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宅 寒商初鸣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寒商在陈家班里度过了十个年头，她跟随着师父学四功，唱，念，做，打。学五法，手，眼，身，法，步。在鸡鸣声里练着嗓子，又在日暮时分练身段。

这么些年里，寒商跟着师父的班子把苏州府走了个遍，有时甚至有机会去南直隶瞧一瞧，她看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也听到了陈家班在苏州府的盛名。她很感激师父当年能把她收入门下，也因此更加努力地练习着。师父也教了她不少曲目，《绣襦记》、《西厢记》、《鸣凤记》等等，在这些曲目里，要说最爱的，还是《绣襦记》。每当唱这一曲目时，都会为李亚仙和郑元和之间的坎坷而悲伤，为重逢而喜悦，为终成正果而感动。在寒商的心里，郑元和的一心一意是最真挚的感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天，寒商像往常一样练习着走圆场，圆场说着容易，但做起来却不简单，在最初的学习里，她走了整整半个月，在之后每次练习的开始，她都会先走上两圈，顺便自己静静心。

班主走了过来，看着练习的寒商

“寒商，你先停一会儿，过来我和你说个事儿。”

寒商嗯了一声，便走到班主的身边听候吩咐

“寒商啊，过几日就是二月初二了，苏州府准备让我们进行庙会的表演，我打算让你上去唱一嗓子。”

当听到唱一嗓子的时候，寒商抬头看着师傅，眼睛里亮着光。十年了，师傅从没有让自己登过台，始终说是还没到火候。没想到终于有机会像师傅一样可以登台了。

“十年磨一剑，我让你练了这十年的功夫，就为了你第一次可以一鸣惊人。只要这第一声唱好了，往后的路就要顺畅很多了。”

寒商的喜悦班主也是看在眼中，他知道这姑娘的努力，但是以往的她还是不够出色，直到年后，她才摆脱了她发音不准的问题，他才敢把她放到舞台上，让观众验验他这把十年的利剑。

“二月初二那天，我们唱的是绣襦记，到时你来演侍女银筝。这几日就熟悉一下台词动作，上台那日可不要砸了咱们班子的招牌。”

寒商点着头，这是第一次登台，为了陈家班，也是为了师傅，更要为自己这十年的苦功交一份圆满的答卷。

二月二的庙会很快就来到眼前，往年寒商也会来到庙会帮忙陈家班戏台的搭建筹备等，而今年的自己却坐在后台准备上场。寒商心头突然慌张起来，万一自己在台上出了差错，那不就砸了师傅和陈家班牌子吗？

这时，寒商的好友桑晚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桑晚在班子里负责众人的化妆，也算是戏班的第二代了。

“寒商，没必要紧张，咱都相信你的，你的努力就是你上台的底气”桑晚看着镜子里寒商的脸“咱这个戏班里，就属你最努力了，你就放轻松去吧，我们都会在下面看着你的。”

寒商勉强地笑了笑，但心底的慌乱却还是止不住，她眼中的焦虑被桑晚收入眼底，但她也知道，这种紧张对每一位初次上台的新手都是必不可少的经历，他人很难真正帮到忙。

这时戏曲已经开嗓，寒商在幕后看着众位师叔师兄在台上的表演，心态慢慢平复，但是一看到台下，心底还是会紧张。一旁的师父看着寒商的模样，笑了笑开口轻声唱道

“银筝，且放松来，随我上台去。”

话音刚落，第四幕起，李大妈在台上唱着，一声以待他家唱罢，班主的李亚仙和寒商的银筝一起走到台前。

师傅唱道：“裙衬弓鞋入绣房，兰蔻生香，环佩铿锵。”

班主的声音婉转悠扬，一副女子懒懒未起床的模样用声音表达出来。台下人顿时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众人纷纷叹服于班主出色的嗓音和绝妙的唱法。

寒商从屏风后出现，唱着：“起来无力凭栏杆，睡熟海棠花未醒。”

俏皮的模样更让人想知道还未起来的李亚仙会是什么模样。台下的人也对寒商赞叹不已“这是陈家班哪位呀，怎么之前都没见过？”“哟呵，大家看这家伙的唱法动作，我咋瞅着像第二个陈班主呀。”“哈哈哈哈，这可是人陈班主的徒弟，第一回登台嘞。”“陈班主徒弟呀，那难怪咯。”

寒商在台上唱着，下边人的声音传进耳朵，上台前师傅的一嗓子帮她缓解了不少压力，加上底下实打实的赞美让她的底气更足了，决心放轻松唱好今天的一台戏。

随着台上的幕布一起一落，整场戏已经结束，班主把脸上的妆容洗净，便把寒商喊来

“今天的表现不错，没给师傅丢人，但还是有一些不足的地方，回去以后我们再好好练练，正好庙会也还没结束，你和桑晚出去玩玩。”

寒商听得师傅可以出去玩玩，就已经兴奋地不行。在戏班的日子里，想要出去玩是很难的一件事。于是向师傅行礼告退后一路小跑找到桑晚，拉着她就往外冲，仿佛晚一点就会被喊回来一样。

寒商拉着桑晚走在庙会的街上，看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去去，不时听到人们对陈家班的赞美。“嘿，寒商，有人在夸你呢。”桑晚的耳朵尖尖的，听到人群里有人夸赞寒商就打趣她一番。两人行走在街边的小摊旁，看看胭脂，摸摸首饰。摊上的老板看着她们说道

“姑娘买点首饰吧，人靠衣裳马靠鞍，姑娘这底子就很好，再搭上这簪子，嘿，保准惊艳整条街。”

摊主故意不指明是哪位姑娘，就是想让她们对号入座，谁买就是夸谁。可他也没想到，在戏班发的工钱，交交伙食费就不剩多少了，桑晚因为贪嘴，经常是左手拿到钱，右手就去买零食了，而寒商因为幼时的遭遇，剩余的钱都被她存了起来，可以说除了唱戏以外，就只剩下省钱让她更开心了。

于是两人也是笑笑，转身就准备离开，不料摊主看出了两人没有购买的想法，便开口道：“两位姑娘要是没钱的话，还看什么呀。”

桑晚听到就不舒服了，“什么意思呀，就你这摊子，我们还不想看呢！寒商我们走！”说罢就拉着寒商离开了，边走还和寒商抱怨“我们不就看看嘛，居然赶我们，寒商，等以后你成了角儿，我们回来买了他这摊！”

寒商有点苦笑不得，“好了你，人家这是小本生意，我们买不起就算了，你别气自己了。”

“哼，那也不应该这样，我们都准备走了，居然阴阳怪气的！”寒商看着桑晚愤懑的样子，莞尔一笑。“好啦，算是庆祝演出顺利，我请你吃糖葫芦吧。”

桑晚听说有糖葫芦吃，立起来的眉毛瞬间躺平“那我可以加个烧饼吗？”“别想！糖葫芦已经够心疼了！”“别呀别呀，再饶个烧饼吧。”