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红颜皆薄命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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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冲上前去抱住陆文秋：“表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现在是大名人了，怎么会找不到。”

顾玉卿的文字极好，傅主编对她欣赏有加，频频在朋友间引荐，很快就在天津文艺圈传出了名声，陆文秋从妹妹那里知道她去了天津，供职于《启明星报》，很是高兴，回国并没有直接去南京，而是绕道到了天津，先来看她，这份情谊，也实在可感。

顾玉卿不依的撒娇：“表姐，你取笑我。”

也只有在她面前，顾玉卿才会有几分小儿女姿态。

“怎么会，我早就知道，你必有一天会冲出樊笼，干出一番事业。只是我没想到，爸会这样子糊涂，幸好你够勇敢。”

她去日本，是精心筹划好的，在海的另一侧，有人接应。

而顾玉卿，年龄上比她小了七八岁，事出突然，就这样仓皇离家，一个女孩子，面对完全的未知，身无分文，就这样冲出了家门，这份勇气，她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年代，不，或者说任何年代都需要这样勇敢的女性。

正阳春，天津有名的老字号，挂炉烤鸭天下一绝，外焦里嫩，香酥可口、肥而不腻，外皮烤成枣红色，诱人无比，顾玉卿带着陆文秋走进去的时候，很引起了一阵骚动，她这天穿的很是精致，黑色缎面绣花鞋，石榴红的裙子，淡蓝色的绣花上衣，发髻上插着一支镶了红宝石的银簪，白皙的手腕一对翡翠手镯通透、碧绿，泛着沁人的光泽，伴着时尚男装的陆文秋，直是一对壁人，店里跑堂的看到这两位丰神如玉的顾客，忙擦了擦手，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躬身相引，“二位，请楼上坐。”

她们俩人径直走到楼上，跑堂送上茶水，点了烤鸭以及两样小菜，诸事坐定。

顾玉卿便迫不及待问起表姐这一年在日本的情况，何以这样快就回国，陆文毅现在如何，在国外怎样，几时回国，等等，问题一个接一个，陆文秋待她问完，停了半响方说：“问完了？”

顾玉卿含笑点头。

陆文秋道，“我这一年在日本很是忙碌，我们办了好几份报纸，晚上还抽空学习化学，还要招待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我这次是特地绕道天津来看你，今天晚上就要坐火车离开天津，转道南京去上海，所以也没太多的时间与你盘桓。”

“这么快吗，去上海做什么？”

“大伙儿一致商议，要在上海办一份女报，未出国前，只认得身边一些人，原以为我的人生已经够苦，走了出去，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秦淮河看到的那个姑娘，像她那样的人间惨剧竟是遍地开花，更为可悲的是，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我听一个同在日本的朋友讲，她的父母双亡，哥哥好吃懒做还好赌，她哥哥要把她嫁给一个60多岁的老头子做妾，她偷偷跑了出来，幸好遇到了好人。剩下她嫂子在家里，那是一个三从四德的女人，一定要从一而终，被她哥卖了两次到妓院，还痴心不改，一心盼望着他能浪子回头，好好过日子。你说这人，可还有得救吗？所以，我想来想去，唯有办报，才能迅速的传播新思想，唤起女性的意识，要让她们意识到，这是不对的，丈夫没有权利卖妻子，女人不是一件物品，可以被随便发卖。”

顾玉卿听了，心里头有些沉重，这个时候，一依带水的日本正在蓬勃发展，女性亦如东升朝阳，在自我觉醒的路上奔跑，而中国女性却还如一根藤一样缠附于男人身边，丝毫没有觉醒的迹象，她所写的文章在京津两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除了少数像表姐这样对自由有强烈渴求的女性，但真正给予她最大反馈的却还是男性，若说是不识字的女性也罢了，可像傅珊珊这样跟着傅主编留洋回来的女性也并不会关注这些，她只会关心爱情，对她写的文章嗤之以鼻，顾玉卿和冯少轩都曾经遭受过她的嘲笑：“你们两个书呆子，整天就知道写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玉卿，我看你还是写点别的吧，比如，你可以写些小说，罗密欧与朱丽叶，多浪漫！”傅珊珊说这话的时候，就地旋转了一圈，蝴蝶一样，美极了。

“现在全国的报纸都在讲这些，我们《启明星报》也是如此。”她道。

“所以，你明白吗？”陆文秋有些激动。

“明白什么？”

“这是趋势，势，不可阻挡。全世界的风潮如此，中国不可能独立于世界之林，一个新时代就要到来了，你看到了吗？”陆文秋有些忘形。

顾玉卿不知道的是，陆文秋这次回国，其实是接受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去上海办报也只是一个身份掩护，她的真实任务比这重要的多，也危险的多，只是这些她没有告诉顾玉卿。但她兴奋的不能自已的表情让顾玉卿感觉到了什么，她心头一紧，道：“表姐，如果时代的潮流果真到来，自然会将一切旧的、腐朽的东西扫去，带来有活力的新鲜事物。事缓则圆，民众的思想启蒙不是一天两天能见效的，其他的事情同样如此。”

“我是激进派，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可是，表姐，你想过没有？”

“什么？”

顾玉卿忽然间觉得跟表姐沟通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在她看来，表姐这样行事总是有些草率，革命固然是不错，可是流血牺牲真的就能解决问题吗，人的思想意识并不是一场革命，一场流血牺牲就能改变的，传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可人真的能从前人的牺牲中吸取什么教训吗？只怕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