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女孩的小火柴 39 丽萨（9）净化萨兰德(一）

（1）1230年，萨兰德苏丹国，卫耶哈堡

三十多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正挂在卫耶哈堡的城墙上，这是原本的提里穆萨家族。因为他们不愿承认丽萨对萨兰德的统治权，也不愿承认她的新教会，新鲜出炉的圣女陛下就把这家人全都‘净化’了。

‘姐姐觉得应该怎么处理这座城堡？’丽萨用甜甜的声音问。

‘毫无悬念，封给卡慕尔，他一直想体验一下当贵族领主的感觉。’佳玛拉回答，此时她的头巾还沾满了敌人的血，没有来得及清洗。

‘怎么就毫无悬念？给拉姆不行吗？他在刚才的战斗中起了最关键的作用，贡献明显比卡慕尔大。’丽萨好奇地问。

‘升任他当军团副将已经是巨大的奖励了，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一种疯狂的迷恋，他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们这边，反倒是卡慕尔本来就没什么义务帮我们。’佳玛拉平静地分析，‘我很好奇，这个人几乎从来没去过沙瑞兹，你是怎么隔着这么远蛊惑他的？’

‘求我我就告诉你。’丽萨得意地说。

这个玩笑非常失败，佳玛拉根本没有回答，丽萨发现猜测佳玛拉的心思比猜测拜巴克的还要难。她转移话题，‘那你呢，姐姐，你就不想要一座城堡吗？卫耶哈堡是整个萨兰德最雄伟的城堡之一。’

‘不想，’佳玛拉随口说，‘其实，我一直无法理解一个人怎样才算是拥有一堆石头，难道你叫它它就会答应吗？’

丽萨觉得这种说法很有意思，‘那你呢，姐姐，我叫你你会答应吗？’

佳玛拉认真地回答，‘我是猫之团的自由战士，不向任何人效忠。’

‘但你之前不是向伦芙芮效忠吗？’丽萨提醒，此时她早就放弃了在佳玛拉面前假装信仰月神，也不再掩饰对伦芙芮和托妮的厌恶，她直接称呼伦芙芮的名字。

‘天选者和普通人没有可比性。’佳玛拉平淡地说。

‘那难道我就算是普通人吗？’丽萨对于胜利的喜悦完全消失，她一拳捶向佳玛拉。

佳玛拉很容易地抓住了丽萨的手腕，‘我看见拉姆从远处过来了，不要把你这么暴力的一面展现给他呀。’

说完，佳玛拉看了一眼城墙上一具烧焦的儿童尸体，补充道，‘其实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2）1231年，萨兰德苏丹国，加米耶德堡

经过三场激烈而复杂的战役，佳玛拉成功地在野战中彻底击溃了都库巴城和拉卡洛部的联军。拉卡洛被俘，再之后被‘净化’，他手下尚且还活着的几百马穆鲁克被打散整编到佳玛拉自己的骑兵队伍中。此时，一千多名降兵正在胜利者的监督下挖掘壕沟。

‘亲爱的姐姐，’丽萨用调皮的口气说，‘你不觉得让这些俘虏亲手挖掘自己的坟墓有些残忍吗？’

‘不觉得，’佳玛拉平淡地说，‘他们的手脚都没有被束缚住，就算到了此时，他们也依然有光荣战死的机会，但他们却选择了无条件投降。这是他们的选择，不是我的。天选者说过，如果猫之团中有人胆敢向敌人投降，她一定要把这些人抓回来亲手做成血鹰。’

‘但伦芙芮肯定不会喜欢这种屠杀战俘的行为吧？’丽萨问。

‘在天选者麾下作战时，我必须维护她的名誉，还有月神教团的名誉。但我完全不在乎我自己的名誉。’佳玛拉回答。

‘也不在乎我的名誉。’丽萨补充。

‘你还剩下什么名誉可供维护？’佳玛拉反问。

丽萨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的，与其费心维护自己的名誉，还不如直接把质疑自己名誉的人全都净化掉。她继续下一个话题，‘接下来呢？’

‘首先清理一下周边的小城堡，然后就是围攻都库巴城。在拿下都库巴之后，我们就达成了战略计划的第三阶段，也就是控制中萨兰德地区。’佳玛拉分析，‘这会是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都库巴的存粮很多，工事也很完备，城内居民都对你的新教会恨之入骨，历史上，都库巴城最多承受过长达五年的围攻。在都库巴沦陷前，我们不可能在更东边的地区开展行动。很久之后，我们还得围攻巴瑞耶，这个任务会出现在战争的后期，也会是最后一项艰难挑战。巴瑞耶在历史上从未沦陷过，就连亚瑟的大军也无法攻克那里。’

‘我得到消息说东部地区的混战正逐步平息，估计等都库巴围攻战结束后，就会有一个统一的东部政权和我们对垒了。’丽萨说，‘你有什么山脉北边的消息吗？’

‘名叫凯斯宾的神秘人物正在招兵买马，托妮继续在诺德境内作战，德赫瑞姆的局势很稳定。’佳玛拉回答，‘最出乎意料的一点在于，塞尔拉的势力增长极为神速，她目前已经控制了库吉特高原的四分之一，并正式自称可汗。’

‘库吉特人怎么会容忍一个女性当统治者？高原上之前有过女可汗吗？’丽萨感到颇为奇怪。

‘反正现在有了，’佳玛拉平淡地说，‘或许她像你一样，把质疑者全都净化掉了吧。没了伦芙芮的约束，她可比我残酷多了。’

丽萨问，‘塞尔拉小姐仍然不肯放弃皇帝称号吗？’

‘她就是这么固执，’佳玛拉说，‘更糟的是，她也不肯放弃月神女祭司的称号，这在一定程度上象征月神教派的分裂，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在高原上传播月神信仰是件好事，但万一以后塞尔拉真的征服了库吉特全境，然后回头和托妮打起来，那就大事不妙了。’

打起来，丽萨在心中暗想，一定要打起来。

‘想什么呢？’佳玛拉问，意有所指地看了丽萨一眼。

丽萨有些脸红，‘你会读心吗？’

‘我的确有一点感知别人想法的特殊能力，但这个能力只对你生效，我是指在阿马尔死后。’佳玛拉幽深、美丽的眼眸盯着丽萨，‘你是不是有一点勒贝尔家族的血统？’

丽萨生气地回答，‘怎么，你想把我一起杀掉吗？’

‘我承诺过不会伤害你。’佳玛拉回答。

‘你也承诺过不会伤害这些人。’丽萨指着已经开始哀嚎的俘虏们。

佳玛拉有些无语，‘我起誓保护和关爱我妹妹丽萨，不计生死，帮她获得安全、自由和快乐，请月神见证我的誓言。满意了？’

‘满意了。’丽萨开心地说。

‘你必须向我保证绝不生育后代。’佳玛拉要求。

‘你以为拜巴克在每次强暴我之前会好心给我准备避孕药吗？我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丽萨激动地说，她的眼角通红，好像快要哭了。

‘不要和我卖惨，小姑娘，这没有意义，我根本没有同情心这种东西。’佳玛拉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

既然观众不喜欢，丽萨立刻中断了即兴表演，她脸上的悲痛和激动瞬间全部消失。丽萨换上一副期待的表情，‘你真的把我当成家人吗，佳玛拉？’

‘当然。’佳玛拉随口答道。

丽萨明显地感知到这是一句谎话，她震怒地瞪大眼睛。

‘所以，’佳玛拉得出结论，‘除了感知别人的情绪以外，你还可以通过直觉直接鉴谎？不要依赖这种能力，人心非常复杂，真实与谎言也不是黑白分明的。’

丽萨停下脚步，拽住佳玛拉的胳膊，不让她继续往前走，显然是要求一个解释。

‘我出身于勒贝尔家族，所以我并不完全理解家人这个词的含义。但我的确喜欢你，欣赏你。除了已死的伦芙芮和分别已久的塞尔拉以外，我在世界上最关心的就是你。’佳玛拉平静但是认真地说，‘我缺乏正常人的大多数情感，这是一种家族遗传疾病，就连神灵都没法治愈，但实际上我并不想这样。’

丽萨好奇地问，‘有神灵尝试过治疗你吗？’

‘如果你和影舞者们一样相信魅影算是神灵的话，搜魂当然也算。’佳玛拉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特的感知能力吗？’

‘你似乎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为什么？’丽萨问。

‘勒贝尔家族有一种奇特的观念，’佳玛拉解释道，‘他们认为自己的家族传承着魅影的血脉。他们还有一个预言，大意是说一个出身勒贝尔家族的女孩将会受到命运的残忍折磨，之后又会百倍地将受到的苦难返还给这个世界，她将会把影舞者的发展推上一个新的高度。显然，你的好朋友纳拉扬相信你就是那个预言中的孩子。你还记得我身上的伤疤吗？’

‘记得。’丽萨见过裸体状态的佳玛拉，之前她缠着佳玛拉一起洗过澡。佳玛拉的身体确实挺恐怖的，几乎每个角落都充满了伤疤，旧伤疤上面叠着新伤疤。

佳玛拉继续说，‘这些伤疤只有不到二十分之一是在战斗中留下的，剩下的都来自家人的关爱。为了保证可能出现的预言中的女孩得到应有的待遇，勒贝尔家族会对每个女性成员进行人为的故意虐待，他们会采用能够想到的所有手段对这些女孩进行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摧残。绝大多数受害者，例如我的母亲，都会对这种特殊待遇感到荣幸。但我并不理解这种行为，所以他们就都说我是疯子。

我和阿尔瓦公主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或许主要原因就是我非常嫉妒她。作为一个流着勒贝尔家族血液的女孩，她居然平安幸福地长到了十五岁。在见到天选者以前，我活着的主要动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向那些折磨我的人复仇。’

丽萨沉默了一会，问道，‘你相信那个预言吗？’

‘真是有趣，’佳玛拉说，‘我还以为没人比你更懂预言呢。你当初不是在沙瑞兹城外伪造了一块古代预言石板吗？世界上绝大多数预言都是这种东西，命运的行事方式神秘莫测，哪是凡人能够预测得了的。’

在带领主力部队从沙瑞兹向东开进前，佳玛拉曾经派宴会三贵族回到自己的家族封地召集部队，这个行动很是不顺利。乌斯凯波耶被两个儿子骗入城堡，他们将父亲交给了都库巴大祭司，然后大祭司当众烧死了乌斯凯波耶大人。鲁达波耶的孩子们也不愿把权力交还给他，但他在受到一次袭击之后成功逃脱。拉斯维波耶成功召集了部队，之后立刻被拉卡洛包围在城堡里，不久之前佳玛拉才把他救出来。

现在，佳玛拉带着丽萨和一半部队前往都库巴城，进行围城的前期准备工作。宴会三贵族中剩下的两位带着其他人强化对中央隘口地区的控制。

路上，佳玛拉继续之前的讲述，‘活在蛋壳中的雏鸡不知道还有另外的世界，它在黑暗中挣扎，迷茫地敲打壳壁。它内心深处有着隐秘的渴望，但它不知道它所渴望的光是什么样的。直到有一天，蛋壳破开了，一道闪电划过它的心，光明来到它的眼前，向它展示之前未曾想象过的宏大愿景。伦芙芮就是我的光，我放弃了之前所拥有的一切来追随她，我放弃了在萨兰德的贵族身份，放弃了一切财物，也放弃了大部分仇恨。

我当然不可能直接被任命为高级将领，最初的那段时间，我在塞尔拉的部队中效力。塞尔拉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追随一位伟大的领袖，拥有一位知心的朋友，投身于一项伟大的事业。心怀信仰，而不是以仇恨为仅有的动力。

我不要求你接受我们的信仰和生活方式，但我希望你能尽量克服你对月神信徒的仇恨，这种仇恨本就莫名其妙。小姑娘，仇恨会繁殖更多仇恨。今天晚上睡前省略掉诅咒托妮的仪式，好不好？’

不好。丽萨心想。

（3）1232年，萨兰德苏丹国，都库巴

围攻都库巴的行动已经进行了超过九个月了，今天，丽萨和往常一样骑着马穿过军营，她要去视察攻城机械的运行情况。

用来攻击城市的巨型投石机是丽萨亲自设计和指导建造的，如今，在萨兰德，也只有她拥有足够的智慧来研究这种复杂机器。佳玛拉和她手下的军官们都对丽萨在工程学方面的知识极为震惊，丽萨对此很是满意。

住在围城营地里的这段时间很艰苦，但丽萨觉得这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和佳玛拉一样，她对那些常见的娱乐活动毫无兴趣。每天，佳玛拉处理军务时，丽萨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处理各地的政务，研究影舞者最新送来的情报。佳玛拉进行训练时，丽萨在一旁欣赏。佳玛拉看书时，丽萨也一起看书，有时她们还会讨论几句。每晚，她们一起入睡。每天早晨，她们一起醒来。

丽萨觉得现在自己拥有了一位强大的守护者，一位和她彼此相爱的家人，一位和她彼此理解的朋友。这一直是她最渴望的，实际上也是她在过去几年间唯一渴望的。

她已经不再思念死去多年的琼恩哥哥，琼恩喜欢的是她表演出来的善良、可爱的小妹妹，如果他知道丽萨在这两年‘净化’了多少无辜者，一定会感到作呕。但佳玛拉欣赏的是真实的她，丽萨心想，佳玛拉欣赏她强大的心灵，不屈的意志，也欣赏她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丽萨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和忍耐似乎有了回报。

她看见远处有一大队骑手正在向着她们的营地移动，这队人停在比弓箭射程稍远一点的位置，然后派来两名使者。丽萨很好奇，她回到佳玛拉的帐篷中，准备一起接待客人。

两位佩戴月神标志的库吉特战士走进了帐篷，他们一人留在门口，一人上前。此时丽萨正和佳玛拉并排坐在一起，但走上前来的那人看都没看女苏丹一眼，他一直凝视着佳玛拉，几次抖动嘴唇，都没能成功开口。

最后，远方来的使者放弃了组织语言，他从一个精美的包裹中取出一把朴素但样式奇特的匕首，然后单膝跪地，双手将匕首捧向佳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