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红颜皆薄命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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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姑太太的房门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得震天响，丫头碧玺过来开门，见是吴妈，她脸上的表情焦急，像是火烧眉毛，不由得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表小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姑太太在里屋已经听见了，披了衣裳出来，“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我早上醒来，发现小姐床房开着，进去一看，屋空荡荡的，没有人，还以为小姐出去了，结果出去看了一圈，也没人见她，这么早，她能去哪里呀。昨天跟老爷大吵了一架，我就担心，她别是想不开，想起她晚上自个儿在那儿收衣服，我说帮忙她都不要，心里起疑，打开柜子一看，小姐的衣服、首饰，还有几本常看的书都不见了，小姐肯定是离家出走了。”

姑太太一听，双眼紧闭，几乎要晕倒，碧玺连忙扶住她，“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说着，眼泪哗哗就掉了下来。

碧玺扶着她到到顾玉卿的房间里，姑太太一眼就见到桌上砚台下压着一张纸，她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顾玉卿留下的书信，上面写着：

母亲大人膝下：

女儿不孝，舅舅家实难寄食，若要我与那等劣质之徒为妻，我宁可一死。日前听闻俞老先生讲，西洋国家，女子读书当教习，以育人为职业者不乏其人，女子之前途并非完全仰仗男子。父亲在日，也时常鼓励我读书明理，若是他知今日之事，想必九泉之下亦难安心！听闻天津开阜以来，万国聚集，民风开放，学堂云集，我久有心前往观之，今日巧遇此等机缘，上苍冥冥之中作此安排亦未可知。

待一切安定，女儿定当寄信报平安！勿念！

玉卿，五月十三

陆士宏和陆夫人、二姨太、三姨太都来了，聚集在梧桐小院，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她真的就自己走了？”陆士宏声色俱厉的问。

姑太太泪如雨下，哪里还有功夫去答他的话。

“真是一个不省心的孩子。都怪妹夫，对女儿太过放纵，让她无法无天。”

“也不能这样讲，要不是表妹，姑妈家里的事情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二姨太道，她是一个厚道人，与顾家母女相处了这些时日，很有些感情，对于陆士宏要把顾玉卿嫁给冯武鹏，很是不赞成。

陆士宏瞪了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女孩子家，一个人跑了出去，这要遇到什么事，你说怎么办？”

“表小姐去了天津，老爷，你赶紧派人去火车站找她，一定能找到。”三姨太说道。

浦口到天津最早一班车是早上五点，这会儿已经是六点多，早发车了，陆士宏对这是很清楚的，“火车五点就出发了，这会儿去找有什么用。”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我也不管了，就看那丫头自己的造化吧，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只能靠她自己去走了。”

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陆夫人见状，宽慰姑太太道：“玉卿那孩子有主见，人也聪明，不会有事的，妹妹你不用太担心。”

“是呀，姑妈，表姐那样聪明，不会有事的，你在家里安心等着，过些天，等她安顿好了，会给我们发电报、写信的，我们派人去找她。”文青、文蕙也在一旁安慰。

事到如此，姑太太也没办法，只得含泪点头。

逃离南京

浦口火车站，顾玉卿双手提着一只藤条箱子，一个人站在月台上。她买的是头等厢的车票，在生活方面，顾玉卿从来不会亏待自己，虽然身上一共没几个钱，却不愿意屈尊与人拥挤在三等车厢。

头等车厢确实舒服，座位宽大，天鹅绒的软垫，坐在上面，就像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很是舒服，地下铺有地毯，有人走动也不会被吵到，化妆室、卫生间一应俱全，想要做什么，都可随心随意。

甫一上车坐定，她就拿了一本《稼轩词》默默的观看，坐在她旁边的是一对母子，那位少爷大概还在念书，眉清目秀的，很是英俊，他看着顾玉卿，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不好意思搭话。

顾玉卿不用抬头也感到对面的青年看着自己，她一时意气，仓皇出逃，并未多想。真的跑了出来，一个人在这远去的火车上之时，想起母亲，心里头还是有几分凄凉孤独之意慢慢涌起。

母亲这时候肯定已经知道她离家出走的事情了，她会怎样呢？哭是肯定的，母亲是旧式女子，以夫为天，夫君离去了，她就六神无主，恨不能随他去了，在舅舅家不管受多少委屈她也不会有半句抱怨。她这一走，留母亲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会怎样？顾玉卿想着，双眼起了一层雾，眼圈有些发红。

她不愿意去想这些，便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摇落树上的雨水一样，把心头的怅惘给摇去。她倔强的抬起头，看向窗外，火车向前飞驰，窗外的景物一帧一帧的，像是画册，一页一页的翻过，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