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鳞 第22章 第二人

随着话音落下，一柄巨大无匹的银色大刀从天而降，带出一道耀如长虹的电光，伴着连串的雷霆霹雳之声，对着尚未完全站起的血巨人当头劈下。

原来是惊艳出场后就沉寂至此的独孤一刀，终于再次出手，这一刀的声势比劈落阿九的那一刀还要浩荡震撼，似乎有另一个看不见的透明巨人，挥舞大刀砍向血巨人。

在两个巨人之间，天上诸修小如蝼蚁，即便此前鲲鹏子现出的巨鸟原形，也好像一只小麻雀。

但见那一刀从血巨人的脑门劈下，一直劈到他的肚脐位置，生生将血巨人的上身劈成两半，如同陶泥般向两侧倾倒。

各路修仙者为之振奋，纷纷呐喊助威。

这一刀的威力远超同侪，能与李春秋的乾坤一剑媲美，这便是独孤一刀的压箱底绝招——“孤独一刀”，盖因此刀一出，孤独无敌，高手寂寞。

独孤一刀自诩匹敌李春秋，倒非大话。

若说李春秋是仙土第一人，那么第二人非独孤一刀莫属，并非技不如人，而是输在格局也。

毕竟李春秋那一份舍生取义的胸襟，已令九成九九的修仙者望尘莫及。

独孤一刀的孤独一刀若是能继续往下，说不得将血巨人彻底劈成两半，然而他已是百尺竿头，再难寸进。

血巨人向两侧倾倒的两片上半身，在无数如丝电射的生灵之血缠绕下，迅速地合拢，似乎要将嵌入其身的银色大刀包夹住。

那柄银色大刀见势不妙，疾速缩小，在血巨人合拢前抽身而退，再次消失不见，自始至终没见独孤一刀现身，不知他用了什么隐匿身形的奇术仙法。

而天下凡人和三路妖军的亿万生灵之血也终于被血巨人吸收殆尽，但见天地之间的血色尽去，露出了本色，绿水青山，星光璀璨，日月同辉，昼夜共存，又似混沌初开。

但大地并未因凡人的灭绝而失去了生机，到处影影绰绰，却是除人以外的各种鸟兽鱼虫，蠢蠢欲动。

其间又藏着不知多少妖精灵怪，它们自是听到了九尾狐的召唤，悄然潜来，暗中观望，直至现在水落石出，再也藏不住，好在也不用再藏了。

因为局势似乎已经明朗，天地之间，崛起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血色巨人，是真正的顶天立地，他的一只大脚就撑满了京城，紧挨着金色高台，而另一只大脚则落在至少百里开外。

往上延伸，是两条粗比山岳、高不可攀的血色大腿，再往上，就是高耸入云的腰杆了，从小茶壶的角度，只能看到血巨人小腿肚的小小侧面。

而血巨人的头颅，已顶到了补天阵的高度，有泰山之大，四周围满了各路修仙者，不遗余力地围攻那颗看不清五官、只有轮廓的巨头！

然而，无论刀兵法器、符箓法宝，诸般法术，落在血巨人的脑袋上，尽似打在水中，尽管会激起大小的水花，但并不影响水的本身。

甚至独孤一刀又使出了第三刀，欲要将血巨人斩首，巨大的刀锋横颈而过，这一次却连缺口都未见，只带走大片的血花，正应了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句话。

血巨人的动作看似迟缓，其实不慢，因为他的体量空前，每一瞬的移动，都以百里而计。

在几万修仙者的围攻下，血巨人慢慢地举起了双臂，如同托天上举，原本平稳的补天阵当即震动起来，布阵的九十九名剑宗弟子跟着踏剑摇晃，上下左右不定，有如风浪中的浮萍。

一时间，漫天霞光大盛，浓到极致的白雾如天河倾倒般直泻而下，大地如同仙境，高台上的小茶壶呼吸到比原先更浓的灵气，虽然量上无法提升，但在质上不可同日而语。

他一个呼吸一周天，飘飘欲仙，畅快无比，蓦然发现，禁锢体内神秘力量的那层膜，已然消融的无影无踪，那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全身游走，似可随时爆发，但却欠缺了某种渠道……

大地上的各种妖精灵怪，俱贪婪地呼吸这前所未有的灵气，忽地天雷滚滚，此起彼伏，原来不少临近境界的妖精妖怪直接突破了。

大凡小妖成精，大妖突破，都会遭遇雷劫，乃是妖怪们的生死关，境界越高，死亡概率越高，这便是进阶的金字塔规律。

然则今日天地法则几乎已被阿九掌控，是以只闻雷响，不见雷落。

无数受益的大小妖怪心知肚明谁在罩着它们，感恩戴德之下，一起山呼：“我主至尊，光照千秋！”

端坐高台的阿九轻哼一声，算是接受了天下众妖的膜拜，虽说不是雪中送炭，但锦上添花也不是坏事。

再则群妖突破引发的天雷，也成为一大助力，令补天阵四处漏风，更加不稳。

还好阵眼鼋鼉儿现出原形，一头似龟似鳄的巨兽，以老龟入定的姿势极力稳住阵脚，不至于分崩离析。

饶是如此，鼋鼉儿也有点坚持不住，大呼：“鲲鹏兄，快想对策！这仙凡就要逆转，总不成你我真要做那九尾狐胯下坐骑……”

鲲鹏子亦在围攻血巨人的诸修之中，他不断地双手下压，以此阻滞血巨人的托天速度，却似螳臂当车，尽人事耳。

听到鼋鼉儿之言，鲲鹏子颇受刺激，忽地灵光一闪，大喝：“此巨人既以人族先民精血唤醒、始祖开天意识造就，那么，只需改变其中的始祖意识，局面或可扭转……”

鼋鼉儿也不废话：“如何扭转？”

鲲鹏子环顾左右：“各位亦是人族，而且是人族中的精粹，俱是以一当万，当十万、百万之辈，若是效法孔小友、李小友，舍生取义，将自身血肉融入巨人之中，以守护之志抗衡开天意识，就有机会阻止巨人……”

两极巨擘的对话浩荡而下，小茶壶听在耳中，又感惭愧，自己也是人族，却托庇于阿九狐尾下苟活，是不是太对不起先人了？

阿九好似听到他的心声，垂目看下来：“茶壶哥，我便带你看看仙土百态吧。”

小茶壶的意识忽地跃升，天下一切尽收眼底，跟原先那道贯穿上苍的意识不同，这次他感觉自己就是血巨人的那颗山岳之头，以深谷大小的眼睛，俯视周围的数万修仙者。

在某种意义上，血巨人就是阿九的傀儡，小茶壶又何尝不是？

只见正在苦苦围攻血巨人的数万修仙者俱是眼神一亮，跟着左右环顾，皆希望其他道友像孔老道、李春秋那般，舍己为人，力挽狂澜。

然鲲鹏子说的只是“或可”、“有机会”，并非确凿判断，而数万诸修以筑基为主，结丹次之，元婴仅十余人。

而真能有意志对抗乃至改变血巨人意识者，非元婴莫属。

但如鲲鹏子所言，将自身血肉融入血巨人之中，那便是有去无回了，更别提众元婴此前的自私表现。

如此矮个子看高个子，高个子仰鼻看天，谁也不愿挺身而出。

鼋鼉儿见状，不禁怒道：“若非某非人族，否则拼着这条命，也不能让乾坤倒转，仙土沉沦！”

诸修哑口无言，却有人小声嘀咕：“便降了妖，也好过没了命啊。”

明明有扭转的希望了，诸修的攻势反而缓下来，出现了动摇，只因无人愿意为了他人牺牲自己耳。

小茶壶忽觉自己没有啥对不起谁的，这些人族精粹、仙土精英尚且如此偷生，何况自己一个凡人乎？

却有一豪迈的声音问：“鲲鹏前辈，若我没有血肉，纯以元婴融入巨人，可否对抗开天意识？”

却是一直只闻其声、只见其刀、不见其人的独孤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