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鳞 第13章 申公烈

“九道友，对申某的投名状满意不？”申公烈手一招，那把巨扇已缩回原样，回到他的手中，优雅一扇，原本染血的扇面，已雪白如斯，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申道友有心了，本座定有回报。”阿九毫不惊诧，正是用人之际，自是来者不拒，语气柔和，令人如沐春风，虽然她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多承九道友厚爱。”申公烈大喜，遥遥拱手，羽扇纶巾，风流倜傥。

散修盟以申公烈马首是瞻，未有丝毫异声，方阵不动，但阵营已改。

另一侧的季掌门等人连同昆仑派上下，则仇视地盯着申公烈，恨不得生啖其肉，毕竟临阵投敌的叛徒比敌人更为可恨。

清儿忍不住骂道：“散修果然都是反复无常之辈、见利忘义之徒，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妖的走狗。”

这话说的有点扎心，散修盟上下皆怒目以对，亦有些血性之人流露出动摇挣扎之态，但形势比人强，眼见九尾狐只手遮天，逆转仙凡，也只有隐忍了。

申公烈手摇羽扇，振振有词：“所谓人往高处走、良禽择木而栖，又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申某观这天下大势已变，不愿做螂臂挡车的蠢事。再说我等散修比不得你们大宗大派底蕴深厚、传承日久，皆历尽艰辛才有今日成就，犯不着为了一方仙土殉葬……”

此话深得散修之心，一个个轰然响应：“盟主英明！盟主高瞻远瞩……”

小茶壶却颇为不齿，心里话：见利忘义固然有，见色忘义也少不了，哼哼……

一举灭了百花宗的阿九没有理会两边的唇枪舌战，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攥起粉拳，挤搓一番。

天上那只巨手也化掌为拳，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好像将百花宗上百仙子的血肉挤压殆尽，却不见血雾渗出，应是被草木泥瓦凝聚的巨手吸收了。

而后，阿九纤手一松，巨手随即消散，化为虚无，原地却多了一道长长的血色长虹，仿佛雨后彩虹般地挂在半空，猩红刺眼。

阿九接着张开小口，用力一吸，那道血虹便银河直下，越变越小，直至如小蛇一般，钻入她的口中。

她轻舔嘴角，仿佛用了一顿大餐，眉宇间说不出的满足。

小茶壶从未见过阿九这般神情，一愣一愣的，忽然感觉手中多了某物，轻柔若虚，但又实实在在。

他定睛一看，眼睛又瞪得老圆，竟是一个赤条条的粉嫩小人儿，分明是个成熟女子，再仔细一看她小小的精致五官，却是百花宗宗主柳雪娥。

这是……小茶壶吓得差点脱手，不过小小柳雪娥双目紧闭，似乎受到了禁制，脑海中忽然冒出阿九的传音：“茶壶哥，这是柳婆娘的元婴，你吞了她，应该就到练气一层了。”

小茶壶对练气一层并没有清晰的认知，但也揣测到，对于没有灵根的凡人来说，不亚于一步登天了。

他内心狂跳，赶紧将小人儿握紧，生怕她跑了，也不理会元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不是真人，他不至于沦为“吃人”的妖怪。

天上的李春秋将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怒斥：“九尾狐，你公然以修仙者的精血为食，妖果然是妖，一旦掌了人间，天下岂不是腥风血雨？柳道友的元婴落在你手上，还望留一线，做事不可做绝！”

小茶壶心头一紧，这到了嘴边的肉，真要吐出来，岂不心疼坏了？

“茶壶哥，你若现在不吃元婴，可将她先收入怀中，跑不了的。”阿九传音完毕，仰天大笑，“你们做人做绝，我们做妖又如何？再则修仙者吃妖为补为常，本座吸血补阴就成了罪过，天下哪有这个道理？申道友，你们散修盟再帮我清了姓季的和司徒老鬼，便算立下大功。”

“九道友放心，申某自当效力。”已将自己绑上妖族战车的申公烈，对着手下发号施令，“列位，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走起——”

申公烈羽扇一摇，麾使散修盟方阵扑向了季掌门和昆仑派那边，有如一片乌云掠过天空。

小茶壶自不敢当着众修的面，将一个宗主的元婴吞下去，趁机将小人儿收入怀中，倒像是不敢违背九尾狐的命令，代她保管。

他不经意低头间，却发现高台四周的沟壑已注满了水，有如一圈护城河，倒映着金光闪闪。

再看远处，无数倒伏的百姓依旧不醒，遗憾地错过了方才的神仙打架。

头顶忽地传来了各种异响和人声，一场新的大战展开了，却是发生在修仙者之间。

小茶壶见猎心喜，阿九跟季掌门、昆仑派、百花宗的三次巅峰对决，太过气势磅礴，胜负来得太快，反而跟他所想有所差距。

他最想看的是民间传说中的画面——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乱斗……

但见散修盟的方阵初时还算整齐，随着接近季掌门、司徒瑞的阵营，便有些乱了，已有些抢着立功的彪悍散修越众而出，更多的散修祭出了武器，或刀枪剑戟、或民间器具、甚至有些小茶壶叫不出名字的稀奇古怪之物，一起向敌方打去。

季掌门身边的十余名剑宗弟子，自是以飞剑迎战。

昆仑派弟子皆为骑鹤道士，大都亦用剑，却跟剑宗不同，而是剑不离手，发出剑光、剑影、剑气，也有部分抛出符箓，幻化风火雷电冰霜等自然之力，总之各显神通。

一时间，双方或捉对厮杀，或群起斗法，在天上打得甚是精彩激烈、跌宕起伏。

小茶壶大感过瘾的同时，也看出了其中猫腻，两边打得固然热闹，却都未尽全力，是以各般武器、法器、符箓乱飞，竟没有出现一例伤亡。

而双方主帅季掌门、司徒瑞和申公烈则在后压阵，并未出手。

季掌门跌落一个大境界，司徒瑞和申公烈则实力无损，两边的顶尖战力相当。

不过，唯有一个例外，剑宗大师姐清儿冲在最前，控着飞剑纵横捭阖，不遗余力，似乎非要斩杀几个叛徒出气。

可惜众散修识得厉害，皆远远避开，不跟她缠斗，或者几人抱团，交相掩护，让她徒可奈何。

阿九看在眼里，却未点破，至少无人阻止她对补天阵出手了，身后飘逸的八尾再次旋转起来。

就在小茶壶以为阿九又要施展龙卷风之际，没想到她居然腾空而起，电射向天空，这是要亲身出手了。

刚才她是“亲自”出手，而今才是“亲身”出手。

且慢，小茶壶的眼睛一恍惚，才发现阿九还留在原地，射向高空的是另一个她，不，不止另一个她！

小茶壶的眼一花，随着九尾的飞旋，一个一个的“阿九”争相跃向高空，直扑补天阵上的各个剑宗弟子。

补天阵不过是九十九名剑修组成，加上李春秋这个阵眼，而扑向天空的阿九至少几百个，以多打少，这是要一鼓作气破了该阵的架势。

“来得好！”李春秋一声大喝，足踏飞剑，双手一掐，合成一个圆形，忽地大放光芒，有如一个小太阳。

天上原本有一个太阳，却被霞光和白雾遮掩，此刻李春秋俨然变成了新的太阳，无比耀眼。

小茶壶不由眯起双眼，感觉自己再看下去，双眼都要瞎了，不过随即发现，刺眼的光芒在收缩。

原来真正的太阳是普照万物，李春秋这个新太阳发出的光芒却很有目的性，射向一个个来袭的阿九。

小茶壶重又定睛看去，顿时为阿九捏了一把汗，只见李春秋的光芒所照之处，那些阿九如同雪人遇热般地融化，还没接触到补天阵便消融殆尽。

高台上的阿九一见，八尾旋得愈快，至少上千个阿九冲天而起。

李春秋冷哼一声，合圆的双手向外一扩，小太阳随即变大，发出的光芒愈多，射向下面的千百阿九……

“再来！”阿九也清叱一声，八尾忽地伸长，飞旋的范围更大，双足跟着离地而起，停在高台上空，又飞出了上万阿九。

小茶壶已不再关注散修盟和季掌门、司徒瑞那边的乱斗，全神贯注于阿九跟李春秋的斗法，这才是神仙大战呀。

但见阿九变出的阿九仿佛无穷无尽，杀之不绝。

而李春秋的光芒同样用之不竭，只是他的双手越拉越大，直至双臂抱圆，似乎已近极限。

“九九归一！”阿九一声长吟，不似人类，声荡九霄，那边乱斗的双方阵营，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一呆，变得神情恍惚，浑忘了还在跟对手争斗。

但见原本冲在半空的无数阿九忽如时光倒转，齐刷刷缩回了阿九本座身上，便见她以同样的姿势拔地而起，直冲九霄！

只是刚才是千千万万个她，而今只有一个她，但气势如虹，迎着漫天光芒而去，所过之处，光芒大片消散，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

阿九的八尾旋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气流，如同彗尾，仿佛一颗从地面迸出的银色流星，向天上的小太阳撞去……

李春秋则童面扭曲，目眦欲裂，双臂一收，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所有的光芒汇聚成一道粗长的光柱，射向快速接近的阿九！

即便小茶壶对阿九有信心，也知道她是重生不死之身，还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眼前的一幕，直如彗星撞太阳，有去无回！

而另一边乱斗双方的主帅申公烈和季掌门、司徒瑞，也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阿九和光柱即将对撞的位置！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个位置忽地爆发出比太阳还要刺眼百倍的光芒，一时间，以京城为范围的天上地下，整个空间一片亮白，伸手不见五指。

小茶壶一直以为极黑的夜才会伸手不见五指，此刻才知道，极亮的光也会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真实的情况，下意识地高喊了一声：“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