒一片行礼。

奥尔加赶忙上前一步扶起皮特，“不必行此大礼。”同时招呼那些亲卫队的队员，“兄弟们都快起来说话。”见皮特带来的那些人还有好几位认识的老弟兄，亲切的对他们开玩笑说：“几年没见面，怎么对我都这么生分，是不是忘了我的脾气？”众人听完，一边起身一边嘿嘿的笑。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位大护教最讨厌这套繁文缛节，为此谨小慎微的皮特没少挨过骂。皮特也不敢再客套，赶忙起身站立一旁。却是也不再发一言。

见皮特一声不吭，奥尔加指指肯特，对皮特奇怪地问：“怎么他没告诉你我的来意？还不快带我去见圣使？”

“大人，大祭司交代过，没有他的批文不能带任何人拜见圣使。”皮特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连我去都要他的批文？”奥尔加大吼一声。

可以明显看得出皮特被吼声吓得一抖，他轻声回答：“特别是大护教您。”

奥尔加已是气得火冒三丈，不过他知道以皮特的为人，这种事他绝不敢瞎编。也不想过分为难他，于是强摁怒火重新压下嗓子：“那好吧，带我去见你们的队长巴特·布尔大护教。”

不想听完这话皮特脸色更是难堪，憋了许久才嗫声一句：“大人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会转告巴特大人您来找过他了，日后再听他的安排。”

这下奥尔加再也忍不住了，指着皮特的鼻子大声说道：“大胆！连我去见大哥你们这些人都敢拦着不许。今天你们让我过去，我也过去；不让我过去，我也要过去。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拦我。”说完一推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皮特，挺身往山上走去。不想那些亲卫队突然举起枪拦在了他面前，连那些认识的旧部下虽然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却也躲在人背后挡着路，没有让开的样子。

奥尔加先拦着想冲上去保护自己的手下随从。然后对面前的亲卫队说：“怎么今天你们要对我开枪吗？好呀，几年的安逸日子把你们都变蠢了。你们都快忘了当年对着行尸有谁怕过死？我这就上山，要开枪就开吧。”

皮特连滚带爬转到奥尔加身前，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死死不放，口里不停嘀咕：“大人赎罪，大人赎罪。”

这里双方正不知如何收场，山下山庄门口的哨卡突然吹起了号声：“呜，呜，呜。”号声中庄门大开，一大队人马高举火把，进入山庄上山而来。看火光中队首高举的旌旗，大家明白那是大祭司来了。

见既然是康拉德已经来了，奥尔加也不想再迁怒部下。抬腿甩开还跪着抱着自己腿的皮特命令道：“起来，站一边去候命。”皮特见老上司暂时没再硬闯的意思，也就站起身闪过一旁。众人等着山下的队伍前来。

队伍来到众人面前停下，队伍中的一顶坐轿上走下了康拉德。他缓步走到奥尔加面前。一旁众人都躬身行过比心礼，奥尔加却冷冷地看着康拉德一动没动。

“奥尔加兄弟，你一到都城我就想和你会面。”康拉德灰白的脸上露着笑意说，“无奈实在教务繁重，一时无法走开。等到晚上略有空闲便前去你的住所，想和你好好聊聊兄弟的情谊，不想你不在家却来这了。来，来，和我一起回城找个地方，让我们兄弟一起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叙叙旧。”

“如果你真念我们的兄弟情分，那命令他们让开，让我见上圣使一面。实在不行让我和大哥巴特见面谈谈也行。不见他们的面今晚我是不会离开这的。”

“兄弟，不是我拦着不让你和他们见面。实在是圣使和布尔护教切切关照才如此安排，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奥尔加冷哼一声：“别的不说，以大哥和我的交情，会交代下来不愿见我。说到天边我也不信。”

“原来是奥尔加兄弟误会我说谎，怪不得发那么大的火。我说的话也许你不信，换个人的话，也许你就信了。”说完向自己的队伍里招手。

奥尔加脸转向别处，心里说：“哼，你的部下哪一个会不按你的意思说话。今天任你说破天我也要见了巴特再走。”

队伍中走出的人走到奥尔加身旁，伸手按住他肩膀：“奥尔加兄弟你误会大祭司了。”奥尔加听得声音大吃一惊，转头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肖恩。

肖恩继续说道：“刚才我已经见到巴特兄弟了。他亲口对我说，他和圣使的研究正到要紧关头，不能让任何人打扰。还责怪你，说你不听劝阻几次三番求见圣使。让我转告你不要再固执己见，对康拉德兄弟怀有成见。”

奥尔加怔怔地望着肖恩。短短的震惊之后心头思绪万千：“若说康拉德蒙骗自己，那还有可能。若是眼前这位老哥也合谋一起蒙骗自己，那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的。他们明明从山下而来又怎么见到的巴特？他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肖恩问道：“如今巴特在哪？”

肖恩尚未回答，康拉德插话说：“既然圣使和巴特兄弟已经传话不愿被人打扰，兄弟你又何必打听他们在哪呢？至于说对我的误会，大家都是兄弟，还不是说开就行了，谁会计较呢。”

奥尔加抬头望着远处黑蒙蒙的山头，几年来一直郁积在心头的怨气和委屈突然冲出喉头，对着布满阴霾的夜空大喊一声：“大哥，这是为什么呀？”

一道耀眼的闪电猛地撕开黑沉沉的夜空。“咔擦。”紧接着一声惊雷剨地炸开。豆大的雨珠倾斜而下。又是接连一阵滚雷，紧跟着狂风大作，雨势越发地大了。众人手中的火把也被大雨淋得昏暗不明。

发泄完这股愤懑，奥尔加突然一下觉得心灰意冷：“他们还是把自己看作外人。一定有什么事不愿让自己知晓。要说不愿被人打扰，那么为什么肖恩倒能和巴特见上面，而原本以为自己和巴特在战场上一起流过血负过伤，是背靠背互相守望的生死弟兄。临到了却被蒙在鼓里不算，就连去向也不想让自己知道。”

奥尔加对着肖恩黯然地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问了。也罢，我这就回北方。如总教有什么差遣，只需派信使前往告知即可。”

说完对谁也没再多看一眼，转身往庄外走去。大颗大颗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滚滚而下。身后紧跟着一起来此的随从。

肖恩看着不忍，迈出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众人在狂风暴雨中看着他慢慢消失在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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