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鳞 第11章 无可退

“知我者九道友也，想我申公烈对你痴心一片，早就愿做你裙下之臣，跟你同修大道，偏偏你若即若离，叫鄙人不知所处，苦哉恨哉……”随着一通悠悠之声，南面的天空又来了一队人马，服色各异，生得奇形怪状，或腾云，或骑仙禽，或驾法器，手持各般兵器……

为首者是个华服青年，甚是英俊，手持羽扇，显得温文尔雅，气质风流。

“申酸丁，本座焉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想人财两得呀。”阿九巧笑倩兮，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已显绝色姿容，令人欲摘之却不舍，不摘之又怕他人捷足先登。

小茶壶不敢多看，好在全身白雾浸染，灵台空明，不至于出乖露丑。

这白雾应该就是阿九所言的灵气了，也就是天地精华之气的简称，平日看不见摸不着，而今却呈雾状沉淀，可见其浓。

此刻要走也走不了，他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哪怕是根随时湮灭的炉边小草，只要见证了一场凡人无法想象的神仙打架，也算不枉此生了。

小茶壶又留意高台下的金婆和铁娃，他俩正闭目打坐，老神在在，宛若置身事外，显然这下沉的灵气对他们也大有好处。

他心中一动，也盘腿打坐，呼吸吐纳，引导灵气灌体，试图利用这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冲破那层膜。

在周身浓郁灵气的浸染下，他的行气极其丝滑流畅，仅仅三口茶的工夫便能一周天，比原先又快了两倍，可惜他的丹田和经脉却好像容量有限，很快吸饱了灵气，虽然不断地周天循环，再快却快不起来了。

那层膜明明吹弹可破，偏偏就是很有韧性，牢牢禁锢着他体内的神秘力量。

好在白雾所化的灵气极其温和，在小茶壶的体内交互不息、往复渗透，温养饱满的丹田和经脉，使他的内外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仿佛跟天地融为一体，舒服之极。

“申盟主来的好，多谢散修盟的各位道友相助!”季掌门扬声致谢。

“仙土是我等修仙者的神圣净土，岂能沦为妖族秽土……九尾狐老妖，你逆转仙凡，我等不答应……”众散修纷纷嚷嚷。

李春秋踏剑而行，来到四大宗门的中心，虽是童子之躯，却俨然领袖，声若雷霆：“九尾狐，本宗祖师早料到今日之劫，是以留下补天大阵，剑宗弟子听令，布阵！司徒道友、柳道友、申道友，请率领门下为剑宗护法！”

“尊令！”众修轰然响应。

剑宗弟子先动，上百人化整为零，三人一组，分为三十三组，相互穿插，星罗棋布，而李春秋则如太阳一般，屹立不动。

剑宗剩余弟子大约十数人，聚在季掌门和清儿周围，以作机动。

昆仑派、百花宗、散修盟已布下阵势，挡在高台和补天阵之间，防止九尾狐破阵。

补天阵刚成，效果已现，白雾变稀、霞光变薄，暗淡的骄阳也变得明亮。

而地面上的白雾也后继乏力，隐隐显露出无数倒伏的凡人，他们似在昏睡，没有自爆的迹象，只不知是祸是福。

天上众修皆面露喜色，秩序比较松散的散修又嚷嚷起来：“九尾狐老妖不过如此……凭你只手也想遮天……不若委身盟主逍遥快活……”

阿九冷眼旁观，不怒反笑：“尔等有准备，本座就是孤家寡人吗？妖族众生听令，速速集结京城，本座亏欠儿郎千载，今朝带你们重塑新天！”

她的声音如天音浩荡，又如天雷滚滚，传遍四方。

灵气变稀，小茶壶也无心打坐了，此刻的心态相当矛盾，他本是凡人，却机缘巧合站在了妖族一边，但真到了人妖两族大战之时，又该如何自处？罢罢，见步行步吧。

李春秋见状，大喝：“各位道友，补天阵亦要三日才能补好天缺。九尾狐本就重生不死，此刻又具天地伟力，更难对付。我已传檄各方仙土，广邀援手！请众道友不遗余力，力阻她三日，待天补好，仙凡归正，便可将她擒拿，还我仙土朗朗乾坤！”

“敢不从命！”众修轰然响应。

阿九懒懒道：“既然如此，本座便陪尔等玩玩吧。”

说话间，她的八条银尾忽如闪电齐射，幻出无数银色幻影冲天而去，目标自是补天阵的上百剑宗弟子。

而横亘半空的昆仑派、百花宗、散修盟三阵，首当其冲。

高台上空的白雾随即一清，让小茶壶得以见证这场千载难逢的神仙打架。

举派骑鹤的昆仑派布下的阵势恰似一只巨型仙鹤，鹤首便是司徒瑞。

百花宗则布下了一朵巨大的七彩莲花，缤纷的花瓣层层绽放，花蕊正是宗主柳雪娥。

散修盟的阵势稍显杂乱，乃是凡间常见的方形阵，以盟主申公烈为核心，如同乌云压顶。

不待这三阵做出反应，季掌门已当仁不让地大喝一声：“各位道友，让我先来！”

但见他将功补过般地祭出一剑，闪电般越过三阵，跟着万千剑光闪过，交织成一道水泄不通的剑网，铺天盖地地迎向那无数银尾幻影。

只听轰然一声，在剑网和银尾幻影的交集处，形成一股剧烈波动的气浪，磅礴激荡，有如天地发生了碰撞，跟着消弭于无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挥出这惊天一剑的季掌门，则张口喷出一泼鲜血，委顿坐倒在飞回的银剑上，显然付出了极大代价。

“师尊……”清儿不无担忧地叫了一声，带着十余名剑宗弟子护在左右。

稳坐高台的小茶壶，不知是否灵气灌体的原因，目力变得空前敏锐，将此回合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惊叹，若是季掌门这一剑落在地面，只怕整座京城都化为齑粉，真是威力无穷呀。

即便阿九也不由赞一声：“季掌门这一招云罗剑网委实不同凡响，可惜全力一击，至少跌落一个大境界，剑宗还有几个你？且看本座第二击！”

阿九语毕，又是九尾齐射，漫天幻影。

“看我昆仑！”昆仑派司徒瑞扬声道，“鹤鸣九皋！”

老道说着拂尘一甩，座下仙鹤振翅起鸣，昆仑派所有弟子所骑之鹤应声而和，所布的巨鹤大阵好似活了过来，振翅高飞，曲颈长鸣：“咯——”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鹤鸣，一圈圈肉眼可辨的声浪从巨鹤之嘴喷薄而出，下面的整片空气都沸腾了，驱散了白雾，露出一大片的晴空，又是轰然一声，银尾幻影如泡沫般消散，阿九的第二击被挡住了。

小茶壶此刻的思维也是空前敏捷，隐隐看出鹤鸣九皋的高明之处，昆仑派上下人鹤合一，经过巨鹤阵的加成，所发出的声浪似乎无坚不摧，阿九若无天地伟力加持，只怕一触即溃。

这一次阿九却没有废话，第三击跟着发出。

司徒瑞中气鼓荡，再甩拂尘：“鹤鸣九皋！”

巨鹤二度长鸣：“咯——”

声浪滚滚，将银尾幻影第三次击退。

“好你个司徒老鬼，再来！”阿九清笑悠悠，第四击又来了。

此刻的司徒瑞坐在仙鹤上苦苦支撑，鼓起余勇，近乎声嘶力竭道：“鹤鸣九皋！”

“咯——”巨鹤三度长鸣，但明眼人都已看出，昆仑派已是强弩之末，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外如是。

这一次，鹤鸣九皋没有彻底击碎银尾幻影，反被它倒卷而上，直扑巨鹤大阵。

此时昆仑派不独司徒瑞，所有弟子皆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座下仙鹤都有些欲振乏力，若是被银尾幻影扫中，后果难料。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红云忽然飘至，挡在了巨鹤阵的阵前，银尾幻影刚好卷至，红云随之破碎成灰，幻影即灭。

“多谢柳道友相助，贫道尽力了。”司徒瑞苦笑一声，对弟子下令，“收阵。”

及时出手相助的百花宗柳雪娥不无肉痛地轻叹道：“可惜跟随奴家几百年的法宝霓红帕了，司徒老儿可要记着这个人情。”

巨鹤阵随之撤散，昆仑派上下队形不整地退到季掌门等人一侧，一个个忙不迭往嘴里送丹药，又给座下仙鹤塞药，尽快恢复元气。

老道司徒瑞不复来时的仙风道骨，气色惨淡，端坐在鹤背上打坐调息。

值此仙凡逆转的生死关头，他们已退无可退。

一人挫败一个宗门的阿九昂立于金色高台半腰，银裙飘飘，八尾猎猎，妖仪天下。

小茶壶一时竟看得痴了，心想这人间便换成妖土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