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鳞 第9章 大造化

阿九轻哼一声：“不老倒是真的，至于不死？哼哼，妖族的寿命普遍比人族长，我身为大妖，才两千年寿命……”

“才？”小茶壶为之咋舌，这要活多少辈子啊？还嫌少，真是妖心不足蛇吞象，不过阿九接下来的话就让他释然了。

“我已经活了一千九百岁了。”阿九淡淡道，“重生天赋可以让我活到寿终正寝，不至于中道崩殂，但若修不成九尾的话，也只剩一百年好活了。”

一千九百岁？小茶壶难以置信地撇了一眼貌似豆蔻年华的阿九，心道你原来是个老妖怪呀，不过还剩百年寿命，岂不是跟自己差不多？

阿九又叹口气：“妖族因为我迟迟不进九，群龙无首，被人族修仙者不断打压，修炼资源愈来愈匮乏，因而怨声载道。所以三十年前，我不惜身陷囹圄，也要为妖族争取一方仙土。谁知人族大修背信弃义，食言而肥，你说，我该不该讨回这个公道？”

“该！该！”小茶壶再度义愤填膺，想起剑仙师徒的谬论，讲信用的成了小人，言而无信的反倒是大人，这是哪门子道理？

“茶壶哥受我连累，趟进了这趟浑水，心中可是懊恼？”阿九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小茶壶。

“不恼不恼……”小茶壶嘴上如此说，但脸上忐忑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其实你我相遇也是缘分，不要说没从我这得到好处哦。”阿九挽了一下发梢，年纪虽幼，却万般风情。

小茶壶再度气血翻腾，赶紧默运太清功，只觉行气如流水，舒畅之极，赶紧趁这个机会，挑明了那个埋藏心中三年的巨大疑问：“阿九，你说的好处是不是跟我修炼太清功有关？每次见到你后，我都大有进步，到底为何？”

阿九娓娓道来：“茶壶哥可知，这太清功乃是修仙者入门功法，必须有灵根者才能修炼，灵根又称慧根或仙根，凡人中万里也难挑一。若是没有灵根的凡人练之，终其一生不能寸进。”

小茶壶不由沾沾自喜：“原来我有灵根呀。”

阿九扑哧一笑，满屋生辉：“你并没有灵根，但有我，可以助你突破凡人的炼气壁垒，也算是这三年你屡次帮我的回馈吧。”

小茶壶算是揭开了一个困扰至今的谜底，略感失落，老道士所言非虚，自己终究是个凡人。

他喜忧参半，喜的是遇见了阿九，才修炼太清功有成，何其幸运。

忧的是阿九现在自身难保，自己又上了她的贼船，招惹了剑仙这般大敌，正是祸福相倚。

万一阿九被擒，自己以后该怎么修炼呢？大妖的手段自是凡人难想，何不趁着她还在跟前，多讨些好处，然后再伺机开溜。

小茶壶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只听阿九又道：“可惜我的图谋被姓季的提前发现，否则你再跟我几天，便能达到炼气一层，获得一番造化。茶壶哥，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溜之大吉？”

小茶壶不知炼气一层是什么，但既是造化，想来能捅破那层禁锢体内神秘力量的膜，不禁对剑仙师徒也怪上了。

再听得阿九最后一句话，他小脸一红，辩解道：“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凡人如何掺和神仙打架？还不如及早离开，以免拖了后腿，误了阿九大事。”

虽然金婆教小茶壶逢人只说三分话，但他如何敢蒙混一个大妖，只能尽量说得委婉。

若是直白地讲，无论阿九和剑仙、大修之间的私人恩怨，还是妖族和人族修仙者之间的利益纠纷，与我何干、关我屁事？

再往深里说，阿九有重生天赋，那季剑仙就算将她擒下，也不能将她怎样，最多囚禁起来，交给那些大修拷问而已。

反观小茶壶，若是留在阿九身边，好比炉边小草，稍不留神便灰飞烟灭。

当然，这些话小茶壶是断断不敢说的，毕竟人妖殊途，大妖的性情岂是他能把握的？

好在阿九不以为忤，微微颔首：“我谋划几世的大事，你确实掺和不得。不过茶壶哥对我就这般没信心？我可是九尾狐哎！何不暂且留下，观望一二，若我事成，当送你一场更大的造化……”

“谋划几世？更大造化？”小茶壶怦然心动，忽然有点理解金婆的嗜赌如命了，有时人生就是赌场，如果不敢冒险，只能注定平庸一生。

不过金婆以往的告诫又响在他的耳边：“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就在小茶壶患得患失，左右难抉之际，阿九却长身而起，背手向外走去：“姓季的师徒没这么快赶来，茶壶哥不着急决定去留，先看我施法。”

小茶壶愕然看着阿九娇小玲珑的背影，眼前一花！

原来就在阿九踏出房门的一刹间，整间房屋随之一变，小茶壶傻傻地站在一条白玉台阶上。

原本熟悉的金婆宅院凭空消失，原地多了一座金色高台，在简陋的羊角巷中鹤立鸡群，光耀夺目。

而在高台下，金婆和铁娃不知何时来了，正恭恭敬敬地立在两侧，迎接拾级而下的阿九，如同迎接一个女王。

而原本蓝天白云的午后天空，竟然霞光万丈，将那当顶的骄阳都衬得失色，霞光照耀的中心，豁然正是这座金色高台，确切地说，是金色高台上的阿九！

恍惚间，小茶壶发现阿九的着装已变，一袭银色长裙，凤冠霞帔，虽然还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显得风华绝代，不可方物。

最令人吃惊的是，她的身后拖着八条银色的尾巴，如同帝王出巡的仪仗，半漂浮地拖曳在地，这才是大妖九尾狐的真身？

天上忽然飞过无数鸟雀，仿佛京城附近的飞鸟都被惊起，五彩斑斓，鸟鸣鼎沸，围绕着金色高台的四周盘旋，仿佛万鸟朝凤，但它们朝拜的显然不是凤，而是狐！

地面也冒出了无数蛇虫鼠鼬，在高台周围如浪起伏，嘶声如织，其中不乏块头超大者，分明近妖，看得小茶壶头皮发麻。

原来妖一直存在于世人的眼皮底下，只是藏得很深而已。

此等异状，大半京城都被惊动了，街头巷里的无数男女老少，一起看向了金色高台方向。

羊角巷的一众街坊也纷纷出门，对着家门口的奇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守卫京师的禁卫军反应最快，从四面八方涌向羊角巷，挺戈应变，如临大敌。

这边厢，金婆和铁娃一起跪倒，口呼：“我主荣归，光照千秋！”

那边厢，小茶壶目瞪口呆，敢情这两位早已是阿九的手下，亏自己还想通知他俩逃命。

阿九面南背北，双手一张，八根银尾忽地张开，如同孔雀开屏，惊艳之极。

几乎肉眼可见，小茶壶感觉一股异香从阿九的尾巴根部散逸出来，瞬间弥漫了以金色高台为中心的天上地下。

这一下，那些鸟雀和蛇虫鼠鼬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下子疯狂起来，在空中和地面乱飞乱舞，原本成聚集之态的它们，仿佛水波荡漾般，向四处扩散。

羊角巷的街坊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跟着手舞足蹈。

而最近的小茶壶和金婆、铁娃三人，虽然也被异香笼罩，却不受什么影响。

有点心血来潮的小茶壶，已猜到了异香是什么——剑仙都忌惮的九尾狐麝！

片刻之后，动物们的疯狂好似达到了一个巅峰，齐刷刷爆开，化为片片血雾，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异香，随风飘散，从天而降。

几乎同时，羊角巷的街坊们也吹气般地自爆，化为团团血雾，吓得外围的人群惊叫连连，四处奔逃，慌不择路。

但总有来不及逃开的民众，以及尽职赶来的禁卫军，他们很快接触到了空气中的血雾和异香。

同样的情形出现，这些军民也开始了手舞足蹈，刚到此处的禁卫军尚不明所以，中招的民众则对刚才的恐怖情形历历在目，吓得魂不附体，到处乱窜。

很快，这些人也爆成一团团血雾，继续向外扩散。

小茶壶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惊得浑身发抖，几欲跌倒，饶是他曾在灾年见惯了死人，也没有眼前这般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

没想到九尾狐麝的威力恐怖如斯，竟能令动物和人自爆，并且还具有快速的传染性，从而引发更多的自爆……

这就是阿九所说的施法？照这个速度下去，只怕不出一时三刻，整个京城的帝王将相、黎民百姓，都将化为血雾……

大妖就是大妖，视众生如蝼蚁！

小茶壶忽觉良心大大不安，众人皆死我独生，同样有违他的道德观，但他能做什么呢？

或许他不能做什么，但不代表别人不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