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正是赶场的日子,聂小七的母亲在娘家做帮工,娘家是堡上有名的大户刘家。这刘家几代堡长,直到近几十年才官场没落,虽说如此,但是还是有布庄染坊,家业反倒比先辈更是富足了。
今日要见着母亲了,聂小七格外高兴。这不,那一小块兔肉正来回摇摆在棍子端头,聂小七就这么扛着棍子大摇大摆的往场上走去,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眼馋的神儿如苍蝇粘在那块肉上。有胆大的就问了:“小伙计,你这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聂小七倒也不隐瞒,说道:“我去堡上刘海老爷家,我是他亲侄子聂小七!”
他这一发话,原本还有些想法的人都呆立在那里了,不再追随,只是远远的看着。这一下子,让聂小七好一阵子失落。
这过了龙井子就能看到堡子上的大樟树了,这南来北往的都有走累了、渴了的都会来这里讨碗水喝。这龙井传说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还是龙王三太子过巴山错开了山峡而被斩杀锁龙台流下的眼泪所化,据说,百年来从未见干过,在这地界,多旱少雨的地方,实属少见。
“嘿呀,这不是聂家老七吗?怎么打猎去啦?”树荫下从一群赌红客包人群中挤出两个人来。
聂小七原本也是要停一下脚,喝口凉水的,只听见说话的正是同村的熊宝树儿子熊三堂。要知道,早上四哥就叮嘱过,不可以上山打猎,全是因为他们熊家包揽了村里的看护和狩猎,外人万不得参与的。
熊三堂提高嗓门吼道:“你小子也太不守规矩了吧,快说你这兔子是从哪里来的?”说着一把抓住杆子,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聂小七赔笑道:“呀,是三堂哥哥啊,你也来赶场?”
熊三堂喝道:“少跟我嬉皮笑脸,快说?”
聂小七原本还想往后退几步,走开的。哪料到这熊三堂握力竟如此之大,即便是聂小七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抽动那木棍分毫。等聂小七再往后转身想脱身的时候,已被另外一个人堵在中间。这熊家兄弟天天大酒大肉,吃的膀大腰圆,肚皮圆滚如牛,可怜的聂小七就被这两只大肚皮顶来搡去,摇摇晃晃的几个回合,已经晕头转向,站立不住了,引得周围人一阵哈哈怪笑。
那布条子似的兔肉条早已被熊三堂一把从棍子上薅下来,将木棍扔得老远,溅起泥花,四散开来。
熊三堂把那肉条往身上一甩,说道:“你娘舅也不行,他刘海老二就是在这,老子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说着上前揪住聂小七脖子,就像老鹰抓小鸡儿般。
不大会儿,人群聚拢过来,说什么的都有。多少数人还是劝他二位休要得罪刘海老爷,毕竟百十年的乡绅世家,又是大户商家,豢养了一群打手,真要是动起手来,怕这二位吃不了兜着走,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这熊三堂也不是三岁小孩,看来硬抢是不成的,便说道:“聂老七,别说我今天欺负小孩,你说你这兔子是如何得来。”
这叫聂小七怎么回答是好呢,说是昨晚上大大和四哥守夜捡来的,那定会遭那熊三堂的口实。毕竟只有他们才能去打猎的。熊三堂见聂小七不说话,薅住聂小七的头发,正要揍聂小七。
正在为难之际,刚才被棍子溅了一身泥巴的老者说道:“小哥,莫动粗,你这皮子如何卖啊?”
见半路来了生意,这熊三堂倒也不傻,便一把推开聂小七,往老者走来。
聂小七见状,一个箭步上前,从那熊三堂的背上,一把夺过兔肉条,转身就挤出人群,撒腿就往场上跑去。
待熊三堂反应过来,正欲追赶的时候。那老者,一把拉住熊三堂的手腕,硬拽了回来,说道:“你这皮子卖是不卖?”
熊三堂见这老者鹤发浓白眉,虽说不太高,但是着一身青布衫,倒也威严。说道:“老伯,这皮子当真是卖,只是这小孩,他……”
老者说笑道:“皮子是买就好,我看那兔肉三五两两,定是捡来的,现在饥荒连连,让他拿去也无妨,你大丈夫,何必跟这小孩一般见识。”说着,放开熊三堂的手来。
熊三堂陪笑道:“老伯说的正是,我这豪猪子的皮草,您当真要要?”
老者捋了捋那花白胡须,笑道:“当真要!虽说这春季皮草不如冬天的好,但做个护腕护腿的正好。”
熊三堂见老者是个识货之人,又是个练家子,不敢多要铜钱,便卖了去。但是心中还是为那聂小七的偷猎的事情耿耿于怀。
再说这聂小七啊,从熊三堂那里逃离了出来,是片刻不敢耽误,把那兔肉裹成一团,塞到怀里,向老舅刘海家飞奔而去。
远远的见着那刘府这才停下来,顿感口干舌燥。上前叫门,扣动那大铜环。
半晌,里面回应道:“是谁啊?”
聂小七大声道:“我是小七啊,聂小七!”
一阵脚步声后,从里面探出半个瓜皮冒脑袋,问道:“你是谁,哪个聂小七?”
聂小七笑道:“是我,刘海老爷的侄儿,聂小七啊!”
那人这才打开半扇门来,挤身出来,问道:“你是后湾哪个聂乔松的七小子啊?”
聂小七笑道:“是啊,我过年还来府上拜年了呢,小哥儿,劳驾,我是老找我妈呀子的,帮忙带个路!”
那人斜昧着眼,笑道:“你妈没有在这啊!”指了指屋后,说道:“她大概是在染坊吧,你去那看看,运气好,兴许能找见。”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聂小七走过去,是一道长长的石阶路,只容得下一人通行的空间。
尽头便是一块宽阔地,这已经是到了堡外。在这里高高低低的搭了些草房子,这正是染布房、库房的位置。即使是大中午的,也是干的热火朝天,不见得工人半点偷闲。监工的算是见过聂小七,知道是主家亲戚,也不怎么为难,便任由他场子里乱穿。这聂小七从染池到晒布场来回了几个趟数,仍不见母亲和姐姐,便朝监工问道:“伙计,你有见过我妈,刘青梅?”
监工收起竹鞭,回道:“你说的是刘老爷的小妹子刘青梅吗?”
聂小七回道:“是啊,听看门的说她在这里!”
监工说道:“应该在那边山头,伙房,昨天着了火,应该在搭棚子。”
聂小七:“着火……”说着,已经向另一个山头跑去,生怕妈妈有个啥意外,越是这样想,跑的越快。
这边山头,远没有刚那块大、平坦,视野也格外清晰些,远远的见着小道上聂小七的身影,母亲刘青梅站在棚顶上便朝他喊道:“七儿,慢点跑,看到脚里。”说着也从房架子上下来。
“妈、妈……”聂小七一路小跑起来,快到平坦处才发现,刚跑过的地方,竟如此狭窄,更可怕的是下面竟然是十几米的悬崖。见妈妈下来了,不由得往妈妈身上扑过去,靠在妈妈的怀里哭了起来。
刘青梅摸着聂小七的脑袋,笑道:“多大的娃娃了,都八九岁了还这般撒娇啊!你今天怎么来了,你哥哥们呢?”
聂小七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说道:“他们都在家,您看……”说着从怀里拿出那团肉来,铺在手上,沿到手臂。再看他眼里,还是饱含泪水、可脸上分明是笑着的。
刘青霞惊喜道:“你们哪里来的兔肉……”
聂小七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讲到刚才和熊三堂的时候,便隐了去,不再提起。心里只是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好好跟宗二爷学本事。”于是这才想起今天还要拜师的事来。
聂小七说道:“妈……妈,我今天要拜宗二爷为师,叫我们以后不用担心吃不饱饭了。”
刘青霞一边捡起昨天晚上还没有烧过的木棒往灶里送,一边说道:“七儿,学本事本来是好事,学医救死扶伤更是好事,你看这眼下,吃不好穿不暖,还时不时的遭棒老二,你还不如帮你爸爸多挖点野菜啥的,等你稍微长大了跟着舅舅他们多学点做生意也好啊。”
聂小七见妈妈说的也甚是有理,便不情愿的应承下来。
好一阵忙活,水已经在锅里翻滚了许久,也不见妈妈把兔肉往锅里丢,聂小七就问道:“妈,您这是在等什么呢,怎么不往锅里下兔肉呢?”
刘青霞笑道:“不急,等你三姐把饭带过来,今天你回去也带点回去,今天堂上来客人了,应该有不少好吃的。”
又过了会儿也不见三姐回来,刘青霞便推开脚底下的石板,从里面拿出一大把青胡豆叶端子放进锅里。说道:“今天肯定是堂上比较忙,她在哪里吃了,来我们娘俩先吃。这胡豆叶儿远比干黄豆壳子好吃些吧,家里的豌豆芽是不是也可以吃了啊?”
他们边吃边聊着,一群下工的人,三三两两的也过来生火做饭了,一些近钱的人家,便找处阴凉的空地躺下,等会儿会有人送来吃食。
这做工的不比其他处,吃不饱饭,是没有力气的,监工见着也是会责罚叫骂的。好歹这里有个活儿,家里人口少的,还能混个温饱,吃得上玉米面子,即使再差的也吃得上新鲜的绿食。
隔壁的大娘说道:“你们二丫头,怎么不见回来啊,是不是留在堂上吃饭了啊!”
刘青霞笑了笑,指了指青石板下,说道:“我这还有些胡豆叶,你先拿去吃,等会儿我们去场上再检点回来,今天赶场,估计蛮多的。”
隔壁大娘笑道:“我还以为今天能跟着吃点好的呢,没想到您这刘老爷亲妹子也不能上堂吃饭哦,不能吃也没事,怎么汤汤水水都不给留点啊!”
刘青霞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有的吃就吃,还挑三拣四的。您自个有钱,不知道买啊?”
那隔壁大娘笑道:“哎呀,莫这样说嘛,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嘛,不白吃你的,等会儿帮你搭草棚。”
刘青霞也没有多说啥,忙活了一阵子,带着儿子,从扣着的碗里拿出那团生肉,带着聂小七往堡里而去。
聂小七:“妈,我们这是去哪里啊,见舅舅吗?”
刘青霞:“不见你舅舅见谁啊,爹亲娘亲,不如自己的舅舅亲,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舅舅能帮到你了,你来了不去见见他啊?”
聂小七说道:“好不容易搞到的兔肉,您就不尝尝吗?”
刘青霞说道:“肉我吃过,你没有听说今天来了客商,堂上经常来客商,你二姐在堂上打杂,别看做的都是端茶倒水的活儿,那都是别想做都做不了的好差事,这还不是你舅舅照顾自家人啊,哪些吃剩下的,你二姐都会带回来,你说我没有吃过吗?只是你们在家里,怕是吃不上,以后再捡了兔子什么的,就别往这里送了,留着自己吃,等会儿到了舅舅跟前,你就说这个是专门给舅舅送的,知道吗?”
母亲刘青霞以前果真是户上的千金,进门入厅,也不见任何人问个不是,大概这也是刘青霞的暴脾气所致,下人们见着都是躲得远远的,即便是新来的,也会在下人们口口相传中得到些府上的规矩。
在堂下,远远的就见着了舅舅刘海和二姐聂春花的身影。只不过,气氛并不太和谐,那聂春花正靠在墙边,头上顶只大花碗,双手还一直排开。这刘海还骂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叫你急什么急,客人刚下桌,你就去倒潲水,你八辈子没有吃过饭啊,我刘家有这样的规矩吗?”
幸好厅堂还有个转角处,要不然当着刘青霞的面这样训斥自己的女儿,怕是没有他刘老爷什么好的。
这刘海自知道言语重了,见着妹子上来了,说道:“你怎么过来了,我这正教育二妹子呢,她……”
刘青霞冷冷的说道:“我没有聋,我都听见了,你刘大善人对我们娘仨很是照顾啊,叫我们也跟着吃香的和辣的。”
说着就把碗从聂春花头上拿下来,往桌子上一扔,说道:“谁有这个福气谁吃,我们受用不起。”
一手牵着二妹子聂春花、一手牵着聂小七往外走。
这做舅舅的还是心疼妹妹,便挽留道:“四妹四妹,休要生气嘛,我教育她还不是为她好啊,懂礼数,识大体,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吗?”
这不说还好,一说,正撮到刘青霞的伤心事上,顿时站立在那里,眼睛恶狠狠瞪着刘海老爷。
刘海知道提了不该提的事情,便话锋一转,“哎,小七啊,今天你怎么来了啊,吃饭了没啊?”说着话,便拉着手往堂上走去。
刘青霞虽是泼辣,但细想这娃儿也多久没有见着肉吃,眼下就是吃食,便也没有阻挠,只是说了句:“七娃儿,给你送兔肉来的,他们昨天晚上才打到的。”
刘海笑道:“你们天天吃糠咽菜,有野味也不知道自己留着吃,拿给我这做甚,等会儿回去,自己去撮些豆渣带回去。”
刘青霞从口袋里拿出那团肉来,放到碗里,小半碗的样子。刘海笑道:“就这啊,再端来扯去的,我怕是要成肉干了哦!”那神情表达的惟妙惟肖,硬是把刘青霞、聂春花给逗乐了。
见着聂小七和聂春花吃的开心,刘海也甚是高兴,高兴之余又有些伤感,说道:“昨天我还听到乡下,有人吃了自己小娃儿,也不知道真假,我看这世道,这大荒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昨天晚上那火来的有些古怪,堂上我看要多请些人手了,地里现在也不怎么忙了,你看如果没啥问题,你让老四、老五、都过来学点本事,我前几日托人请了个教头儿,那人带话,应该是这几日就到了。”
聂春花听到这话很是中听,便也围坐下来,说道:“这倒是个好事,让他们跟着教头学点本事,要管吃住哦,不给钱可是不行的啊?那可都是你的亲外侄子啊!”
刘海一脸鄙视的笑道:“那能不给钱的啊,只管来就是……”
聂小七想着上午还叫人推来搡去的,受尽了窝囊气,开口道:“娘舅,娘舅,我也要学……”
这下众人都哗了一片,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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