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鳞 第8章 凌云志

繁华的城池如画卷般在身下展开，如同鸟瞰的视角，小茶壶尚未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阵恍惚，顷刻之间，已然落到了地面。

站到熟悉的金婆宅中，他脚踏实地，双膝一软，差点没站稳。

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没人起床，这一来一回，才过去半个时辰，天色尚早，厢房里的雏儿们要么还在睡觉，要么刚刚起床洗漱，但不敢出门。

小茶壶的脑海里还充斥着认知颠覆的震撼和混乱，却并不糊涂，似乎小丫头……不，九大仙这一趟出城，就是为了会会那乔装成船家的剑仙师徒。

从双方的对话中正邪立现，剑仙师徒是正，九大仙是邪。

在小茶壶的世界里，几乎没有好人，但并不妨碍他心存良善，所以他以前不信鬼神，却依然向往那些神仙的传说：神仙游戏人间，救苦救难；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却保一方水土平安……更有仙女下凡，嫁给凡夫俗子……

不过，虽然九大仙是邪，但小茶壶也不认为她就是坏人，就像金婆和铁娃是世俗眼中的坏人，小茶壶却将他们视为亲人。

就算九大仙做过坏事，但对他真的不坏，知恩图报，有仇必报，这是小茶壶最简单直朴的道德观，哪怕教他冷血无情的金婆，身处世间大染缸的青楼，都无法改变这一本心。

现在的问题是，他趟进了一潭深不可测的浑水中，该何去何从？

既然世上真有神仙，他一个凡夫俗子在仙家面前，就是栀子树下的蚂蚁呀……

九大仙虽是大妖，但邪不胜正，自然保不住他。

小茶壶纵有心报恩，却人微如尘，只能有多远飘多远了，还有金婆和铁娃，也要通知他俩一起逃命才对，毕竟算起来，他们都是九大仙的帮凶……

就在小茶壶满怀心思、七上八下之际，小丫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茶壶哥，去你房间坐坐，我们说说话。”

“不敢不敢……恭请恭请……”而今的小茶壶哪敢当得起“哥”，乖乖地将九大仙领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金婆家宅的住处，平时很少回来，只有雏儿到货的时候，才住上个几日。

房内摆设甚是简单，一床一椅一马桶而已，却是小茶壶在这世上最温馨的所在，不过今日之后，只怕就没了。

小丫头大咧咧地往床榻上一坐，双腿摆动着，她才八九岁的模样，腿短不着地。

小茶壶惴惴不安地站在边上，如同堂前见官的罪民，静候发落，只差跪下了。

小丫头笑吟吟的，语带诱惑：“茶壶哥不想看我的真身吗？九尾狐的真身哦……”

“九……”小茶壶不知怎么该称呼她才好，点点头，又下意识摇头，生怕一个回答不好，惹怒了大妖。

小丫头却不知从哪变出一只眉笔来,顽皮地一眨眼：“我就变给你看吧。”

说着，她眉笔在双眉上一画，已然变成了初见时的模样，再一画，又变成了二见时的模样，又一描，变成了三见时的模样，再一描，则是四见时的模样……

小茶壶看的目瞪口呆，心底大叫：“妖术！传说中的画皮妖术……开眼了！”

小丫头最后一画，收起了眉笔，却非五见时的模样，年岁也大了一些，一张精致如玉的小脸蛋，下巴尖尖，嘴似樱桃，明眸善睐，透着天真狡媚，差不多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

这就是九大仙的真身了？妖孽啊妖孽！按金婆的相马术，只需一望，已属百年难遇的极品雏儿了。

小茶壶赶紧儿转开视线，可是心儿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要流口水的样子，事实上他一直在咽口水，不得不弯下腰，默运太清功压住邪火，感觉行气速度又快了不少，真想试试现在一周天能多快，可惜不是时候。

小丫头一双似喜还嗔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撇撇小嘴，似乎见惯了男人的这般丑态：“茶壶哥，我的真身就是这个样子，因为我是九尾狐，所以不用修炼，一降生便是人形。以后你就叫我阿九吧……”

小茶壶“啊”了一声，想表示惊讶，其实已经麻木了，从江边渔船上剑仙喝破九大仙……阿九身份那一刻起，他对她身上的任何秘密都不再吃惊。

他渐渐感觉，阿九并非想象的那么可怕，似乎跟以前的小丫头差不多性情，他的胆子也稍微大起来，敢正眼瞅她了。

阿九娓娓道来：“道家所谓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九乃至阳之数，九九归一，蕴含大道。在我们妖族，九也是最大，前有九色鹿、九头虫、九命猫等大妖，它们为众妖敬仰，跟人族大修也平起平坐。唯独到了我这里，却不仅令众妖怨声载道，那些大修更是觊觎日久，欲擒我而后快……”

小茶壶听到此处，忍不住问：“这又为何？”

阿九懒懒道：“因为我有个非常独特的天赋——重生。原本修仙者各有重生的手段，比如夺舍、尸解、轮回转世……但各有局限，要么限制了修为上限，要么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我的重生却与众不同，重生后的我还是原来的我，而且保留原先的修为，没有上限，所以才被那些老不死的所惦记，总是派人捉我，试图夺我天赋。当然，也因为我太懒了，迟迟修不到九尾，才被这些宵小老贼欺负。哼哼，他日若遂凌云志,打破日月换新天……”

“这天赋……”小茶壶听得似懂非懂，艳羡不已，更欣赏阿九的最后两句诗，太霸气了，是的，蝼蚁也有凌云志，若是自己有这天赋……

原本胸无大志的他，一朝颠覆旧认知，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难免不生出新的想法，就像井蛙突然看到了大海，也会心生磅礴之念。

不过想到眼前的危局，他又一阵气馁，先活下去再说，壮着胆试探：“阿……阿九，你说的修仙者、什么大修，是不是神仙啊？他们应该很厉害，为啥还要夺你的天赋？”

“神仙？”阿九撇撇小嘴，“他们还算不上，只比凡人强一点。修仙修仙，便是与天争命，也就是争取活的久一点。凡人最多百年，修仙者中的炼气期寿命跟凡人无异，筑基期接近三百年，结丹期可活五百年，元婴期能活到一千岁。那些元婴老儿若是不能渡劫飞升，一样身死道消，所以对我的重生天赋分外眼红，毕竟每一次重生，就多了一次飞升的机会，只有度过天劫，飞升仙界，才勉强称得上神仙，从此长生不老……”

小茶壶听着阿九的详解，依稀明白了所谓的修仙，就是看谁活得长，只有神仙才是长生不老的，存在于传说中的仙界。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修炼的太清功，似乎炼气之大成的飞升成仙，并非虚言妄想，一时心儿狂跳，咽了一下口水，见阿九谈兴甚佳，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阿九，你的重生天赋岂不是永远不死，也就是长生不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