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红颜皆薄命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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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些话说了表姐只怕也听不进去，她那样风风火火的一个人，认定了的事情是不会回头的，她自己也是如此，又何以能说动他人呢？想到这里，她也只好自嘲的笑了笑，给表姐夹了一块鸭肉，道：“我们不要总讲这些事情，像个革命家似的。我听说，舅舅给文青订了亲，男方家是苏州人，家里的生意做得挺不错，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我听她讲过。也问过她的意见，她那样人，能有什么意见。”陆文秋有些意兴阑珊，对于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不是没感情，只是觉得她们过于柔顺了些，十足十的旧式文化熏陶出来的姑娘，在这样一个诸事待变的时代，只怕以后会吃不少苦头。

“瞧你，总不见得每个人都要与你一样才好。”顾玉卿嗤笑，表姐这样杞人忧天的神情让她感觉很好玩。

陆文秋不理她，自顾自的吃着烤鸭，“嗯，这个烤鸭不错，一会儿与我烤两只，我带去南京。”

“说到南京，才想起来，之前认识一位俞老先生，说是久仰你的大名，很想与你认识呢，让我有机会带去你拜访她，我离开的仓促，也没好好与他道别，表姐，你回南京，有时间替我去问候一声，我虽有信寄过去，可到底不太礼貌，他家有位小姐，性情很是爽朗，想来能够与你谈到一起。”

“俞老先生，那可是南京城有名的耆老，你如何与他认识？”

这件事，顾玉卿还未来得及告诉表姐，就匆匆离开南京到了天津，这时，便一五一十的讲述给陆文秋听，说到俞凤仪的姑妈，顾玉卿忍不住笑，陆文秋也跟着笑起来，她大摇其头，“说到我这个婆婆，真是一言难尽，当初就因为我没裹脚，多次闹着要退婚，要不是我那公公不肯毁约，我也不会嫁到他们家了。我们女人的事情，就是被这样因循守旧的女人败坏了。她们自己思想顽固守旧，活得不见天日，便见不得年轻人有新思想，自己一辈子过得不幸，便也见不得年轻人幸福，实在是要多坏有多坏。”

她气呼呼的，脸色都有些胀红了。

俞凤仪想着，估计她在家里不仅受程达仁的气，更受了不少婆婆的气，才会这样愤愤不平。

“凤仪是真好样的，前些日子来信给我讲，她已经决定退婚了。她那样的女子，又有祖父支持，相信是能够退婚成功的。”

陆文秋颔首，“这样有勇气有主见的姑娘，实在难得，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她。”

她吃了两口菜，又接续道，“我倒不是说要所有人都与我一样，只是我着急啊，你知道，我恨不能拿根棒子敲醒她们，别做爱情梦啦，男人不是救世主，‘人’字一撇一捺，那是互相扶持，不是一方成为另一方的依靠，我们女人有手有脚有头脑能写能画，一点都不比男人差，为什么就不想着做点事情，经济上独立呢？这世界谁有力量、有能耐、有意愿托起另一个人的人生，更何况，还有意外呢？”

顾玉卿沉默了，这话在表姐只是感慨，在自己，却是亲身体会，当她心中的支柱——父亲陡然间去世时，她在刹那间成熟了，这世间唯一可靠的只有自己，他人或许可作为助力，但绝对不可以作为依靠，哪怕那个人是父亲。

如若父亲都不可靠，丈夫又如何能靠得住，何况他们也是肉眼凡胎臭皮囊一具，不过空有一身力气罢了，她们，又不是靠种地活命的愚夫愚妇，要一身的蛮力做甚？

不过，她并不想在表姐面前表现出这等孤寂清冷的情绪，笑道：“这种事情就跟小孩儿长身体一样，总是要慢慢来的，你急也没用。你走这一年，大宝小宝又长高了不少呢。”

“说来，我真是对不起他们两个，希望他们长大了不要怨恨我才好。”陆文秋想到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坚硬的心也生出几分温柔来。

“不会的，有表姐这样的母亲，是他们的荣幸。比起那些深宅大院里唉声叹气、忍气吞声的母亲，他们不知道有多幸运。”

她这是真心话。陆文秋虽然知道，可心里到底有几分愧疚，把孩子带到这样一个世界，是对他们好吗？她的付出，包括可能的牺牲，真的能给他们缔造一个民主、清明、开放的朗朗乾坤吗？前途自然是光明的，可前途到底还有多远才能真正到来，却是未知的，星火必将燎原，可燎原之后呢？革命之火可以将一切腐朽的东西摧毁，可新的世界是不是可以很快缔造出来，却是未知的。

不过，她是一个乐观的人，一个念头转眼就过去了，“大的环境如果不堪，个体在这里面又如何生活得好呢，我所做的，是希望创建一个美好的、开明的，大家都可以呼吸自由空气的社会。”

两个人吃完饭，会了帐，准备回去，刚走出包厢，却听到隔壁包间传来唱曲的声音，一个男子的喉咙强压着，虽是低低的唱，那声音也够听的，她们经过，刚听到一句，道是：王伯党好一似潘安还阳……

王伯党是《虹霓关》里的人物，她们都是听过这戏的，讲的是虹霓关守将辛文礼被王伯党以冷箭射死，其妻东方氏接过令旗，誓要为夫报仇。哪知一上战场，见到王伯党长得一张貌似潘安的脸，顿时春心萌动，将尸骨未寒的丈夫抛之脑后，就在沙场上与王伯党调起情来，令将士将其活捉，定要其与自己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