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雁南归 第七章 秋风渭水西京城

孙怀景终于要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

他的行李不多，只背了一剑天权和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几两碎银，几张刚出炉的烧饼，一块咸菜和九百两银票。无人为他送行，他走到寨子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一直生活的地方，随后径直离开。

孙怀景来到泉寨，找到了一位认识已久的镖头，忍痛交付十两银子后，顺利以镖师的身份混入前往西京的商队。

孙怀景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他去过最大的地方就是泉寨。当马车中的孙怀景看着泉寨一点点远去，直到从视线中消失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终于迈开了第一步，迈开了前往新世界的第一步。

西京，对于孙怀景来说，是一个从未踏足，只在先生口中听过的好似传说中的地方。先生对他并没有说过太多关于西京的事情，只言片语中，他也实在想象不出西京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在他看来，那里就是外面世界的一个缩影，如梦似幻，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那年，孙怀景的师父给他讲述过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为了混口饭而生出的苟且，没有为了生活而不得已的鸡毛蒜皮，只有常人所接触和想象不到的波澜壮阔。

在负剑老人描绘的世界中，有人御剑长空，有人踏浪而行，有人随手一点便以江河为剑，有人大笔一挥便以霜雪成画，有仙人朝游碧海暮苍梧，有壮士一拳崩山裂地。有道门真人稽首之间天地浮沉，也有佛门高僧合十可成百丈金身。有世俗的千军万马，也有世外的神仙斗法。有江湖，和江湖的大义；有庙堂，和庙堂的规矩。有人只身入局，横行天下，也有人高坐局外，对弈局中。那是个让无数人心生向往的地方，却也是让无数人只能仰望，遥不可及的世界。

现在的孙怀景，不论地位还是实力，都不配进入那个世界，他只能像那无数人那样仰望。

西京，给孙怀景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几近与山齐平。

两座大山之间，一座雄城拔地而起，将两座本不相连的大山强行拼接在一起。

其实在十里开外，孙怀景便已经隐约看到了这座城的轮廓，整座西京城依山而建，八层城墙沿山势向上排列，这足以让任何正面攻破这座城的军队心生疲惫。

孙怀景翻身跃上马车顶，极目远眺，他想看看先生口中说的西京王府，那座屹立于西京城最中心也是最高处的府邸，以及传闻中登上便可俯瞰全城的凌霄阁。

可惜，他并未能如愿，西京城太高了，最高处仿佛直上青云。

即便如此，西京城仍旧在孙怀景这个井底之蛙的心头刻下了深深的震撼。

更近了，他抬头仰望着这座雄城，不由得想起了先生常挂在嘴边的一首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幽云十六州？他年名上凌烟阁，何羡当年万户侯？”

整座西京城依山而建，所以城内的地势是呈现出倾斜向上的角度，外城地势最低，越往内城走，地势越高。这样的分布，也代表了各层住民的地位。城内许多权贵家族都是按照地势修建住宅，越是权势彪炳的，府邸的位置也就越高，而作为整个西京的中心，西京王府自然也就在中都的最顶点。

王府占地极广，除了寻常权贵家中引水造湖，修建亭台楼阁等常见手笔，府中还有一座以人力修建而成的假山，高二十余丈，名为涿光山。其四面有四座依山而建的阁楼，均冠以“凌”字，分别是凌云阁，凌风阁，凌霜阁和最高处的凌霄阁。

在凌霄阁中虽然做不到传闻中那样俯瞰整个西京，却也足够放眼大半城池了。

此时，一位女子正略带慵懒地半躺在凌霄阁二楼的软榻之上，一手托腮，怔怔地望着仿佛近在脚下的西京城。

沉思中的女子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她仿佛一尊用玉石精雕而成的神女像，虽无高傲冷漠，却有一种常人不可近的凛然庄重，让人望而却步。

良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先是坐直了身子，然后伸了个懒腰，将曼妙的身躯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惜此时阁内并无他人，也就没人有幸能目睹这难得的旖旎画面。

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重新恢复了平时的冷漠与庄重，轻轻拍手。

一名侍女低着头悄然进入，双手叠于小腹，施了一礼。

女子轻声道：“收拾一下，该起程了。”

“诺。”侍女应了一声，又对着女子施了一礼，缓缓退去。

“对了”就在侍女即将退出房门之时，女子开口道：“杨平晏那边不用知会了，让他自己在这好好游玩几日吧。至于小九姑姑那边，还是告知一番吧，免得日后她又唠叨。”

侍女一一应下。

房内又只剩女子一人，她继续之前的动作，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细微的响动传来，打破了女子的沉思。

“啸天？”女子轻声唤着。

啸天不是人。

它是一只波斯猫。

时至今日女子都想不通，老祖为什么要给一只通体玄黑的波斯猫取这样一个花猫名字。

啸天？啸天猛虎？

不过她听父亲说过，叔祖当时有一只花猫，唤作玄月，与啸天互为死敌，直到叔祖一家远渡重洋去往东海之上的梁国，家中才变得啸天独大。而啸天这个侍奉过祖母，母亲的“三朝老臣”，在失去大敌之后，也越发慵懒高傲起来，甚至对自己这个新主子也是爱搭不理，高冷至极的嘴脸，活脱脱一副目中无他，倚老卖老的权臣做派，以至于许多下人都在背地里称呼它为“啸天大人”。

啸天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道漆黑的身影转眼间蹿上女子肩头。

它好像把女子当成了它的坐骑。它身子纹丝不动的立在女子肩上，一双如蓝宝石般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眼中竟是流露出一抹人性的感怀追忆之色。

一甲子前，这里是它的家。

Ps.图片为西京城中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